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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砰的一声跪在阶下。昂然道,“此事臣从匈奴回来后,便告诉了先帝,绝无欺瞒之意。无论如何,对大汉而言,通过和亲与匈奴保持暂时和平,才是上策。于私,臣是对不住长公主与张娘子,但是,于公,臣自认俯仰无愧,此心可鉴天地。”
“哦,你以为你扯上先帝,就可以免去你的罪过了么?”吕后面上却越笑越灿烂,声音却森冷入骨,“先帝已经去世,死无对证,无人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刘敬…………,你是否真的是一心为国,体无公私,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扪心自问,你力倡和亲之事,真的无一丝沽名钓誉之心么?刘敬浑身一颤,面色微微发白,耳边听得太后扬声唤道,“来人啊,将刘敬关到廷尉中去,择日问斩。”
“刘敬虽有过错,但过不至罪。”
第二日,刘盈到长乐宫,在吕后面前陈情道。
“哦,”吕后呵呵笑道,“从前你就护着刘敬,当初若不是陛下,哀家早就将那个老匹夫斩了。莫非陛下认为,反而该依着他的意思,将小阿嫣嫁给匈奴那个糟老头子不成?”
“自然不是。”刘盈地下颔绷紧成一个弧度,“朕不会眼睁睁见着阿嫣遭此厄运。只是朕依旧认为,为帝者不因以私事害公,刘敬再有不是,他依旧是一片公心为国计。他是能吏,因事不能用之,已是过错。若再让他为此送命,更是为过。”
“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吕后冷哼道,“让他在廷尉里先待上一阵日子再说。既然汉匈之间不能开战,陛下不妨先考虑考虑,怎么应付蛮夷馆中的匈奴使者吧?”
一阵琴声,从郦侯府的水榭楼台上倾泻而出,动听如潺潺流水,涓涓可爱。
茅香袅袅,座上的白衣青年闭着眼睛吟哦,当一曲终了,他复睁开眼睛,一片清明,“九娘地琴声很好,曲艺娴熟无可挑剔。只是…………”
“只是什么?”玄衣女子从琴上抬起头来,声音清冷。
贺臻叹了一声,指道,“你的琴心,浮躁了。”
吕未沉默。
“进宫在即,九妹心思浮躁,也是人之常理。”吕台从园中走上来。笑道,“贺先生,台与舍妹有事想一叙。”
贺臻略略颔首,并不与吕台搭话,抱起他的琴。淡淡道,“既如此,臻先告退了。”
吕台抬眼看坐在琴台之前的妹妹,纵然是亲兄妹,他也时常会觉得,这个少女生地很美丽,而清泠泠的眉眼显冷,像是山顶的积雪。总是让人有充作太阳将之融化的冲动。
“这些日子,因为匈奴使者地缘故,太后和陛下一直都很忙,暂时顾不得陛下大婚地事情。”吕台笑道,“不过妹妹放心,等到你嫁入未央宫的那日,哥哥一定为你办一个热热闹闹排排场场的婚礼,让天下人都羡慕妹妹。”
“嗯。”吕未点头表示知晓。
阳光从西天照过来,落日熔金,铺在琴台之上。一瞬间,琴弦一闪,耀亮了吕未的眼。她伸手拨弄琴弦,“大哥。”
“嗯?”
“你真的觉得,”她微微迟疑道,“我会有这么一个婚礼么?”
“妹妹说什么傻话?”吕台地声音略显急促,面上却笑地开,“你自幼和陛下一同长大,是嫡亲的表兄妹,陛下一向对你爱护有加。眼下陛下要大婚,不娶你。他还能娶谁?”
