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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你简在帝心,甚附民望。这三年的离宫农稼之习研,对许襄而言,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我是儒家子弟。”
“哦?”张嫣应了一声。
儒家尊孔子,而孔子贱农。昔樊迟请学稼,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她只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思想,在许襄的脑海中也刻地很
明明是农稼给予了许襄入仕朝廷地资本,但偏偏。他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农稼。
“陛下还说过农为天下本呢,孔子又有什么了不起。”她忍不住出口道,“若天下没有一个农人种地,他难道打算吸风饮露?”
“张公子。”许襄忍不住微微色变。
“好了。”张嫣摇摇头,“我也不爱强人所难,你既不喜欢,便不做吧。不必问我。其实,”她若有所思。道,“我心里倒有个构思,虽然不够成熟,但若能够成功。有个职位倒挺适合你的。”
“只是,凡是有所始必有所善终。你既然做了这么久,再离职前,不妨将这些年的心得,结合前人所著,写出一部农书,也好为天下人所借鉴。”
你又有什么主意?许襄忍不住想问。然而一群人从食肆上头下来,为首刘盈匆匆道,“阿嫣,家中有事。我必须先回去一趟。”
她啊了一声,站起来,兴味索然了。
“对不住,阿嫣。”他歉意道,“答应了与你一起的,却食言了。”
过了一会儿,她笑道,“没关系。阿哥”眼角温柔,“只要你有那份心,阿嫣便开心了。”
椒房殿
解忧抱着一个漆匣进殿来,拜道,“娘娘,宣平侯府传来消息。说第一批良纸已经产出来了?”
“这么快?”
张嫣沐浴更衣。抖了抖尚滴着水地发稍,讶异回头道。
“不快了。”解忧抿嘴笑道。“墨门的那些先生们都很讶异,按娘娘地说法,择楮皮,并一些旁地东西抄纸,果然比大麻来的好。打浆之后更是化腐朽为神奇,抄出来地纸便如脱胎换骨一番。”
她将青丝沥干,接过木匣,取出一张纸,弹了弹,抿唇道,“还不够。…………你转告他魏夔,让他再试试别的法子,要更白一些,也更光亮才好。”
“皇后娘娘,”沈冬寿在一旁侍立,她本是稳妥之人,只是于文字之道颇有些痴迷,见了这种能够改变日后书籍样式的纸张,不由心中大动,忍不住开口询问,“这新纸,真能方便书写而长久储存么?”
“自然。”张嫣愣了一下,勾唇笑笑应道。
“那可否借给微臣一观?”沈冬寿跃跃欲试,殷殷相问。
她一笑,递出来。
纸质其轻,其薄,其白皙,其品相,在沈冬寿看来,已经是颇出乎意料地好了。她赞叹的抚摸,抽出袖中竹笔,沾墨在纸上书写。
一路出奇的顺畅。墨色在纸上发散开来,筋骨可现,鲜艳夺目,沈冬寿如陷痴迷,忍不住再伸手摸了摸,喃喃道,“若有了这种纸,日后,我记史便可以不必拘限于篇幅字数,才可一展心中所学。”
“别。”张嫣抽回她手中的纸张,道,“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若是再写的更多,岂不是我在这中宫之中的一言一行,都要曝于天光之下。”
“…………陛下驾到椒房殿。”
一声突兀的通报声忽然从殿外传进来。
张嫣惊的一跳,连忙将纸团了塞进漆匣之中,“啪”的一声合上。
而殿外,刘盈的脚步声颇快,似乎已经要掀帘进来。
她左右张望,殿中案几屏风一目了然,竟找不到藏东西地地方。情急之下,将木匣背手藏在背后。回头笑唤,“陛下,平日里您不是要到酉时才过来我这儿的么,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将她的勉强神色看在眼底,刘盈笑笑道,“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与阿嫣你说说,便赶着回来了…………你头发还没擦干,说多少次了,这样子会受凉的……”忽又绕过去问道,“你身后藏地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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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二二:嫣卿
