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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骂我?”她扬起脸,楚楚可怜地瞅着他。“你应该骂我的,我延误了你的工作进度,害你还得跟美国那边的人低头解释。”
“没关系的。”他淡淡—笑,“反正我很久没跟他们通电话了,乘机聊聊也好。”
他怎能如此满不在乎?
她不敢置信。“你不是很要求完美吗?如果今天是Jacky他们犯错,你会原谅他们吗?”
“我当然会原谅。”他语气清淡,“只不过我一定会先骂他们一顿。”
她蹙眉,更茫然了。“那你为什么不骂我?”
还用问吗?关友和凝视前妻怅惘的脸蛋,涩涩地苦笑。
他为什么不骂她,为什么当众替她说话,为什么偏心,难道她还不懂吗?
因为他舍不得啊!
因为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许责备她,他不愿她受到一点委屈。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满腔情意在胸口缠绵,他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不轻不重的—句。
大男人果然不懂得表达自己啊!
第九章
“好了,搞定!”
晚上九点半,昌盛电子公司的小型会议室里,关友和仔细检视过印出来的文件,满意地宣布。
“真的可以了吗?”梦珊仍有些不放心。
“我保证,你还不相信吗?”关友和似笑非笑。
“太好了!”梦珊长长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直到此刻才松懈,她微窘地笑,闪亮的大眼睛凝睇着眼前的男人。
她的确该相信他,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他如果认为OK了,那绝对是百分之百。
“谢谢你,友和。”她真诚地道谢,感谢他陪伴自己度过这次难关。听闻她坦率道谢,他似乎有些惊讶,剑眉一扬,湛眸点亮幽默的光,忍不住想逗她。“不是跟你说了吗?小Case,几个小时就可以修改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瞧你之前还急得哭出来。”
“我哭才不是怕赶不出来。”她扁嘴。
“那你怕什么?”
“我……”梦珊脸颊一热,急忙别过眸。
她是怕他对她印象更坏,她不怕犯错,也不怕面对自己的错,只怕他因此看不起她。
关友和凝视她淡淡染红的脸,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他瞥了眼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喂,文芳,有事吗?”
文芳?吕文芳?梦珊神智一凛,不禁竖起耳朵。
“嗯,报告已经0K了……什么?你有事跟我说?”他顿了顿,似在考虑。
“好,那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梦珊不敢置信地瞪着关友和收起手机。这么晚了,他还要跟吕文芳私下见面?
醋味的泡泡在胸口沸腾,她强忍住,扮出一张满不在乎的笑颜,试探地问:“是吕文芳打来的电话?”
“嗯。”他点头。
居然承认了?她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她要跟你见面?”
“是。”
“现在?”她微微拉高声调。
他又点头。
“她想干么?”醋泡从胸口涌上喉咙,在嘴里咕噜翻滚。
“她说有些关于生涯规划的问题,想听听我的意见。”
生涯规划?
吕文芳的生涯规划,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她什么人!难道……
梦珊脸色一变。“你们现在在交往吗?”
“什么?”关友和愣住。
装傻?梦珊眯起眼,紧盯他,不放过他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那天晚上就是她吧?”
“哪天晚上?”他不解。
“别装傻了!”真想扁他。她磨牙。“那天晚上跟你在街头亲吻的女人,就是吕文芳。”
他扬眉,仿佛这才恍然大悟。“你认得她的长相?”
“我记忆力没那么差。”恨恨地白他一眼。“你们在交往?”
他不回答,看了她好片刻,才慢条斯理地扬声。“我跟她没什么,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她才不信。“只是同事干么找你讨论什么生涯规划?”
“我也算是她老板,也许是工作上的问题。”
“是吗?”她轻哼。
“怎么,你好像很不以为然?”笑意在他眸中闪烁。“吃醋?”
她一呛,脸颊更热。“吃、吃什么醋!我是提醒你,你把人家当同事,人家不一定那么想。”
“什么意思?”
他是真傻还是故意气她?
