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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她随着母亲和身边的乳娘宫女做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用耳朵听到过正确的发音,音调带着一丝怪异。但无论如何,这是她第一次发出有意义的音节。
张嫣的唇角扬起巨大的弧度,笑意忍不住从面上流泻出来,于此同时,豆大的泪珠也哗啦啦的落下来,又是哭泣,又是欢笑,失态至极。
椒房殿宫人从惊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纷纷跪在地上伏拜下去,贺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大长公主!”声音震耳。
楚傅姆、荼蘼等人俱是又惊又喜,一时之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将行颜青从手足无措中回过神来,急道,“臣去前殿禀报陛下喜讯。”
转身便向未央前殿奔去,因为兴奋非常,连履带被挣断了都没有发觉。
……
未央前殿坐落在九尺高台之上,恢弘巍峨,重檐殿顶高啄,犹如一只雄鹰展开了他的翅膀,蓄势待飞,俯视着苍茫的龙首原和整个大汉江山,太史令手持笏板,恭声道,“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见月冠珥戴之象。此象预示人主有喜……”
“这样就好。”丹墀之上,刘盈微微扬眉,身上的玄端礼服整肃而又庄重,说实话,他是不大信真会有什么喜事的,但好的天象总比坏的要让人高兴一些,“只要大汉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免受连年战乱之苦,便算是朕的喜事了。”
左丞相王陵年岁渐大,近日卧床病笃,不能理事,前日上奏章自请致仕。刘盈已经是准了他的请求,并加其食邑安国五百户,备极恩宠。至于他去位之后留下的左丞相之位,由曲逆侯陈平替补,太尉周勃改任右丞相。御史中丞曹窟进位御史大夫。策书刚刚由中常侍捧了出去,新任的左丞相陈平、右丞相周勃,以及御史大夫曹窟便到宣室殿来谢恩。
殿门黄门通禀的声音尖细而又悠长,“左丞相、右丞相,御史大夫觐见。”殿中,玄端天子在御案后起身,等待三位臣子伏跪再拜之后,方笑道,“三位卿家请起。”
“臣谢过陛下。”
“安国侯病重,诸位卿家初接权掌,还需尽快熟悉本务,为国效力。”
“诺。”
仲春的日光在宣室殿中投的老长,青铜兽首香炉的炉壁便显得格外的悠然了起来,值殿黄门的通禀声传来,“中宫将行颜青在外求见。”
刘盈愕然抬眉,颜青是椒房殿的僚属,阿嫣素来不会在自己在宣室殿接见朝官的时候遣人过来,颜青却在这个时候来宣室殿,莫非阿嫣出了事情?
还没有想明白,颜青已是上了殿,满面喜气盎然,展袖再拜,高声道,“陈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长公主已是开口说话了。”
“当真?”刘盈振然而起,玄色广袖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而扬起大大的弧度,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臣岂敢欺瞒君上,”颜青满面都是笑意。
刘盈道,“三位卿家,它事改日再议,朕却先行一步了。”
回头吩咐管升,“摆驾椒房殿。”
“诺。”管升的声音也满是喜气。
右丞相周勃瞧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轻轻笑道,“却是想不到,太史所言天象,竟是在这儿应验了。”
大公主生有耳疾,不能听物,到了六岁方能开口说话,也难怪皇帝如此喜形于色了。
“周丞相说的是,”御史大夫曹窟借口朗朗笑道,“若是中宫能够尽快诞下皇子,才更是我大汉之喜了。”
谈笑间,已经是下了前殿的高台石阶。曲逆侯陈平忽的回过头来,望了望面前巍峨雄壮的前殿,以及位于前殿之后的中宫椒房,又向东方长乐宫望了一眼。
繁阳公主又花了三天的功夫,能够清晰的叫出“阿翁”的音节,又过了小半个月,学会了“大母”。此后,仿佛打通了关窍,进展飞速。
张嫣坐在椒房殿的重重珠帘之后,眉目焕发,一身大红明光锦凤纹曲裾,玄欲腰带绾系腰间,垂下长长的姜黄色束红欲宫绦,雍容风流,只觉得一时之间,人间静好,人生到此已经是极乐,别无所求。
“好好今儿个干什么了?”
