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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的信期,他一直心中都记得么?
她一时间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闷闷道。“太医说,信事初来的这两年会有一些紊乱。也是正常的。我体质偏寒,可能会有一些疼痛。不过也没有太大关系。只要……”
嫁人生子之后,自然也就好了。
她早已嫁人,生子却遥遥无期。
正有些怨艾,忽觉身上微微一暖,是刘盈解下氅衣。为她披在身上,细细系好结带。
“我不用。”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乖,听话。”刘盈拢住她的手,替她搓暖,“是我不好,大半夜地把你拉到安陵来。却没想你身子娇弱,受不住冷。说到底,我是男子,总要比你耐寒一些。”
“你也知道你今天莽撞啊。”张嫣忍不住扬高声音道。“身为一国君主。大半夜地在宫中纵马,一个从人都不带。出城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待到明天,朝中那些谏议大夫一定会参你不修君仪,你等着被一群人追吧。”
她一直以为他是最循规蹈矩方正地,却不曾想,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莽撞冲动的事情来。
刘盈回瞧了瞧长安,豪迈笑道,“既然都已经在这儿了,明日事情就留给明日忧烦吧。”
今天晚上,他只想暂时将那座繁华深重地未央宫抛在身后,安静的不做那个朝堂上的皇帝,而只做为他自己。
飞云在远处的桑树下刨着蹄子,啃着树下带着水露的青草,它是训练有素地御马,不得主人召唤,也不会随便抛开。
“阿嫣,”刘盈牵着她的手,站在树下,听着飞云打响鼻的声音,忽得道,“你说,为什么朕明明真心好好待身边每一个人,最后还是造成这样惨烈的结局?”
他的目光有一些迷茫,有一些痛楚。今天晚上,王珑久病后去世,阿嫣受了算计所以愤慨,但其实,他也被伤的很重。王珑设计了今夜之事,想要对付阿嫣,但是,她也在自己心头将那个已经平复了一些的伤疤又挖了出来,隐隐作痛。
张嫣微微一笑,“陛下不妨去问问太后,当初,她为什么不和戚夫人和睦相处?陛下又不防问问自己,嗯,就算再和赵隐王兄弟情深,你肯不肯将这皇位拱手相让呢?本来就是注定的。太后再怎么出格,陛下还是会原谅她,因为她是你的母亲。王珑做恶身死,你依旧让她下葬妃园,因为她到底曾是你地枕边人。可是对我们而言,彼此只是陌生人罢了,不,我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而是敌人,又怎么能够真正地和睦相处?”
张嫣抬头,直视着刘盈震惊的眼眸,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地痛快感觉。
阿母曾经说过,有些事情,他到底不是自己,就算存心体恤,思维也有盲点,不能事事为你想到。
他是土生土长的汉朝人,自幼所见所习就是男子可三妻四妾的观点,并习惯性的认为身后的女子也默认。再受挫折,他也永远只会在这个圈子里找解决的法子,而不会走出这个圈子去思考。
阿母说,如果他让你委屈了,你不要憋在心里头,委屈到死他也看不到。你就该直接砸在他脑袋上,把他砸醒。然后他才会去听,去想,去面对,去反思,如果他能够为你做到,那么他会努力做的。
那么,她就冒一次险,好好的砸醒他,让他无法再装聋作哑的躲避。
“刘盈,不是天底下的人都和你一样是圣人,就算是圣人,也不是什么都能忍下的。彼此无情感基础,踩着对方上位的奖赏又太诱惑,没有一个女人,会真正安于贤良淑德。如果说君恩就像一块饼,本来有没有足够的规则要求公平划分,每个人就会都想挤掉别人的份来占的大一些。你纳一个女子进未央宫,是如此。纳千万个人进来,亦是如此。”
她抬头,直视着刘盈,目光晶亮,声音温柔而又甜美“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是否也这样想。”
“是的。而且很抱歉,我想要的更多,因为我连分都不愿意跟人分。我连一件衣裳都不愿意穿别人穿过地,凭什么要我和别的女人分享男人?”