梦珊懊恼。“她在暗恋你。”顿了顿,又补充。“而且对我很有敌意。”
“你介意?”墨眸笑意更浓。
她心跳加速,顿时又恼又羞,嘴硬地反驳。“我……我干么要介意啊?反正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闻言,眼神黯下,嘴角微妙一勾。“是啊,我们已经离婚了。”
气氛顿时僵凝,两人相对无言,室内安静异常,连彼此的心韵仿佛都清晰可闻。
梦珊忽然觉得心痛。她涩涩地眨眼,想道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启齿……
“那我先走了。”他率先起身,收拾公文包。“你一个人可以回家吗?”
他就这么走啦?真的打算去赴吕文芳的约?
梦珊暗暗咬牙,眼眶不争气地泛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可以自己回去。”
“那就好,回去时小心一点。”他叮咛。
呿!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才要小心一点呢!”小心误触红粉陷阱。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她别过头不看他,起身收拾东西,临走前,还忿忿然抛下一句:“祝你约会愉快!”
关友和没答腔,目送她宛如一团火烧着怒气的背影,嘴角微扬,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
饭店最顶层的酒吧,窗外,台北繁华的夜景一览无遗,霓虹如星子,在夜海里璀璨。
关友和坐在吧台边,握着玻璃酒杯,啜饮一口,然后望向身旁—直沉默不语的女人。
“文芳,你说有生涯规划的问题要跟我商量,现在说吧!”
吕文芳闻言,震了震,先是颤着手端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饮而尽,才转过嫣红的脸蛋。
“我……”她犹豫地说不出口,在他灼灼双眼的注目下,颊色更红。
“你想辞职?换工作?”他主动猜测。
“不是的!”她惊愕地否认。
“你对现在的工作很不满,想调职?”
“不,我没那么想!”能跟着关友和一起工作,是她这生最大的愿望,她才不想调职呢!
“还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碰到困难了吗?”
“不,都不是,我……我是……”
“是怎样?”
“是私人问题。”她总算说出口了。
“私人问题?”关友和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
“是,关sir,其实我是想请你给我一点意见。”吕文芳转过身,面对他,像是准备豁出去了。
“你说。”
“其实我……一直喜欢一个人。”她羞红着脸坦承。
随着这句话落下,两人身后那桌,忽然传来一阵玻璃翻倒声,服务生赶过去收拾,闯祸的女人在室内还戴着墨镜,乌溜溜的长发垂下,遮去半边俏脸。
她一面尴尬地对服务生道歉,一面却更竖起耳朵,聆听吧台关友和与吕文芳的对话。
只听见吕文芳扭扭捏捏地续道:“那个人……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可是他一直很照顾我,我想,也许他对我有一些好感……”
长发女郎听着,紧紧咬唇,脸色刷白。
反倒是当事人关友和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是吗?”
“是。他……他最近离婚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吕文芳咽了口口水,努力鼓起勇气。“我很想知道,我跟他之间有没有可能……呃,交往?”
长发女郎身子一震,差点又打翻重新送上来的一杯酒,她连忙伸手稳住酒杯。
关友和沉默不语,吕文芳紧张地绞扭双手,长发女郎也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一大口镇定心神。
终于,关友和沈声开口了。“文芳,如果你说的那个离婚的男人是我,那么,我要坦白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
“什么?”吕文芳一时失神,长发女郎也惊愕地张唇。
“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关友和静静地重复。
“为什么?”吕文芳总算抓到他话中涵义,脸色惨澹。“为什么不可能?关sir,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他很冷静。“我只把你当成普通同事。”
“可是你、你离婚了啊!”她慌得口吃。“难道、难道不是因为我吗?你就是那天晚上决定跟你太太离婚的吧?我以为是——”
“跟你无关。”关友和打断她。“我跟梦珊会离婚,不是因为你。”
“那是为什么?”吕文芳激动地拉高声调。
对啊,为什么?长发女郎同样激动,握着酒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是因为我气昏头了。”关友和苦笑。“那时我已两天两夜没睡,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一时不经大脑,答应离婚。”
“你、你说什么?”吕文芳不敢相信。
长发女郎也发怔。
“坦白说,我很后悔。”关友和坦承。
“你后侮?”
