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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幔又被挑了起来,黑纱懒洋洋地靠廊柱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而且你的男人已经随着刘濞那个老贼反了。如今他是叛出朝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苏颜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里嗡嗡嘤嘤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她又在骗我……又在骗我……”而黑纱却显然在苏颜的反应中得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乐趣,将头向后一靠,自顾自地笑出了声:“何况,朝廷已经诛了晁错,马上就要和诸路藩王和谈了。这样的当口,吴王自然会把藏匿的要犯交给朝廷以示诚意。到那时……”
苏颜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手臂强撑在身体的两侧却无法控制住慢慢软倒的身体。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额头撞击在长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
再后来的事,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只温热的手缓缓地抚过她的脸颊,将一缕凌乱的发丝轻轻柔柔地拂到了耳后。
头脑还有些晕沉沉的,苏颜却已经嗅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幽甜的香气。熟悉的味道隐隐地传递着令人安心的讯息。知道有他就在身边,苏颜的心中绷紧的弦模模糊糊地松弛了下来。随即,那些沉在意识深处的东西也迅速地苏醒了……
苏颜不情愿地睁开眼,一张放大了的脸正悬在她的上方,幽沉沉的眼眸在昏黄的光线里光彩流转,宛如无声的河流,宁静而忧伤。这样近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绞缠在了一起。苏颜想也没想就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她从未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他,可她还是觉得他瘦了。
“对不起,”苏颜低声说:“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和子仲……”
顾血衣摇摇头,将她的手轻轻握在手里。
“对不起……”
顾血衣慢慢坐直了身体,面色微微有些不悦。她知道这三个字他不爱听,可是除了这三个字她还能说什么呢?
顾血衣扶着她坐了起来,伸手端过一碗褐色的汤药,神色淡然地说:“还热的。喝了吧。”
药气苦涩中又夹杂这奇异的腥甜,苏颜忍不住皱眉:“你……从哪里弄来的?”
顾血衣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眸:“这是……梁王派人送来的……送来的……”后面仿佛还有什么话,可是他说不下去了。
苏颜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顾血衣终于把脸别到了另一边,用一种故作平淡的声调勉勉强强地笑了笑:“不要多想,没事的。刚才宫里的郎中来看替你把过脉,药我也查过了。只是寻常的……安胎药。”
苏颜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顾血衣没有转过身来回答她的提问,他固执地凝望着某个不知名的点,沉默的背影仿佛已经化身为石像。而苏颜却还沉浸在突然袭来的震动里,纷乱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只是想着那三个字:“安胎药。”
不知过了良久,顾血衣低低说道:“阿颜,这一次你必须要跟我走了。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为了孩子……”
苏颜翻了个身,拽起被子蒙住了头。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震惊的同时令她欣喜,却也惶恐,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了。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可是守在床边的人却很显然已经失去了让她继续耗下去的耐心,匆匆丢下一句:“今夜子时我带你走。”便赌气似的不再说话了。
苏颜掀开被子,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残留着夜合欢的香气,可是他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在吴王的军营中看到的第一个熟人居然是殷仲,袁盎自然大吃一惊。他和殷仲虽然没有私交,然而同朝为官,平素见面也总有几句寒暄。殷仲的事他自然不可能没有耳闻,却万万没有料到会和私逃的人犯在这里碰到。
相比较而言,殷仲的反应则平淡的多。微一颌首便让到一旁,无声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去。袁盎惊诧的表情让殷仲多少有些庆幸丁基不在这里,如果他再看到御史丞的儿子也在吴王军中,只怕更要吓坏了吧——想到丁基,殷仲的心里不知怎么忽然一动。再抬头时,袁盎带着随从已经进去了。
殷仲目送着被随从们簇拥在当中的袁盎干干瘦瘦的背影,思路却已经围绕着丁基不知不觉飘远了。在他的心目中,丁基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下属。殷仲对他所抱有的感情类似于殷锦——尤其在没能保全殷锦的情况之下,这一份感情里就更多了一些连自己都难以说清的寄托。
似乎还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契机呢?殷仲若有所思地想。
殷仲在自己的军帐中找到了丁基,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交代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外面便传来了阵阵喧哗。不久便有副将来报:袁盎出言顶撞吴王,所有随从均已被拿下,交由都尉曹焕看守。
殷仲和丁基对视一眼,转头问那副将:“曹都尉呢?”
