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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需要支持,随时欢迎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四手交握,她们的友情在困境中迅速滋长。
後来,深深知道,亮君听不见,只能靠读唇语和人交谈,因此,她猜测,不完美的女人,无权获得幸福。
深深走投无路,医生将宝宝的生日和她的死期划上等号。
能想的办法太少,她很慌,只好用收拾旧物来缓和心情,她翻出许多东西,有叔叔给奎尔做的童玩、叔叔给奎尔写的书信,还有几本旧日记,她熬夜读过,骤下决定。
她将银行里的所有钱提出来,换得一张机票,捧著脆弱的心脏来到奎尔家门。
站在镂花大门前,牢牢抱住粗糙陈旧的铁盒,几次,她想退缩,然猛回头,却发觉无路可退。
门後的小径彷佛走不到尽头,深深东张西望,不晓得多久的等候,才能等到她的奎尔哥哥。
心在揪,头在痛,全身细胞都在向她抗议,终於,警卫站到她身前,问她找谁。
她自报姓名,说了奎尔的名字,然後在焦虑间等过近一个世纪後,她被请入屋内。
深深不属於这种豪华环境,她坐立不安、她双手在裙间扭绞、她默默在心中读秒。
十分钟过去,仆人们在眼前来来去去,他们用眼角余光观察深深,她知道,却不晓得怎生应付。
别害怕、别焦虑,这些情绪你承担不起,深吸气、缓缓吐气,别害怕,有妈妈和叔叔在背後支持你。
一次一次,深深对自己打气。
终於,一个贵妇出现,带著防备的锐利眼光盯住深深。
她的高雅气质、她的雍容华贵,深深猜测,她是奎尔哥哥的母亲。
“你好,我是于深深,您是婶……”不,她恐怕不会领情这个称呼,咽下心焦,她续道:“请问您是伯爵夫人吗?”
“我是,你今天来,有事?”
半仰下巴,高高在上,李伊夫人从没想过和深深正式面对面,她的突然到访,让她既讶异又紧张。
她想过几百次,要和“台湾的那个女人”见面,看看抢走她丈夫的是何方神圣,可惜,她没有机会,也好,这女孩总有她母亲的影子吧!
“嗯,有两件事。”她低头,从带来的包包里翻出一捆信札。
“这是前几年叔叔写给您的信,您没拆,原信退了回去,每次接到信,叔叔始终觉得遗憾,遗憾不能获得您的原谅,我把信送来了,希望您能拨空看一看,原谅叔叔……善待自己。”後面那句,是她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为什么我必须原谅?”
冷笑,情敌的女儿来向她乞求原谅,这是什么世界?
“原谅别人,才能让自己解脱。”
深深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迂回战术,一见面她就落了下风,不过,她不因此觉得难过,反而交出真心,诚心希望对方快乐。
“谁叫你到这里来说这些?”
深深的话惹恼她,李伊夫人的声音变得愤怒高亢。
“请别生气,没人要我来对您说这些,只是……好吧!您心平气和地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好吗?”
她的语调让深深慌了手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冲到李伊夫人面前,跪在她身前,双手握住她的,用最诚恳的眼光看她。
不管任何人,接触到这样一双眼睛,都无法生气,李伊夫人在深呼吸,缓和情绪後,将自己的手从深深手中抽出。
“你想说什么,说吧!”摆高姿态,骄傲是她的保护色。
“这件事情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收拾叔叔和母亲的遗物时,我找到母亲和叔叔的日记,拼凑出一些大概,如果有不完备的,也许您可以从叔叔的信里获得补充,当然,如果你愿意,日记在这里,你可以自己看,不过,那是中文。”她从包包里抽出几本日记,递给李伊夫人。
见她不作反应,深深继续说:
“当年,我母亲因为不能生育,被我父亲和奶奶赶出家门,她走投无路,带著我想投河自尽,在河边,她遇上叔叔,当时她想,原来失意人不只她一个,於是她和叔叔谈开。叔叔说自己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发生关系,他不晓得如何自处,於是逃离法国。”
什么!?瑞奇知道她和尼克的事?那么多年前……天!那是个错误啊!一个她极力否认的错误。
当时他们都喝醉了,他们不是故意要发生婚外情,为什么瑞奇从不告诉她?为什么为了她的面子,他情愿担下所有责任?