“嗯。”关友和深思地把玩着酒杯,又饮一口。“如果我那天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跟梦珊不至于闹到要离婚。”
“你……”吕文芳震惊,心口像打翻了调味瓶,又酸又苦。“关sir,我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的?她只会找麻烦!她每次跟你开会,都故意找碴,又跟Jacky眉来眼去,工作能力也没多强,连档案都会传错……这种女人哪里好?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我喜欢她哪里,不必向你解释。”关友和拧眉,神情凝肃。“既然你今天约我出来,我就跟你说清楚,我跟你不可能,文芳,希望我们以后还是继续维持上司跟下属的关系。”
“我……我不相信!”吕文芳猛然站起身,瞪视关友和的双眸喷出妒恼的火。
“我不相信我比不上余梦珊!我比她关心你,比她爱你,关sir,我……”
“这不是比谁条件好或比谁爱得多的问题,而是我不爱你。”他很冷酷地挑明。
吕文芳倒抽口气,又羞又恼,面子一时拉不下来,倏地握起酒杯,往他脸上一泼。
他不避不闪,任由她发泄怒火,一派气定神闲。
毫不动摇的反应令吕文芳更受伤,惊觉自己在他心中确实毫无地位,泪水顿时涌上眼眶,转身掩面而逃。
关友和目送她背影,轻轻叹息,几秒后,他忽然把俊容一转,炯炯的目光直接凝定身后的长发女郎。
“你都听见了吧?”
“啊?”长发女郎一震,半晌,尴尬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清秀容颜。“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关友和轻哼。“余梦珊,你果然不是当演员的料,伪装的技巧还真差。”
“我……”梦珊脸红,被人当众抓包,难堪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人家是担心你嘛!这么晚了还跑来喝酒,我怕你醉到找不到回家的路,要不然就是又躺在饭店床上醒来,然后又笨到说要对谁负责了。”尤其是后面这点,很、重、要!
“怎么?”关友和唇角一挑,似笑非笑。“你就那么怕我被别的女人拐走?”
“谁、谁说我怕了?”她真恨他那种彷佛看透她的眼神。“我只是……不想你喝醉了酒,做出让自己一辈子后悔的事。”
他低声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的。”说着,他伸长臂膀,将手中玻璃杯递给她。“你闻闻看。”
“闻什么?”她茫然接过杯子。
“这杯不是酒,是苏打水。”
“什么?”她惊愕,鼻尖凑近杯口嗅了嗅,果然毫无酒味。“你到饭店酒吧来喝苏打水?”拜托!他是末满十八岁的青少年吗?
“很可笑吧?”他看出她眼底的惊讶,自嘲地扯扯唇。“刚才酒保已经对我表示过不屑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他。“你干么不点酒?”
他淡淡一笑。“就像你说的,我也不希望自己隔天醒来,必须对哪个女人负责。”
“你……”
“这辈子我想负责的人,只有你一个。”他深沈地补充,墨眸定定地凝视她。
梦珊怦然心动,从他眼里看出深深的情意,她呼吸乱了,体内的血流慢慢地、慢慢地沸滚,直到她全身发烧——
“友和,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
他喜欢她哪一点?
关友和并未当场回答,开车送她回家的一路上也保持沉默,两道剑眉微微揪拧着,似是若有所思。
梦珊偷窥他凝重的表情,不觉慌张,心跳在等待中怦然加速,疼痛她,折磨她。
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他需要考虑那么久?
又或者,他左思右想,竟然发现她并没有哪一点值得喜欢的,也许他正陷入浓浓的懊悔,怀疑自己当初怎会无端中了邪?
也许,他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喜欢她。
也许……
无数个猜想,无数个念头,在梦珊脑海里纷纷扰扰,如一条条细索缚紧她,她挣脱不了,濒临崩溃。
饶了她吧!
她在心底哀喊,如果他后悔了,不想爱她了,那么就干脆说出来,给她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