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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错话了吗?”她一脸迷惘的询问始终保持安静的佐原之臣,不明白佐原和男为什么突然离去。
“不,你说得很好,一点也没错。”他微笑,狭长的眼中充满保证。
爷爷一定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不快乐,还想帮他按摩!想到这里,他的笑意不由得扩大,调过眼光看着喻姗灵活的大眼和年轻的面孔。他突然很想知道几十年以后的她脸上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是长满代表快乐的横向纹路吧。
“你说得很好,真的说得很好。”他喃喃自语,开始猜想几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德行。
但愿他的脸上也能长满愉快充实的横向线条,他衷心盼望。
夜幕低垂,修剪得当的庭园在星子的衬托下显得更为宁静,透露出更为庄严的气息,静谧的空气不只飘散在广大的庭园之中,同时也蔓延至饭厅中。
此刻正值佐原家的用餐时间,佐原和男面色凝重的坐在长桌的主位上,佐原之臣则坐在他右边,和喻姗面对面。桌上摆满了用小碟子装好的精致料理,食物的芳香经由空气的传播飘入喻姗敏感的鼻腔,勾引着她饥肠辘辘的胃。她好想拿起筷子吃饭哦,可是她不敢,因为没人动筷子而且食物也太精致,好象不是真的。
喻姗紧张兮兮的吞了吞口水,对摆在眼前的佳肴又惧又怕。她不是没吃过日本料理,只是她吃的是较平民化的料理,比如手卷、便宜的生鱼片之类的食物。更何况她连筷子都拿不好,吃路边摊反倒经济些,至少掉东西的时候人家不会一直盯着看。
她就这么一直盯着桌面,精致的怀石料理一道按着一道送上,几乎堆满整个桌面,但她始终没有勇气拿起筷子,只敢猛吞口水和饥饿搏斗。
“拿筷子吃饭,喻姗。今天一整天你都没进食,应该饿了。”坐在她对面的佐原之臣看穿她的窘境,温柔的催促着。
“我……我不饿。”她吶吶的回答,渴望的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别紧张,这些食物不会吃人的。它们只是看起来漂亮而已,我跟你保证它们就跟你在台湾吃的路边摊一样普通,没什么惊人之处。”瞧她的表情好象把它们当成外层空间的食品,崇敬的样子有趣极了。
“真……真的吗?”她不怎么确定的回答,怀疑眼前那一碟碟精致的料理真有他说的那么廉价。
“真的。”他用微笑保证。“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骗人的时间很多,几乎无时无刻都在骗人。不过她知道这一次算是善意的谎言,因为他不想她饿死。
“那我就不客气了。”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决定不跟空胃过不去。她颤抖的拿起筷子,发现那很不容易——此刻她手中的筷子长得跟她认识的筷子都不一样,又尖又滑还镀金,根本握不住,何况是拿来吃饭夹菜?
正当她已经够烦恼、够沮丧,而且好不容易才夹起一块油炸的蔬菜时,由饭桌另一端传来的威严声音重重吓了她一跳,也吓掉了她手中的蔬菜。
“ぃただもます!”佐原和男突然用日语炮轰她,轰得她一愣一愣的。
“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夹菜前要说这句话,告诉别人你要开动了。你到底懂不懂礼貌?!”严厉的语气就跟他的眼神一样,喻姗连忙低下头来认罪,不敢再动筷。
“是,佐原爷爷。”唉,谁教她听不懂日语,筷子又拿不好,还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老土,羞死算了。
“ぃただもます。”
佐原和男还来不及得意,坐在一旁的佐原之臣突然插上这么一句,还顺便夹了一块东西放入喻姗的碗里。她惊讶的抬头一看,竟是被她弄丢的炸蔬菜,原来他把自己的份给她吃了。
“快吃,你一定饿了。”他对她微笑,用笑容鼓励她继续撑下去。顿时她又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捧起碗拚命的扒饭,响应他的善意。
佐原之臣不禁摇头,觉得她真的很厉害,能立刻从谷底爬回巅峰。刚刚明明还沮丧得要死,没两秒钟就能恢复成亢奋,真的很不简单。不过更不简单的当属她的用筷技巧,一般人至少握得住筷身,她却快握到筷底去;他真想建议她用手更干脆,至少不会弄得一桌子菜屑。
“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教的,连筷子都不会拿还敢跟人上饭桌!你的父母没教你怎么吃饭吗?”佐原和男严厉的斥责再一次响起,对于孙子的救援行动十分不以为然。他不明白之臣到底是看上她那一点,连筷子都不会拿的家伙怎么进佐原家的大门?