“曹都尉正在王上军帐之中议事。”副将毕恭毕敬地回答:“人犯关押在西营,已经安排了五百精兵轮流把守。”
殷仲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吴王起兵之时已经自称“东帝”,亲自率领吴楚二十万大军渡过淮水,一路向西进攻。在大军已逼近梁国的时候,他又怎会接受朝廷的诏令?不过,袁盎曾在吴国为相,殷仲不知道他和吴王之间究竟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来的私谊。仅从关押人犯的地点来推敲,这里面倒是颇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西营靠近营地的后方,营地外面便是一片茂密的林地。从防守上来讲并不是最为稳妥的所在,人犯被关押在这里,是曹焕曹都尉恰巧跟自己抱着同样的打算?还是吴王本身就对袁盎有所安排?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殷仲不得而知。不过,对于他和丁基来说,机会稍纵即逝。即使明知道里面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他还是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从丁基的藏身之处看出去,远处的军营显得肃杀而沉静。借着营帐外朦朦胧胧的篝火不时可以看到来回巡逻的士兵影影绰绰的身影。
看到火光,丁基就觉得格外的冷。子时之前殷仲就带着他藏到了这里。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了。白天的时候殷仲只是干脆地交待了他该如何去做,可是这样做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丁基不敢问。自从离开长安,他就不太敢和殷仲嬉皮笑脸的了。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处境使得自己没有那么闲适的心情和他嬉闹。也许是殷仲变得越来越沉默,无形中跟自己隔开了越来越遥远的距离,令他有些隐隐的畏惧了。
蓦然间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划破了宁静的夜,朝着他藏身的方向疾驰而来。听马蹄声,似乎只有一匹马。丁基正在惊疑,便听到渐渐逼近的马蹄声中混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十分急促地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的的确确是殷仲的声音。丁基再无怀疑,懵懵懂懂地从灌木后面站起身来,朝着林外走了两步:“哥?”
马背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十分利落地翻身而下,殷仲尚未站稳便拉住丁基一把将他甩上马背。马背上还有一个人,黑暗中丁基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只知道是个男人,而且身材比自己来得瘦小。
殷仲在他手上轻轻握了握,转头望向他身前的男人,十分恳切地说道:“丁基的事就拜托袁大人了,回到长安之后袁大人御前回话,千万莫忘是丁基救了袁大人出来。再以后的事,还望袁大人多多周旋。”
丁基一瞬间便明白了殷仲的所有安排所为何来。眼眶一热,颤声喊道:“哥!”
袁盎微微叹息:“将军执意不跟下官一起离开吗?”
殷仲的脸沉浸在深浓的夜色里什么也看不到,只除了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眸。他静静地望着袁盎,唇边一点一点浮起了意味不明的浅笑:“殷某已经无路可退,袁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袁盎摇了摇头:“下官离开长安的时候,曾耳闻皇上对殷府厚加抚恤。又特意派遣御前亲兵护送太夫人一行返回武南静养。下官揣测,太夫人遇害一事只怕另有隐情。将军……”
殷仲不露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大人的随侍我已经安排在前面等候大人了。丁基历练虽然少些,武艺却不错。足可以一路护送大人返回长安了。”说罢用力在马背上拍了一掌,军马受惊,长嘶一声便发足狂奔而去。远远地(奇*书*网^。^整*理*提*供),犹能听到丁基略带哭音地喊他:“哥!哥!”然而夜色深浓,奔逃中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
空气中仿佛还漂浮着丁基微微带着哭音的呼喊。这声音不知不觉就和殷锦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让他忽然间就有些恍惚,竟分不出那一声声的呼唤到底是谁在喊他。他想起殷锦在自己面前缩着脖子时,又是胆怯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想起他在离园的庭院中梗着脖子冲着自己大吼:“殷仲我讨厌你!”的样子;想起自己的手掌落在他发顶上时那种软软的触感……
他那个又胆小又倔强的弟弟,在生命消逝之前有没有想起过他呢?有没有象丁基一样颤着声音一声声地喊他:“哥?哥?”