吕未喟叹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了。”
“妹妹累了,”吕台柔声道,“这琴虽是好物,却不宜太过沉迷。妹妹不妨回屋。好好睡一睡。来日大婚之时,还有得你累地呢。”
“好。”
“那愚兄便先告退了。阿未…………,你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不会。”
“那就好。”
天色渐渐黑下来,忽然打了扑啦啦一声大雷,冷雨哗啦啦浇下来,打湿了屋前的台阶。
“天青,采蓝,”吕未赤足踩在地毯之上,大声唤道,“快去将窗户关上。”
侍女们应了一声,上前将房中支摘窗关上。
天青捧着灯盏放在案上,笑道,“说起来,这张娘子想出来的支摘窗倒真是个好东西,开合灵便,比从前的直窗要好多了。”
“她再聪明,能比的上我们九娘子么?”菜蓝激动反驳道,“论弹琴,论书法,论画工,长安城中又有哪家贵女能比的上九娘子。”
“好了。”吕未皱眉斥道,“下雨天的,吵个什么?天青,你去六郎院中将他上次借去的那本《国语》要回来,说我急着要。采蓝,你到灶下煮一碗茶粥,要加磨碎的栗米,用小火慢慢的熬,敖到极稠才可。”
在雨夜品茗读书,是吕未素来地习惯,二女没有多疑,屈膝应了,姗姗而去。
一时间,偌大一个屋子,只剩下吕未一人。
她躺在榻上,闭目听雨水沿着屋顶的沟壑流淌,最后坠下屋檐,噼里啪啦。小院充满着一种春雨的潮湿气息。
她从不胡思乱想,因为她知道,她的所有疑惑,顾虑,都是切实存在地。
关于那场大婚筹备的叠宕,人们告诉她,是因为匈奴使者从边地来到京城,整个大汉朝堂都焦头烂额,忙着如何应付,她应该安心。可是她依旧从长安粘滞的空气里,和叔兄隐晦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敏感的察觉到一种不安。
没有错,她是和皇帝表哥一同在丰沛长大,情分非常,安贫的时候,这个表哥也一直对她很爱护照顾。可是这并不代表,在刘盈当上太子甚至于皇帝之后,在她成为吕府深闺之中的九娘子之后,他们之间,还亲密如昨。
那个众人口中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皇帝,表哥,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她努力回忆,记忆却只留给她一个苍白地影子。
而放肆的嬉笑转成了生疏的客套,每次在长乐宫中相见,只是远远的揖拜,口中尊敬的称道,“皇帝陛下。”
她性子清冷,做不来那种亲近的撒娇,只能越来越疏远。
可是纵然疏远,她依旧可以感觉地出来,刘盈并不喜欢自己。
她不由得有些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地错觉,穿行于长安贵介之中,人们投给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种了然和怜悯。
这种目光简直要将她逼疯。
好容易写顺手了,该断章了。
那些书评区里开始激动地,咱们不急。真要把阿嫣嫁到匈奴去了,我这书就该改名叫《匈奴嫣华》了。
今天晚上有课,所以先将章节上传,若有疏漏,回来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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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山有木兮木有枝 九十六:奔者
她什么也不曾做错,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三年前,太子迎娶新妇,她凭的尴尬,于是与二叔说,“算了吧。事已至此,一切都成空谈。”吕释之却安慰她,“阿未,你莫急。只要你安心等着,二叔一定将皇后的位置,给你捧回来。”
于是将大好年华,空掷三年。
可是有谁问过她,其实她不是非要那个皇后位不可。
长安的天空,入了春,一直是一种青灰的颜色,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仿佛一直听的见交好的贵族少女在她离开后的切切私语,以及粘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欣羡,也有洞知,有困惑,也有怜悯。
她讨厌这种氛围。
不如下一场雨吧。在心中不乏恶意的想。
暴雨哗啦啦的下下来,将这天地间的粘滞阴暗以及各种窥伺的眼光都冲刷干净,在雨后的第二天清晨,推开窗,可见一片云天青空。
不如,下一场暴雨吧。
轰隆隆,一声雷声滚过,充耳不绝。
她的胸脯随之起伏,越来越大,忽然从榻上跳起来,拉开屋门,在门外穿上木屐,沿着长廊奔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把取过置在琴台上自己素日最爱的古琴,用油布麻利包好,然后再度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雨势越发的大,雨水沿着廊顶的沟壑流下,在两侧铺成一道雨帘。打在园中地上,溅出一个个小小地涡痕。