原本还愉快吃着饭的喻姗一听见佐原和男尖酸的批评,立刻停止了扒饭的动作,重重的放下筷子,双手握拳低头瞪着满是菜屑的桌子,忍住眼泪颤声回话。
“请你不要批评我的父母,佐原爷爷。”她全身发抖的模样吓了佐原和男一跳,她不是打不倒的吗?“我拿不好筷子是我自己的错,跟我父母无关,请您不要随便批评他们。”她虽然很穷又很笨,但绝不允许有人说她父母的坏话。
佐原和男被她认真可怜的态度吓住了,一时忘了反应,更料不到他的孙子会对他动手——
“你的筷子也没拿好嘛!爷爷。”佐原之臣笑容灿烂的送上一粒小圆石打掉爷爷握住筷子的手,高超的技巧就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忍者,神不知鬼不觉的教佐原和男当场拿不住饭碗,将菜屑撒满整个桌面。
“当心太爷爷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指责你丢了他的脸,害他被人说教子无方哦!”
他笑得更灿烂了,纯洁的笑容一点也看不出犯罪痕迹,气得佐原和男牙痒痒的。
“你!”这死孩子,有了爱情就不顾亲情了。
“喻姗,吃饱了吧?”懒得理会爷爷的叫嚣,佐原之臣起身离开饭桌,伸出右手有礼的询问。“如果你吃饱了,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散步?今晚的夜色满好的,是适合散步的好天气。”他技巧十足的将她带离战区。才开战第一天而已,他可不想她太早阵亡。
喻姗拚命的点头,巴不得离开这可怕的饭桌。有钱人的晚餐真可怕,气氛糟得跟坟墓一样,哪像她家都热热闹闹的。唉,她真想回家。
在佐原和男严厉的目光下,她硬着头皮将手交给佐原之臣。几乎是刚碰触的那一刻她就想把手收回,而后在他暗示的眼神下想起她扮演的角色,这才忍住收手的冲动。没办法,她又没交过男朋友,害怕也是自然的。
佐原之臣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动作,她的一切他了若指掌,包括她的交友状况。对于一株坚强但乏人注目的风信子而言,感到尴尬是正常,大大方方才是奇怪。
看来她的拥抱只留给年长者,至于想抱她的男人,只好多努力点了。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出来,觉得她真的很有趣。
“你在笑什么?”她奇怪的盯着他的脸,再一次发现他真的很爱笑,而且笑容都一样,教人分不清真伪。
“我喜欢笑。”他认真的回答。这次他可没说谎,笑容是他的保护色。
“这真的很奇怪!”她思考这个问题很久了,“你喜欢笑,你爷爷却很严肃,一点都不同。”
“你真聪明。”他顺势回答,不想解释这和年龄有很大关系。
“佐原爷爷一向这么严肃吗?”她又问。
“几乎。”事实上,他没见爷爷放松过。
“那他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喻姗猜测。
“大概。”他不想扫她的兴,更不想告诉她他爷爷其实乐得很,他最喜欢掌控他人的人生。
“你爷爷很有钱吗?”她不死心的追问,发现只要一牵涉到他家里的问题,他的回答就会变得很短,跟他平时的迂回完全不同。
“对。”光看这房子也晓得。
“你也很有钱吗?”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在讲废话。他若是不有钱,哪来的直升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你这个问题,我只是顺口!我……我……我没有别的……意……”她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不想他误会她是在调查他的底细贪他的钱。
“我了解你的意思,别紧张。”他捏捏她的手心要她放松心情。喻姗这才发觉她的手还被他握住,二话不说赶紧甩掉,跳得远远的。
佐原之臣并不恼怒她的动作,反而觉得有趣。她称得上是奇怪的生物,巴人甩人皆凭本能,就连问话也是。她能在这诡谲多变的都市丛林存活下来也算是奇迹。
“你……爱你爷爷吗?”不习惯被人如此盯着,喻姗随便找个话题,等她惊觉自己问的是什么问题时,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只得暗骂自己老是挑错话题。
佐原之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思考起来。他爱爷爷吗?他自己也无法回答。爷爷给他最好的教育,最深切的盼望和最严厉的要求,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只有“成功”两个字,而他也不负期望样样精通。虽然这和他自个儿的努力和超高的智商有很大的关系,但若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后盾,他也不可能如此顺遂。
他是应该感谢爷爷,至于爱他与否,他就无法如此肯定了。
“应该爱吧!”过了半晌,他终于决定。
好奇怪哦,喜欢和讨厌不是最直接的情绪吗,为什么他的回答这么模棱两可?