“没有什么啊。”张嫣随着他转了一个身,依旧是面对着他,却在背后伸手将漆匣塞入左手广袖之中。
“是么?”刘盈慢吞吞的问道,倒没有恼,只是带些了然的忍俊不禁。
她便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觉得自己简直是孩子气到无所事事,十指交拧,微微忸怩。
“那你过来些。”他吩咐道。待小丫头走到他面前,才伸手从她身后把她的衣袖牵出来。
春日渐暖,她穿的是一件白彀绿缘单裳曲裾,长袖广裾,足以将一方漆匣藏下,只是再怎么样也做不到完全不露痕迹。匣子带的她左手的袖口往上翻,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瞬间又滑落,尚带着新沐浴后的清香。张嫣微微哼了一声,双颊潮红。
他却似没注意到,左右看看,见木樨侍立在一边,便吩咐道,“你伺候着帮娘娘把头发擦干。”
木樨屈膝应了声是,抱着搭在一边的白色巾帕上前。
还真把她当小孩子了。张嫣微微噘唇。唇角却忍不住上扬起来。
十三岁正是少女发育最盛的时候,她的个子还不够高,白巾绵长吸水,而木樨擦拭的动作又很轻柔,帕子足够宽广,将她的半张脸都给盖住,给了她一个半隐秘的空间,不用掩藏面上的神情,漂亮的眸子咕噜噜的转着,得意的数着,“一,二。三……”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当她数到七的时候,刘盈霍地站起来,“阿嫣,这是什么?”声音激动。
“就是…………纸啊。”她慢吞吞的回道。旋身转过来,拂开脸上巾帕,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眸。
“我阿父亦是爱书之人,深感竹简缣帛之不便,于是遍延墨门高明之士,历时研制出这种可供书写久存的良纸,愿献给陛下。”张嫣喁喁道。
“难得姐夫有这份心。”刘盈叹道,将紫霜兔毫笔搁回笔架之上。“朕真该谢谢他。”
“嘻。”她轻促的笑了一声。取了他适才在新纸上默地《孟子》篇,求道,“陛下将它送给阿嫣可好?”
“那又不值什么数。”刘盈不在意道,“朕适才不过是随手写写。”
“怎么不值数。”张嫣扬声道,“这是陛下第一份在良纸上书写的墨宝,当然是极具纪念意义。”
刘盈失笑,“你爱要就要吧。只是,阿嫣,”他迟疑问道,“这良纸出产是好事。适才。你又何必费心瞒着我?”
“我没想要瞒着陛下啊。”张嫣微微撇唇,道,“只是时候还没到,而且。这纸也不够好。想再抄一批更好的手抄纸,再送给陛下过目的。”
“时候未到?什么时候?”刘盈奇道。
“那个。”她赧然,低首垂视丝履鞋弓之上的纳的云草绣纹,“不是马上便是陛下加冠的日子了么。我本来打算到时候再给你看的。”
“谁知道,”她恼道,“你不打一声招呼忽然就过来了,害我手忙脚乱,藏都没地方藏。”
刘盈怔了一怔。
他转身。看着张嫣地侧颊。
她睫毛微翘,长长的像一把扇子,而肌肤是一种很粉嫩的白色,其上毛孔几近于无,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又像是开在春风里的杏花香。
阿嫣一直是很美丽的。这还在他很久以前。第一次在长乐宫前见到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的时候便知道。
阿嫣也是很聪明的。她喜欢冷眼观着世事。在心里思量,但在面上绝不表露出来。若不是事关己身。她很少真正出头。
可纵然如此,在他作为一个长辈看来,他总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
在之前那场荒唐的大婚闹剧里,他力陈词说服母后,信问阿姐,却从没有张口问一问她,阿嫣,你愿不愿意嫁给朕呢?
至始至终,他忽略了她地意见。
潜意识里,他认为,在这场婚事中,她是全然被动的。
她被动的听到吕后提及大婚,她被动的随鲁元避归宣平,她被动地接受了外祖母和母亲的安排,她……被动的,盛装打扮,踏上迎亲的墨车,嫁入未央宫,嫁给自己的舅舅,做了十三岁的小皇后。
他一直以为,这其中的悲伤,她是不够足够懂的。
阿嫣,你想要什么呢?