这样泛着凉意的雨夜,人们都躲在屋中避雨,整个侯府在这一刻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这雕栏。这画绮,这亭台,这楼阁,在普通人梦中求之一辈子也不得的华丽府邸,却是豢养她的笼子,日复一日,她被勒紧了喉咙,无法自在地呼吸。
凭什么。我要静悄悄的待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等着未央宫中的那个男人说出他最终的决断,接受或是拒绝。
那样对我太难堪。
她奔跑在长廊上,悬在屋檐下的风灯在风中孤零零的飘摇,一如她此时被雨水浸润无所依荡的心。雨水打进来,落在她地头上,发上,身上,不一会就湿润润的浸了一层,木屐声在长廊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嗒嗒嗒,一路传了开去。
怕惊动旁人,她索性将木屐脱下,倒提在手中。继续向前奔跑。
对于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帝表哥,不敢说怪,但终究,是有怨的。
虽然说这不是他的意图,但终究,是他,将自己置到了这个尴尬的境地。
那么,如果你不能够承担我的未来。就由我自己找一条路,来安放我的人生吧。
她终于咯咯的笑出声,明亮而喜悦。因为终于看到出路。
赤裸地足踝接触冰凉凉的雨水的一刹那,是一种透心的凉,然而这冰凉地雨水,却浇不湿她此刻火热的心。
如果这拒绝最终无法避免。我宁愿。由我先做斩断的人。
从内院女眷的闺房到门人客居的西院,要穿过小半个侯府。过了西院角门,便只有一条碎石小径,再无长廊遮雨。
她拎起裙摆奔跑在这条被雨水打磨的光滑的小径上,用力的擂响了客居地门。
“贺先生,贺先生。”
门被人从里拉开,清冷的白衣琴师看着面前这个狼狈的少年学生,不由得大出意料。
瓢泼的雨水将她的发髻浇散,凌乱的披在肩头,玄色锦衣贴在身上,湿地能拧出水来。这样地吕未,应该是狼狈的。但是,当她抬起头来,露出因为激动着什么而嫣红地脸颊,以及一双明亮热切的眼眸,竟然让他觉得,仿佛冰雕的美人忽然有了生气,灵动动人。
“带我走。”她喘着气,一字一字说道。
“你说什么?”贺臻吃了一惊。
她在夜风中瑟瑟的抱紧手肘,嘴唇因为雨水的寒冷而冻成一种雪白,强笑道,“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里说话么?”
贺臻将她让进内室中。
烛火吐出萤黄温暖的光,坐在屋中的火炉旁,吕未用厚大的布巾擦拭着头发,好一阵子才回暖过来,“贺臻,你听着,”她仰起头,静静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我要你带我离开这座府邸,离开长安,随便找一个什么地方安置下来,从此再也不回来。你愿不愿意?”
“九娘子,”贺臻不可思议的望着她,“你疯了?”
“疯?”她唇边噙出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怎么,还是我会错意,你不是倾慕我么?”
贺臻沉默了片刻,“我是一直倾慕你,但是,这只是我的事情。你是吕家的九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书礼赋无所不能,你是命定要做皇后的人……”
“让那个劳什子皇后见鬼去吧。”吕未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准备,将过往的一切全都抛掉。”
“可是,这侯府里你的家人…………”
“《周礼》还有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如今正是仲春时节,咱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吕未从喉中逸出一声哼吟,“至于我二叔与兄长,他们还管不着我。”
“话虽如此,但你毕竟身份不同常人,若是,”贺臻迟疑道,“若是陛下恼羞不肯放过你我,则天下之大,亦无我们藏身之地。”
“你不了解我这个表哥。”吕未静静的看着他,“他从小心性就好。不要说我和他本无正式婚盟,纵然有。他也不会拿我们怎样的。只怕还会代为遮掩。”
她只觉胃中泛起一股酸涩,不由难受地抚胸低下头去:只怕,还会觉得解脱吧。
他终是不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少年的影子。初见的模样,又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那是还在丰沛地时候,阳光正好,我们正年少。哥哥们嫌弃她是女孩子,不肯带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