“为什么你说‘应该’呢?爱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明确的事才对呀!”她无法理解。
听见她的回答,佐原之臣不禁笑了。他将双手插进裤袋中凝视河中的倒影,今晚的月亮好圆,就跟喻姗的脸一样可爱。
“我无法确定是否爱我爷爷,因为他只会命令、再命令,直到我把事情做对为止,而那通常意味我必须把事情做到尽乎完美的地步。”他尽量说得轻松愉快,但喻姗知道过程必定很不简单。她曾听织敏说过屈之介有个难过的童年,她想佐原之臣一定也轻松不到哪里去,毕竟他所处的佐原家比屈之介的家庭更为复杂、更难应付,责任也重多了。跟他们比起来,她真是幸福太多了,至少她的父母都很慈祥,不会硬要她学好每一件事。
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想想她还曾羡慕像他们一样的有钱人呢。
“你知道吗?听见你和屈之介的遭遇之后,我不禁觉得很幸福。我以前最羡慕你们这种买东西不用看标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看标价?”他挑高眉打断她的独白,在月光的衬托下,她闪亮的表情显得特别动人。
“你看吗?”难道她猜错了?
“不看。”佐原之臣顽皮的笑容摆明了他只是找碴。喻姗也跟着笑了,笑容真挚。
“我就说嘛!”停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有钱人过得一点也不快乐,脸上总是挂着忧郁的表情,我甚至能看见他们脸上的纹路哦!你看,就像这样——”她眉心深锁,双手还高高举起在脸庞四周上下不停的画直线,样子逗趣极了。
“像不像小丸子?”她最喜欢樱桃小丸子了,不过他可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像他这么忙的人哪来的时间看卡通。
“像!非常像!”出乎喻姗意料之外的,他知道。而且他还很开心的大笑,跟平时的讪笑大大不同,即使迟钝如她也能区分。
佐原之臣好不容易止住笑之后才发现自己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这么愉快。而让他发笑的对象却还呆在一旁愣愣的盯着他,这让他兴起一股捉弄人的冲动,极想看看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认为我也像那些可怜的有钱人一样,长满那些要命的线条吗?”佐原之臣长手一伸,轻轻松松就将原来离他有一呎远的喻姗捞进怀里,却在同时瞥到一双和他雷同的狭眼,透过明亮的玻璃注视着他和喻姗的一举一动。
是爷爷。
“你不要——”喻姗反射性的挣扎,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尖叫。
“嘘,爷爷在看我们!你再挣扎戏就要穿帮了,忍耐点。”这可不是纯粹逗她,爷爷真的靠在窗边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老狐狸!泰半是怀疑他们是玩假的。
迫不得已,他只好演得逼真些。
一听见自己成了电影中的主角,喻姗当真僵得跟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敢眨巴着大眼,拚命点头。
“现在听我的话,将头靠在我的胸膛假装我们很亲密,我会想办法将你带离监视范围。”他轻轻的下令,喻姗也十分配合的照做。这很容易做到,因为他和屈之介一样高,大概有一八零,对她这个身高不到一六零的矮子来说正好。
佐原之臣很快的发现他失算了,屋子四周都是落地窗而且呈六角形而建,无论从什么角度都能将庭院的任何一个角落看得一清二楚,移也是白移。
算了,就当是免费演出好了,反正只是做做样子,只要技巧够好,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第一次靠着男人胸膛的喻姗紧张到了极点,一颗心几要跳出来。她唯一依靠过的胸膛是她爸爸的,而且一点也不舒服,大概跟他太瘦有关。佐原之臣的胸膛不但结实,又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