深深的话让伯爵夫人心惊,原来这才是他逃离法国,一去数年的主要因素。
“那次的谈话,妈妈和叔叔谈出感觉,他们成为知心朋友,会发展成後来的情况,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叔叔帮了妈妈一把,他托朋友介绍工作给母亲,解决我们的困境。在那半年当中,叔叔始终不肯回国面对问题,妈妈劝过他好几次,终於将他劝回国。”
换言之,当时他和她还不是情人?
乱了!怎会变成这样?她恨他们十几年,弄到後来,该恨的人居然是自己?李伊夫人眼中蓄满眼泪,她不晓得该如何自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目可憎的自己。
深深往下说:“没想到再回台湾,叔叔告诉母亲,他要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很难接受第三者的身分,她是中国女人,保守而刻板,她带著我逃离叔叔身边,以为叔叔会放弃寻找我们,回到法国,没想到,叔叔并没有……一直到死,我母亲都觉得对不起您。”
她知道瑞奇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知道瑞奇把尼克当成亲兄弟,但他怎能把妻子说让就让!?他可以来问问她,那是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啊!
“如果是我外遇在先,他们有什么好对不起?”她颓然道。
“不管怎样,您是叔叔的正妻,您一天没签下离婚证书,妈妈就觉得自己是个掠夺者,对於这点,她始终无法心安。”
眼泪流下,她错了,错得离谱,而瑞奇竟然连给她弥补的机会都不愿意。
她的眼泪带起深深的同情心,不顾一切,她抱住李伊夫人,连声安慰。
“别哭呀!您别伤心,好不?我不是来这里把您弄哭的呀!
叔叔日记上说,当他爱上我母亲时,才学会站在您的立场看事情,学会用包容来代替愤怒,他希望您也可以像他一样,原谅别人也解脱自己,所以他才会在接到您退回去的信时充满遗憾,他说您一天不放下愤恨,就一天无法得到车福,他衷心期待您快乐啊!
我保证绝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奎尔哥哥,我知道您在他心月中是伟大尊贵的。知道吗?这也是叔叔不愿意把事情揭开的原因之一,他不愿意您在奎尔哥哥眼中有任何污点,何况,他爱上我母亲是事实,背弃你们的婚姻也是事实。”
吐气,深深放开李伊夫人,用手背替她抹去泪水。
“请别伤心,爱情不是错误的事情,过去的已经过去,您应该试著让自己幸福。叔叔曾经答应过我,要回法国对你公平,我想他大约想和您开诚布公把事情谈开,解除您心中的症结,好让您放手追求您的幸福。夫人,答应我,把信读读,好吗?”
她不语,冲击在胸臆,一时间她接受不来,也消化不来那么多讯息。
奎尔进门,他看见深深,同时看见母亲的眼泪。
“你在做什么!?”
严厉的责备传进深深心中,撞痛了她的知觉。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想过他这么讨厌见到她。
“我……”
他略过她,大步走向母亲。
奎尔的声音阻止了李伊夫人和深深的交谈,她们同时看向奎尔,拭去泪水,李伊夫人率先开口。
“于小姐来找你,你们谈谈。”
她朝深深一点头,拿走她带来的信件和日记,回自己房间。
乍见深深,他既惊又喜,仿佛在一瞬间,思念被填平,然母亲的泪水拉他回到现实,他知道自己的喜悦对母亲不公平。
他不要深深来,为的是母亲的感受,父亲已伤害母亲十几年,不需要深深再来增补几脚。
“我说过……”
深深抢在前头解释。“我记得,我没有用你给的钱买机票。”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要你来,在机场,我说……”
“是啊!我记得你的“不准”、“不行”、“不可以”、“不要”,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你真的……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声音渐低渐小,她害怕答案,却又亲自寻找答案,她在欺负谁呀!
她真要逼他?好吧!是她自找的,他可以为母亲放弃父亲、将就婚姻,还有什么足他做不到的?