“我最恨的就是你,”她忽然跳起来。捶打着他的胸肢道。“居然让我陷入与这种人为伍争夺的境地。甚至,你还开口让我去照顾王珑。”
“见鬼地照顾。她敢让我照顾。我还不敢照顾她呢?要是我经手一样东西,都让她诬赖上我。我怎么办?你立我为后,却又根本不碰我,你知不知道,未央宫中有多少妃嫔心中有念要将我这个有名无实地皇后拉下马来?”她被他钳住双手,并将自己按在他的胸怀。于是干脆放弃挣扎,贴在他地胸襟上,“我一直在对你微笑,你就以为我真的安乐无忧么?我其实也会害怕,怕你有一天忽然对我说,你不要我了。”
天地静谧,还余她微微饮泣地声音。刘盈将她软软的身躯拥在怀里,面容微微做苦,眸光却很肃然。在思考阿嫣的话语。在他怀中哭久了。她打了个嗝,换了一个姿势。只觉得困意依稀,忽听得刘盈温柔的声音,慢慢道,“阿嫣,当日那个承诺,算了吧。”
“你说什么?”她骤然抬起头来,震惊无言。
她赌输了么?
他觉得她太离经叛道,太贪心务得了么?
他终于如她所惧,说不要她了么?
“阿嫣,你不要太胡思乱想,”头上,刘盈叹道,“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忽然现,我要不起了。”
“我本来以为,我能够留住你的,”用世上最尊崇地地位和最富足的生活,“现在却现,你想要的,我根本给不起。”
“那么,”他犹豫了半响,终于出口道,“我放你走,去找一个能够给的起你想要的东西的人。”
“你什么意思?”张嫣问道,“你看重那些丁八子王美人,多过于我么?”
“不关她们的事。”刘盈温言道,“只是我罢了。其实,”他望着她,眸光伤感,“本就是我早该放手的,却因为实在舍不得,强留了你下来。上一次……,我便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你会慢慢的想要爱,要宠,这些,”他强调道,“都是我这个做舅舅地给不起地。”
“什么舅舅,”张嫣怒道,“你随便去路上问一个人,都会说,当今皇帝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是宣平侯女嫣。你是我地夫君,夫妇敦伦,天经地义,我才不信那些有想没的。她踮着脚,胡乱的亲吻着男子的颊唇。
刘盈不忍她为难,于是微微弯下腰来。
“阿……”嫣,他张口要唤她,而一只漂亮的丁香舌头便蹿进去,他吃了一惊。终于经不住诱惑,去追逐着那只精灵。
他本以为一辈子不可以的,可是为了留下她,他终究还是打破了自己的原则一线,想去试一试。
怀抱很温暖,他的心却慢慢往下沉。
他抱住阿嫣,将她放下来,叹道,“阿嫣,放弃吧。”
张嫣哇的一声哭了,“你就是欺负我。”
刘盈看着她在夜空之下蹲在地上,抱着膝尽情的哭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疼的,她这般的哭泣,只是为了自己不肯真正的“欺负”她。
但为了安抚她,他只能学着尽力微笑抱着她,“乖女孩,不要哭了。”他抚摩着她的青丝。
张嫣分明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到了自己的颈窝之中。
“父皇和母后从前在家乡,虽不能说恩爱,也能好好守在一起过日子。后来,父皇做了皇帝,家里尊贵了,反而却和母亲僵化起来,好像生死仇寇。阿嫣,我不想和你走到相看成仇的地步。”
如果,注定有那么一天,那么,我宁愿在这个时侯送走你。至少,很多年后,当你垂垂老矣,想起我来,能够说,“我有一个舅舅,他曾经对我很好很好。”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把你留在身边,守侯着你的笑容,看上一辈子也不厌。可是看起来我还是做不到,因为我,你才会总是哭泣。”
刘盈闭了闭眼,道,“既然你在我身边得不到快乐,那么,我放你走。”
“你,”张嫣一时间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你宁愿不要我,也不愿意亲亲我么?”
