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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什么?”池澄不以为然地冷笑,“昨天我生气是因为他们偷偷摸摸地鬼混把我当傻子看待。后来你非不让我教训他,我也想通了。好男儿何患无妻,她爱谁谁,何必勉强?”他说着又朝旬旬笑笑,神情偏如孩子般天真,“你说从长计议也是对的,分手没问题,但我不能白让他们给耍了。现在不如放任他们去,要是他们动了真格的,我就当着谢家老小的面把这事给抖出来,再一脚把她踹了,让他们奸夫淫妇双双化蝶,你说这样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旬旬听了直想哭,无怪她如此谨慎,这世道,一个个都是什么人呐!
“说得容易,但人是有感情的,你和邵佳荃毕竟是谈婚论嫁的恋人,你要是真心喜欢她,就不会这么洒脱。”
池澄说:“结婚又不是我提出来的,我是挺喜欢她,可她背地里留着一手,那句老话怎么说:你既无情我便休。难不成还不许我喜欢别人?你看,我就挺喜欢你的。”
“……”
“你比佳荃更像个真正的女人,她还跟孩子似的,平时恨不得有个人来照顾她,眼光也没你好。你送我那条‘火车’我穿上之后挺喜欢。”
“……” 旬旬恨不得毒聋了自己,省得听他那些大逆不道的废话,然而他接下来要说的却又让她不得不竖起耳朵。
“不过,她倒也没有什么都瞒着我,早在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就提过,她曾经很爱一个男人,对方也一样,后来因为家里坚决反对才没了下文。我当时还想,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套的剧情,没想到那个人是谢凭宁,他们还有那层关系,也就不奇怪了……是了,她也说过,他们一块收养过一只流浪猫,后来她走的时候,男的没让她带走,看来就是你包里那只丑八怪了。”
这个说法倒是与旬旬猜测的非常相近。如此一来,邵佳荃归来前谢凭宁的异样、公婆面上亲昵,实则想法设法阻挠他们单独相处的态度、还有不爱宠物的谢凭宁为什么固执地养了这只猫……一切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当然,这也完全可以解释三年前万念俱灰的谢凭宁迅速相亲结婚娶了她的原因。她就是传说中的炮灰,全世界观众都知晓剧情,就她还在自说自话的傻X女二号,通常要在大团圆结局时含泪目送男女主人翁双宿双飞绝尘而去。 池澄不给她自艾自怜的余地,贱兮兮地又来撩拨。
“我又想起一件事,上次说要把钱十倍还你,说到做到。” 他说着就去翻自己的钱包。 “你看着路……”旬旬在车身陡然偏移了少许的瞬间惊呼出声,怒道:“搞什么?我不想陪你一起死!”
“你那么惜命,全世界都死了,剩你一个,有什么意义?”
“那也得活着才能去考虑!”
池澄掏出钱,单手递给她。
旬旬哪有心思陪他过家家,重重把他的手打回去。
“不用!”
池澄甩了甩被她打疼了的手,挑眉道:“不用?也就是说你真决定把那条内裤送我了?我还是第一收到女人送给我的……”
“拿来。”
她粗鲁地抢过他手里的钱,打算让他马上停车,她自己回家,就算冒着深夜遇到变态的危险,也不比眼前的情形差到哪去。
就在旬旬寻找适合下车的地点时,她惊慌地察觉池澄开车走的方向已偏离送她回家的任何一种路径,这让她再度感到安全感的极度缺失。
“停车,你这是去哪?”她睁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现在就放我下来。”
池澄用电视剧里奸角的常用表情阴森森地道:“急什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管他是认真还是戏弄,旬旬是真急了,拍着他的胳膊,“别闹了,再闹我要叫了。”
池澄喷笑,“你得捂着胸口,夹紧双腿,要不就贞洁不保……你再拍我的手,小心方向盘一歪,‘砰’,精尽人亡,不,车毁人亡!”