郑重点头,是的,他讨厌她。
沉重压上心头,她还天真以为,扫除掉两人都无能为力的仇恨,他对她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原来……
她该知难而退,但回首,退路封死,他是她唯一的生门,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了呀!
拉拉他的手,她想撒娇、想一笑泯过错,可是,他的表情好严肃。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她讨好地拉拉他。
“你凭什么要求我不生气?你没听进我说的每句话。我不要见你,你偏偏出现在眼前;我不要同你有任何联系,你就是要我听见你的声音。说!你对我母亲说了什么?为什么她那么伤心?”
“我没说什么……”
摇头,她告诉过夫人,绝口不提陈年往事,不破坏她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守信是她该做的事情。
“什么都不说,就有本事把我母亲弄哭?我该不该佩服你的能力。”他冷冷嘲讽。
“我只是告诉她,有关我母亲和叔叔的……”
“爱情?”他接口,表情变得狰狞,怒火在眼中炽烈,他狠狠地抓上她肩膀。
“我……”
“你什么?谁给你权利说这些话?你觉得他们欺负我母亲欺负得不够,要你在他们死後来提醒,他们这些年过得多么恩爱甜蜜吗?”
狠狠甩开她的手,他的眼睛里满是怨怼。
在台湾的日子,父亲口口声声的爱情已经让他够难堪了,她居然把同样的难堪带给母亲!?他真想亲手掐死她!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她能原谅……”
“原谅你母亲?你只在意死人的心安,却没有考虑到活的人会难堪?于深深,我没见过一个女人比你更自私。”
对他的指控,深深无力承担。
“对不起。”
不能再往下说了,他聪明、反应灵敏,再多被激出几句,他会推论出一段过去。
深深闭嘴,不反驳、不答辩,任由他去误解。
“对不起能改变什么?改变你母亲对我母亲的残忍?改变你母亲抢走我父亲的事实?你是太自私还是太天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出现,会带给别人多大的困扰?”他咄咄逼人。
她俯首,一句话都不回。
“我没有办法和你这种人沟通,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违心,明明见到她,喜悦多於讶异,快乐多於气难平,但他没办法无视於母亲的哀愁。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吗?”
她的脸皮够厚,他推开她一次两次三次,她还是巴上他。
抓起他的手,摊平,她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他的手上,眼睛看他,再问一遍:
“想不想知道我的来意?”
他别过头,不看她。
不管他想不想知道,她都必须告诉他,自己没有未来,但孩子的未来,她必需替他铺设。
“这些天,我整理叔叔的旧东西,找出叔叔为你做的玩具和书信,我想,那些东西属於你。”
她把东西捧到他面前,他投给她冷淡一眼。
为这种事情跑一趟法国,她的藉口不高明。
把给奎尔的东西放在桌上,她又拉上他的手。
“我只忙著和你约定二十年之约,却忘记二十一岁,明年,我有一个大劫,假设我度不过,你愿意回台湾看我最後一眼吗?”
只要他肯到台湾,肯见她一眼,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一定会接手她的宝贝。
他的眼神充满不信任,她知道,他一定要说,那是个烂藉口。
“我保证在下次打电话给你时,我是真的熬不过了,那时,你愿意为我到台湾吗?”再追问一次,她满心期盼他的答案。
他不迷信,更不愿意相信她的“熬不过”,於是他直接拒绝……
“不愿意。”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你的责任?那你为什么让律师先生送来生活费?你想负起我这个责任的,是不?”
“不是,我给你钱是因为我父亲的要求,和我的意愿一点关系都没有。”
“叔叔要求你照顾我?是了,这的确是叔叔会做的事情,他总不肯承认,我已经大到能够独立。”
点点头,她弄错了,她误把生活费当成他的关心。
“没错,你从来不是我的责任。”加重语气,奎尔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心抽痛,深深低眉不语,须臾,她再抬头,仍送给他一脸笑意。
“好吧,既然如此,那二十年之约没有了,明年你不肯见我最後一面?这次,是我们最後碰在一起的机会,你肯不肯……尽地主之谊,陪我畅游巴黎?”
退後三分,一退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