殿中帘幕从中分开,随即又落下,刘盈刚刚从宣室殿回来,便问起了爱女。
“她啊,想要掖庭的桃花,”张嫣咯咯一笑,偏头道,“竟想要自个儿爬到树上去,摘漂亮的那一株。”眉眼疏朗。
“不过是一束桃花而已,”刘盈笑道,不以为意,“她要什么朕都给,只是不能自己去。太危险了,一个女孩儿,爬什么树做什么?明儿,我让人去渭水河边给好好折漂亮的桃花回来。”语意心满意足。
张嫣静静听着,魂角不自觉的扬起,觉得欢适意。慢慢的魂角越扬越大,忍不住咯咯直笑。
“你笑什么?”刘盈问。
张嫣掩袖而笑,“我笑你第一次听好好喊你‘阿翁’的时候的样,那么傻,难道不值得一笑么?”
“胡说八道。”刘盈斥道,语意却也没什么怒意,“当时实在是过于开怀,”毕竟,他与淮阳王父情分不重,见面的时候,淮阳王已经是六岁的男童了。繁阳公主却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付出了太多心力,见着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jī动一些,也是正常之事,“你还不是一样么?”
他老神在在道,“听说是谁在椒房殿哭的像是洪水似的,险些淹死了自己,还要我回来安慰?”
“你……”张嫣脸一红,方要说话。
“阿翁,”“阿娘”,刘芷从殿外头冲进来,一头扎在张嫣的怀里,抬起头来,咯咯的笑着,雪白的脸蛋上尽是欢畅的笑意。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绪都被这样的童颜欢笑给染的柔和了,弯下腰,用帕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瞧你这一头汗的,跑哪里去玩了?”
刘芷皱了皱眉毛,想说些什么,但刚刚开口不久的她还没有法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将藏在身后的手捧出来,刘盈瞧的分明,在她小小的掌心伏着的,竟是一只青翠的蚱蜢,尚蹬着腿,极有活力的样,怒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长公主的?竟让她去碰这些东西。”
刘芷身边的乳娘和宫女俱都跪伏下来,面上神情惊惶。
张嫣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倒不是怕这样的虫,自己小时候的时候,再多的这些也是见过的,只是越长大了越爱洁,渐渐的就再不肯碰这些了。刘芷这时候还小,性情又活泼,对虫草有些兴趣,也都是有的。
于是握了握刘盈的手,抱着刘芷笑道,“好好喜欢它?”
刘芷从微微惶惑中回过神来,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蚱蜢,又看了看张嫣,慢慢道,“喜……欢——”
这些日子,她开始慢慢学着这些日常用语,一点点的积累,虽然十分辛苦,但也从中发掘出与人交流的乐趣,渐渐乐,也将对于张嫣的依赖慢慢的消解了一些。
“你吓到好好了。”张嫣瞪了刘盈一眼。
刘芷刚刚学会开口说话,正是对身边事物好奇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自己的触角,感受着这个奇的世界。这个时候,正是父母应该给予支持和善意称赞的时候,稍稍一点的斥责,都可能对她的心理造成阴影,从而重缩了回去。
刘盈不免有些气弱,却道,“好好身边的宫人应该好好整顿一下,咱们是让她们好生伺候着好好,可不是让她们看着好好胡来的。”复又怒道,“一个公主,跑去抓蚱蜢,像什么话?”
张嫣咯咯一笑,“你不是说她做什么你都不管么?”眼光戏谑。
“阿嫣,”
刘盈声调沉渐,“好好她是女孩。”
“女孩怎么了?”张嫣不以为意,“我小时候也是胡闹过的。淑女那是长大了的事情,现在她也不过是个孩,开心一点就好。等她长大了,我会好好教她的。”
刘盈无奈的看着妻,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说不过她,但是看着容颜明媚的妻,也不自禁的回忆起她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阿嫣可真有几分野性,渐渐的长大了,落在自己眼中,容颜脾性,无一不好……
“阿嫣,”
刘盈忽然唤道。
“嗯?”张嫣抬起头来,眉如远山,眼若清泠泠的杏核。
刘盈的眸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黯下来。
珍珠织成的帘微微震荡,漾起一片波。刘盈温柔的看着妻,忽然道,“好好都已经开口说话了,”声音喑哑,“你也该给我生一个儿子了吧?”