殷仲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他心头流出的每一滴血,他都会用加倍的杀戮偿还回去。因为——他的世界已经沉到了冥河的河底。
冥河的河水血腥而粘稠,一旦陷入便再也无法自拔,只能日复一日地沉沦。
直至万劫不复。
第六十七章
身后传来零星的马蹄声,殷仲回过头,看到自己随侍成庸牵着两匹马正朝这边走过来。不知是不是夜色晃了他的眼,殷仲忽然觉得成庸看起来有那一点不一样了。
殷仲蹙了蹙眉,低声问道:“人呢?”
成庸停在他几步之外,微微仰着头直视着他。淡淡的星光下,他的眼里荡漾着模糊的笑容,显得神采奕奕:“回将军,人已经平安出了山碍口。”
殷仲再度皱眉。
成庸是薛家的家将,薛陈特意拨过来照顾他的。最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在殷仲的面前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殷仲虽然对他不够了解,但因为薛陈的缘故也从未拿他当过外人。尤其是这种时候:他手里能用的人虽然不少,但是真正可以信赖的人却不多。因此设法带领袁盎的随从离开营地的任务还是不得不安排他来做。
成庸还在笑微微地望着他,可是殷仲却从他的笑容里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破绽。他一把握住了腰畔的长刀低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成庸呢?”
成庸眼波闪动,忽然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抓了一把,将一个套子似的东西拽了下来,露出了掩藏在下面的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银枪?”殷仲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银枪单膝点地,微垂着头低声说道:“属下银枪见过将军。”
他的出现如此突然,倒让殷仲怔怔地失了神:“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银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亮光:“将军既然已经接了洗砚阁的令牌,属下自然是要追随在将军的左右。”
殷仲转开脸,心头掠过无声的叹息:“银枪,你何苦如此?这世界天大地大,你跟着我这样落魄的人未免有些……不值得。”
银枪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殷仲低叹,转身拉过马缰翻身跃上了马背。“将军!”银枪在他身后急急喊道:“属下……知错了。”
殷仲一把拉住了缰绳,心头却又无法控制地涌起了一丝丝苍凉:“银枪,过去了的事毕竟已无法改变。何况你自觉有理,并不需要我的谅解。”
银枪固执地望着他,语气也渐渐强硬了起来:“属下此番前来,并不是要征求将军的同意。属下只是特来禀告将军:将军的家人安然无恙,都已经安置在了洗砚阁……”
殷仲猛地拉住了缰绳骇然回头:“你说的是谁?!”
苏颜怔怔地看着顾血衣把那件黑色的外衫披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江水看到它的时候眼中浮起的骇然神色,以及顾血衣及时扫过去的隐含警告的一瞥已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苏颜迟疑地抓住了外袍的前襟,小声问道:“这个……不要紧吗?”
顾血衣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夜恐怕都要在外面奔波。我这件外袍很暖和,所以暂时借给你穿穿。”
只是这样吗?苏颜瞟了一眼江水轻轻咬起的下唇,对顾血衣的解释颇有些怀疑。
顾血衣接过江水手中的貂裘紧裹在她身上,笑微微地上下端详:“看上去还真是很暖和。阿颜,我记得你一向怕冷。不过今夜……,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要辛苦你了。”他的话听起来满含歉意。这让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明明是他在为自己奔波不是吗?
从黑纱和江水那里既然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外面的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近日来王宫内外的戒备会比以往都要森严。她对于顾血衣自由出入这里的能力毫不怀疑,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