刘盈摇摇头,看着她的娇颜,一枝梨花春带雨,若能得此不**。“阿嫣,你不要怀疑,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原意把一切你想要的捧给你的。但惟有如此,不能。”
“阿嫣,你瞧,你还小,以后,你会吃很多很多的米,走过很多很多的桥,看过很多很多的花。”他笑着劝道。
“可是,”张嫣抬起头来,望着他,神情认真,“却偏偏只爱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
嗯,坚持到这里的人,不许砸人。
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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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六八:上元
刘盈于是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意兴阑珊道,“走吧。”
“这儿太荒凉,咱们到山下陵邑去走走。”
他打了个呼哨,于是飞云得得的奔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
张嫣低头看看,她身上披着他的玄色貂氅,其下依旧是那件不适合骑马的素色襦裙,来的时候,是刘盈抱着自己侧坐在马上一路奔驰而行,而此时,她却不愿如此,于是低下头,伸手去扯襦裙裳摆。
冬日的衣裳,中间纳了丝绵保暖,很是厚实,椒房殿备给她的衣裳料子又都是极好的,她扯了数下,都没有扯开,不由得蹲在那里委屈,这么大冷天的,连她的衣裳都欺负她。
撕拉一声,她终于用簪,将襦裙裙裳撕出了一道开衩,安静的翻身上马,道,“好了。”
飞云不悦的刨着蹄子,表示抗议,它对背上的少女并不熟悉,只在来的路上因为有主人共骑,方能忍受。如今单独被张嫣骑在背上,便不免暴躁不安起来。
刘盈伸手安抚着它,直到它安静下来。
骏马最通人性,在他一次次的摩挲下,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潮澎湃,于是便不再闹脾气。随着刘盈牵着马辔,在夜色中安静的前行。
他没有回头,却知道,他的那件玄色大氅,披在阿嫣的肩头,一宽大的将撕裂地襦裙严严实实的遮盖,不会显出不雅。随着马行的颠簸。微微抖索,覆在阿嫣的足踝之上。
他忽然有点嫉妒,他的貂氅能够随意亲吻阿嫣,他却不能够那样放肆,只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他牵着地马上。坐着他心爱地女孩,他不是不爱她。却不得不送她离开自己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他愿意将一切抛下。只求陪在她的身边。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这一日,是上元。
惠帝三年,刘盈在安陵置邑,迁了一些关中子民富户在安陵邑安家。上元夜是一年佳节,长安城开宵禁,这座偏敝地安陵邑。市道上竟也有些行人来往。商肆夜不闭门,颇见热闹。
东街的一家酒肆。斜斜挑出一面旗子,燃着昏暗地光。伙计在案台后休憩,见一名玄衣男子进来买酒,起身懒懒的打了,递给客人。刘盈付了钱,又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热汤?”
“这位客官说笑,哪有在酒肆中要热汤的?”小伙计便有些不耐烦。
“帮个忙吧。”刘盈温声道,“我的妻子有些不舒服,我想她喝一些热汤,也许会好过一些。”
他闻言,抬头向店外望去,果然见树上刷着的骏马一边,披着玄氅地少女跺着脚等候,不停的呵气搓手,侧面皎皎,很是动人。
他忽然就动了点羡慕之心,笑道,“你对你妻子体贴的紧,她嫁了你,倒是很有福气。”
“福气么?”刘盈怔了怔。然后虚弱的笑笑,“也许吧?”
“今日酒肆中是真的没有热汤,不然,我烧点烫酒给你?”伙计殷殷道。
“也好。”刘盈温和的点头道,“记得不要拿太烈的酒,她酒量不好。”
刘盈出酒肆的时候,见一轮明亮的月盘已经升到当空,照在地上,显得很是清冷。阿嫣仰脸看着月色,神情竟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
他咳了一声,唤回阿嫣,将一囊烫过地清酒递给他。
她不着脑袋地接过来,隔着囊感受到烫手的暖意,不由得有些意外,心中酸楚,幽幽道,“你既然都不要我了。干嘛还对我这么好?”
一直一直对我这么好,只有让我不能后悔,心中更舍不得你。
刘盈心中亦难过地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