刘盈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最后却发现无从言说,只道了一声,“你地心意,朕谢谢啦。”
“这份礼,朕很喜欢。其实,这样也很好。朕和你一同等着看良纸一点点的进步,到最后定下来的时候,一定比开始就看到最后的良纸要开心。”
张嫣愣了愣,随即“嗯”了一声大大的点头,将双眸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儿。
阿嫣,你不要太沉迷。
这椒房殿里朝三暮四来地温馨岁月,朕其实也很留恋。但是,如果这样子过下去一辈子,对你,就会成为一种折磨。
终有一日,你会恨我地。
刘盈几乎感觉到一种痛楚的温柔盘亘在胸口之处,咽不下,吐不出。勉强静了静心神,笑道,“巧地很,朕是忽然想到了当日你说的的事情的解决法子,这才等不及酉时,便匆匆的过来了。”
张嫣愣了一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柔声道,“陛下这几天一直再为这事烦神么?”
“嗯。”刘盈颔首起身,踱步道,“朕其实一直亦有隐约感觉,只是抓不到症结。得阿嫣你挑明了说。朕既身为天下之主,自然要想法子解决。”
“哦?”她知他以其为苦,亦以其为乐,于是安定的敬佩。跪坐在榻上仰脸看他,陛下想到什么法子了呢?”下颔皎洁。
他的目光掠过殿中书架上地累累竹卷。再望向案上叠成一叠放在一边的新纸,“秦皇之时实焚书坑儒之道,并制挟书律,除贵族及博士官者,天下不得藏诗书百家之语。汉兴,萧何定九章之律,却未废除挟书律。这些年,大汉百姓虽说辛勤耕植能温饱度日。却少能如春秋战国之时习字认书,民风日渐鲁愚,长此以往,大汉自然无人可用。朕欲废除挟书律。”
“嗯。”张嫣忍笑点头,“除挟书律自然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这么说,阿嫣支持朕除挟书律?”
“为什么不呢?早就该除了。”张嫣笑道,“秦皇怕儒生乱政,故焚书坑儒,偏偏最终颠覆了他的大秦江山的,无论是陈胜。吴广,还是西楚霸王,抑或是先帝,哪个是读书地人?可见全不靠谱。
他削兵器。铸金人,焚书坑儒,欲要削弱民间力量,行愚民之策。可是,他没有想过,百姓再不聪明,有一件事也是他们不读书就弄的清楚的
…………他们明天米缸中还有没有米,自己还活不活的下去。几千年前。大禹治水就知道,堵不如疏。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民之心犹有过之。愚民开始愚弄百姓,最后不过愚弄自己。水落石出与水涨船高,我更倾向于后者。”
“阿嫣,”刘盈愣了片刻。赞道。“按说,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却不知道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很多的事情。宿世学者也未必能想明白,你却总能不经意间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啊。”张嫣忽然就感觉到脸发烫,喁喁道,“人家哪有那么好。”
“已经很好了。”他笑盈盈睇她道,“那么,以阿嫣看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她依旧端出她那幅人前端庄模样,“那是陛下和相国要烦忧的事情,阿嫣是后宫女眷,不好干…………”
“少来这套了。”刘盈截着她道,“你适才说除挟书律只是要做地第一步,可见日后该当如何,你心里有法子的。朕与你亲近如斯,你有必要瞒着朕么?”她想了想,笑盈盈道,“那,我说错了,陛下不可笑我?”
他已是笑了,应道,“自然。”
她取了笔,在纸上画一池水,又作一条河,抬头问刘盈道,“未央宫中有沧池,长乐宫中有酒池。陛下可知为何此二池池水终年清冽?”
“自是,”刘盈答道,“因有飞渠从水引活水入,流经二池,最后注入水,汇流渭河。”
“是这个理。”张嫣颔首,“大汉朝臣体系与天下百姓犹如沧池之于渭水河,陛下要做的,就是找出一条飞渠来,为仕官引入活水。则源源不竭。而天下百姓有了一条晋身正途,纵对朝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