旬旬不闹了,她停了下来,低头把脸埋进双手里,什么也不想听,不想说,不去想。反正她已经衰到极点,没人比她更失败。
窝囊地围观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旧情绵绵,末了还要被个小屁孩当猴一样耍。
“不吓你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这时池澄把车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撩动旬旬鬓边的碎发,像是凑过看仔细看她怎么了。“你没事吧?说句话,好吧,我让你骂几句……哭了?这回换你吓我了!”
“别动!”旬旬放下双手,抬起头,以免他再一个劲地拨拉她的手指,求证她到底哭没哭。
看到她眼里除了倦意并无泪痕,池澄松了口气。 旬旬茫然看着窗外,他并没有把她劫持到荒山野岭为所欲为。车停靠的地方是个宽阔的地下停车场,没有熟悉的痕迹,并不似她去过的任何一栋大厦。
第七章 没有什么属于我
这时的赵旬旬根本不想问池澄究竟把自己带到了哪里。她一度以为与谢凭宁共筑的小家是最安稳的藏身之处,哪想到全是幻觉。谢凭宁的心是座虚掩的空城,如今四面洞开,只有邵佳荃可以呼啸而过,来去自由,旬旬住在里面,翘首以望,困坐愁城。
“不生气了就笑一笑。”池澄试探着说。
旬旬如他所愿牵了牵唇角。
“算了,你还是不要笑。哭也可以的,不然我让你打两下。我知道你很想揍我。”
“没你什么事。”旬旬木然道。
“那还是谢凭宁的事!”池澄双手环抱胸前。“你就这么在意他,没他不能活?”
“他是我丈夫。”
“心里只有别人的丈夫!”池澄强调。
旬旬自言自语一般。“其实我很多事情都可以不计较,他侮辱我的尊严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来侮辱我的智商。”
“我怎么感觉他一直都在侮辱你的智商?”
旬旬以杀死人的目光回应池澄的插话。
池澄挪了挪身体,坐正了才对她说:“旬旬,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谢凭宁?”
旬旬想了很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嫁给他。我妈妈极力主张我和他在一起,他也希望娶我。谢凭宁这个人没什么大的缺点,我一直相信他是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最好的人选。”她自我解嘲,“那时他还是个大夫,我想,如果有一天急病发作,身边有个学医的人,生存几率要大很多。”
池澄讽刺她,“我是药科出身,家里也卖药。你如果嫁给我,吃错药的几率也会小许多。”
旬旬没有计较。
“我是挺蠢的,但我要的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活,他不需要如痴如醉地爱我,也不需要为我赴汤蹈火,只要给我一个家,难道连这样的要求都算过分?”
“倒不过分。”池澄说,“但很多时候,往往就是因为你要的太少,别人才索性什么都不给你,结果你一无所有。”
旬旬低下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嗤笑,“你当然懂,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装糊涂高手。”
“如果我是装糊涂的高手,又怎么会让你看穿?”
“因为我有一双火眼金睛,是专门看透装糊涂高手的高手。这样说来,其实我们很合拍。”
“当然合拍,我要是铅笔,你肯定就是笔刨,天生就是为了消耗我来的。”
“我喜欢这个比喻。”池澄的笑意在眼里,旬旬依然面无表情。
“有没有人说你有一双看起来天真的眼睛?”
“谢谢。”虽然没什么心情,但她还是决定收下这个赞美。
池澄客气道:“不用谢,因为我只是说‘看起来’,而且没有赞美的意思。你不说话的时候,眼睛空荡荡的。男人大多喜欢女人眼里的茫然,我也一样,总觉得楚楚可怜,让人充满了保护的欲望。可我现在很怀疑,你茫然不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
“是么?我不知道。”
“看,你又装糊涂。知道得太多的人做事往往思前想后,畏缩不前,因为他们太清楚事件的后果。”池澄天马行空地说:“知道为什么当兵的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他们年轻,不懂活着的宝贵,死的可怕。
当他懂得了,就成了兵油子,没多大用处了。人越明白就越胆怯,所以老人最怕死。勇敢不是美德,而是一瞬间的无知和空白,如果他始终是清醒的,那只能是某种东西在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短暂遗忘后果。”
“你不也想得很多?”旬旬说。
池澄诡秘一笑,“哪的话,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对我说的。况且我比你年轻,人比你傻,胆子也比较大。所以我敢离开另有所爱的邵佳荃,你不敢!”