她的面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色的色泽,嗔道,“你胡说什么呢?”眼波流转,仿佛有水意流动。
椒房殿中的宫人,早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了下去。刘盈轻笑,用手指梳理着妻的青丝,瞧着它们在自己的指间流转,暗夜温柔,“我可不是胡说,阿嫣,”俯身撷住了佳人魂上那一抹鲜艳的亮色。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张嫣已经是翻过身跨坐在他的身上,一双修美天足微微晃荡。
“想要儿子,你总要自己努力吧。”
语气俏皮得意,一副孩般的欢畅模样,
椒房殿的珠帘微微垂下,遮住了富丽堂皇的朱红颜色,刘盈的呼吸声慢慢显得重起来,看着面前的娇媚女子,深深道,“悉如阿嫣之愿。”
二九四:婆媳
皇后娘娘”,茶蘼在车外禀道,“前面就到单父县城了。
“知道了”。张嫣坐在*车中答道。
从*中帝都长安通往江南驰道之上,天子骑驾卤薄十六长寿幢、紫幢、霓幢、羽葆幢之后,帝后的御车被一队精卫期门军掩护在其中,缓缓向东南而去。车轮碌碌滚动,带动的车厢两侧窗帘绿色丝帛,落在她脸颊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从长安城出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中元六年夏四月,天子于中夜梦到高祖皇帝,醒来之后思念先帝,诏令将长陵令的品秩提升来二千石,并命将作少府重筑长陵城墙。乙巳,命太仆滕公备骑驾卤薄,时隔八年之后再度巡幸沛郡。
张嫣坐在微微摇晃的*车车厢之中想起自己在当日帝驾出发之前独自前去长乐宫朝见吕太后的情景。
殿脊上雕饰着长乐未央字样的古朴瓦当泛出一种深深的铜绿色泽,长乐宫本为在泰兴庆宫的基础上改建,簇新恢宏不及咫尺之遥的帝宫未央,但在素朴古拙之处,犹其过之。吕太后居住的寝殿帷帐轻垂,凤柱涂朱,屏榻玄*,庄严肃穆之中有一种沉静凝滞之感。
“哟,”吕后坐在上首背屏之前的主榻上,讽刺道,“难得陛下还舍得让你独自一人来长乐宫呢?”
“母后真爱说笑,”
张嫣的唇边噙着一丝浅笑,敛衽在左手朱锦鸾纹绨袱广榻上跪坐,端庄雍容,“陛下秉性纯孝,此行即将归乡,想让臣妾问问母后可要一同回去看看?”
吕后哂笑,“不必了。”
她收了笑意,目光凝滞下来,“这些年,我觉得在长安过得挺好的,没什么兴趣回沛县。说起来,我在那儿也没什么想念的”不如不归,不如不归。
张嫣抬头看着吕后的侧脸,在初升的晨光之下,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吕后几乎全白的发色,和眼角深刻的纹路。因为将唇抿得很紧,她的神色显得十分严肃,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楚的认知,这个刚性强硬曾掌握着半个大汉权柄的女人,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的老了。在茶前饭后的某个瞬间看去,苍老的让人心惊。
“母后,你知道么?”张嫣忽然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哦?”|吕后淡淡道,“什么梦?”
张嫣的面色缓缓苍白下去,仿佛略一思及那个可怕的梦境都不寒而栗。
“我梦见,”她的声音低沉,“阿婆杀了赵隐王,还有刘恢、刘友,舅舅不能同意你的做法,又无法违抗母命,最终早早去了。他另有几个孩子,去之后,母后扶持了少帝,过了几年又囚钉了他,另立了另一个孙子,同时大肆封吕姓人为王侯。待到母后也去世,群臣诛杀诸吕,以非帝裔的名义杀了所有幸存的皇子,另行迎立了新帝,阿弟也被罢黜王侯之位。到最后,无论是舅舅一脉还是吕、张二氏,都是惨淡收场。
吕后本是漫不经心的听着,但渐渐听着,却是越来越惊,越来越怒,砰的一声拍案而立,想要怒斥张嫣胡说八道,身体却不自禁的微微抖索,阿嫣所言所梦听起来固然荒涎至极,但出之她口,响在自己的耳边,仿佛一声炸雷,震的自己心中动荡无法平息。
毕竟,自己和儿子刘盈理念不合已经多年之事,自己性情刚毅,皇帝在世尚能克制容让,若前元七年盈儿真的……,自己手握军政大权,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自己影影绰绰,也是有预见的。这么说起来,阿嫣说的这个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另一个时空实现。“你的梦又可曾做到你自己?”声音尖锐。
张嫣苦笑,“自然。”
“如何?”
年轻的皇后垂下眸去,杏子眸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