旬旬黯然说:“我的确是个包子,活该被人骑到头上。”
“别骗我,其实谢凭宁和佳荃那点事你都知道。我看你未必有多爱你丈夫,忍气吞声,和贤惠大度也没多大关系,你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说到底是害怕到头来鱼死网破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我现在又得到了什么?”旬旬又一次被他激怒,她不愿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不堪的自己。
“你得到了衣食无忧和你幻想中的安定!”池澄再度毫不留情地揭穿。“单纯为了你想要的生活,去嫁一个不爱的人敷衍度日,就等于是合法卖身,所以你不敢对金主指手画脚,明知他骑到你头上,你还要自欺欺人地装聋卖哑,这和收了钱就任人摆布的妓女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旬旬当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她裸露在外的部分已任他检阅,他还不满足,偏要把裙子底裤都掀起来肆意点评,是可忍孰不可忍。
“哈哈,恼羞成怒?看来被我说中了。”池澄靠在椅背上得意洋洋。
“就算我要衣食无忧和安定又有什么错?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要求这些。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没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价我。”旬旬漠然对车里的人说道:“不要以为懂了点皮毛就看破世情,有些事轮不到你妄加评判。我就是受够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的生活!反复搬家,从一个出租房到另一个出租房,他们有钱就花,上一顿全是肉,下一顿就喝西北风!每到过年过节,最怕债主上门讨债;每得到一件好东西,都担心是我爸爸从别人手里骗来的。他们离婚,我跟着我妈,她身边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换,为了我初中进重点班她都能和教务主任睡一觉!献殷勤的时候男人都说要娶她,只有她才信,其实都是狗屁!”
池澄跟着走下车,站在离她不远处,看着赵旬旬如满脸通红如困兽般在原地走来走去。
“我妈和继父刚在一起那几年,叔叔一来,她就让我到外面的隔间去睡。怕原配找来,每次见面他们都小心得很,我妈一个月换三次住的地方,恨不得背后长双眼睛,可偷情的时候连大门都忘记上闩。我记得有天晚上,下很大的雨,对,是下雨!他们在帘子后面滚,我睡了,外面有人摸进来,后来我才知道是小偷。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妈跳舞的裙子,连张像样的沙发都没有,居然还有小偷惦记着!他到处乱翻,我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怕一叫他就杀了我和帘子后面的人。我就这么一直闭着眼,一直闭着,等到睁开眼,天都快亮了,我的枕边有一把小偷留下的缺口柴刀,只要我一动就没命。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没人知道!”
池澄目睹她的愤怒,也觉得自己做得过火了,走过来抚着她的肩膀,“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也不是没人知道,不是有我吗,我知道!”
“狗屁!” 池澄没敢笑出声来。
旬旬完全不理会他,也不理会自己的用词是否有失得体,自顾说着。她不是对池澄倾诉,而是对自己说,对住在她身体里依然畏惧得瑟瑟发抖的赵旬旬说,如同她长年来日复一日那样。
“我妈走了狗屎运,曾叔叔还是娶了她。她高兴得很,但曾家上下恨死了她。曾叔叔有一儿两女,大的都已经离家,我妈以为她胜利了,她不知道曾叔叔没有一天不在想他的大儿子和女儿,只要他心软听他们一句威胁,我和我妈第二天就要重新回到那间出租屋。曾毓以前处处和我作对,我呢,谁都不能得罪,我是好孩子,乖孩子,见谁都笑,对谁都礼貌,才能让我妈满意,才能从曾家一大群的亲戚那里要到一块糖。十四岁以后我吃穿不愁,住在那间大房子里,可我很清楚,里面就连一个杯子也不是我的。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旬旬说得累了,靠在车门上,语调平静了不少。
“你说我卖给谢凭宁也好,打自己的小算盘也好,我最大的愿望只是每天醒过来,发现今天的一切还和昨天一样,什么都还在,什么都没有改变。”
池澄也学她那样靠着,过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从后排翻出一件东西,拉着旬旬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