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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小兰儿的经历,我却只零零星星地告诉了她我的一些事,并说,我正在找事做,其余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她的。这些羞与辱的经历,说给任何人听,得到几丝同情与怜悯,又能怎么样呢?谁人会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你穿,自己碗里的饭扒出来给你吃?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傻子和疯子!
好个小兰儿,听说我在找工作,竟然说愿意帮我,要我告诉她我住的地方,然后,才匆匆忙忙地分了手。
她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希望早成了灰了,我们只是匆匆一面,说的不过是些宽心的话,然后各奔西东,谁顾得上谁的生死呢?我还是得去血窟窿,只有那儿才有我的活路。
几天以后,想不到,小兰儿竟然上门来找我——叫我去试工。
那是一个很大的饭馆,坐落在十字路口,大红灯笼高高挂,生意很好,客来客往,女招待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见了面,老板四十多岁,秃顶,乌鱼脑袋,半嘴金牙,细脖子,却长了个坛肚子,麻秧腿,活脱脱一个没有死断气的漫画似的人儿。他扫了我一眼,耷拉着眼皮,叫人给了我一套衣服,吩咐我先试做,合适再留下;不合适,管吃,没工钱。
小兰儿呢,便开始教我怎样托盘,怎样倒茶,怎样斟酒,怎样摆菜……我呢,手不上劲地学,心不在焉地做,根本不当它回事。
几天以后,老板竟然对我很满意,叫我正试做;并说做好了,可以为我涨工钱。
我一下子又茫然了,想不到,无心插柳,我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这份工作,这让我那死水一样的心似乎又有了一丝波纹。小兰儿又来教我说:“脸上要永远带着笑;领子不要扣得太严;白毛巾要常常托在掌上;走路不要东张西望;对客人说话要轻,要柔……”
我慢慢地去开始适应,给客人倒茶的时候,客人在我的腿上挨擦着,我得陪着笑脸;给客人点烟的时候,客人在我的手上抚弄着,我没有唬下脸色;给客人递毛巾的时候,客人在我的屁股上揪拧着,我不能叫出声音……渐渐的,我越是忍着,那些吃客越是得寸进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的脸蛋,捏我的奶子,摸我的大胯,我忍无可忍,终于甩出了一个耳光,痛得他杀猪般叫,恨倒是解了,我自己呢,遭了吃客一顿打,又赔了老板损失,一分钱没有拿到,被老板赶出了店门。
我发誓,就是饿死,也不再去找工作了,还是卖血吧,哪一天血尽了,哪一天就活到尽头了。
我吃了饭,除了蒙头大睡之外,就是在街上象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地悠悠瞎转,今天大街,明天小巷。李婶说得不错,活着有活着的好,能看着别人死去,说不定还能见到我的亲人。
正是初冬的时候,那一天,我去一个新的血窟窿卖血,在一个小弄堂子里,真的看到了我的妈妈!
妈妈原来成了乞丐,正拉着一条伤腿在小巷口讨钱,一根木棒,下头已磨得又圆又光,一只破碗,只有捏手的地方才显处以点儿干净来。
看见了妈妈,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跑上去。妈妈见了我,一下子变了脸色,挪动身子想躲开我,但她未挪出几步,便摔了下去,爬不起来。我抱住妈妈,又哭又笑,她的身上又脏又臭,一张脸上,只看见眼珠子在动,头发象一堆乱草似的耷拉着。
我哭着问妈妈:“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好苦,为了找你,八月连命都丢掉了!你难道真的不要你的女儿了吗?妈妈,你太狠心了!”
妈妈靠在我的胸前,翕动着嘴唇,好久,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哭出声来。
我好怨妈妈,她为什么会躲着我们呢?难道她真的是为了不拖累我们,悄悄地离开我们,自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悲与痛,拖着残腿,沿街乞讨,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哪里知道,这样做,带给我的,生离早已大过了死别!
今天,如果不是妈妈躲不及,我这一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她的面了。望着不成人形的妈妈,我看到了摆在我面前的一条路。'奇‘书‘网‘整。理提。供'
正文 手记22 笑登青楼
下卷
锚对老鼠说,
你可以成为我的新娘吗?
老鼠对猫说,
你见狼成羊的新郎吗?
所有的邪祟,
终将在阳光下,
无路可逃!
如今,我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想通了,之前,是妈妈卖笑来养活我,现在,该轮到我去卖笑来养活妈妈了!
命运——就是这样的公平!
骡子也好马也好,我不愿意和妈妈一样做暗门子,反正是卖,要卖就得把价钱抬得高一点,别费了我的身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落一个白发黄皮,猪狗不闻。
唱着这首歌,我去了柳庄子。
卖笑场,咸肉庄,张三李四本姓王。生入锒,死出堂,从此生死两茫茫。夏日雨,冬日霜,一张破席取肚肠。砧板圆,案板方,一杆称儿论斤两。用钩挂,用绳绑,不用争来不用抢。没有肉?不用忙,还有骨头可熬汤!没汤喝?可商量,还有一张臭皮囊,绷鼓还剩三尺长,大难来吃当熊掌!
到了庄子,入了内堂,得了通报,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虽是半老徐娘,却也风韵犹存:大眼,高鼻,螺髻,瓜子脸型,杨柳腰身,手里绕着一根浅红丝巾,走路一摇三摆,媚眼儿抛得老高,胸脯儿挺得直打颤……
这个女人,姐儿们都叫她柳妈妈。
她上前来,把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翻,然后叫我转了几个身,迈了几个步子,点点头,对我说:“叫什么名字?”
我说:“白雪。”
妈妈又问:“家住何方?”
我说:“城东五里巷。”
妈妈不再问了,令人上了茶,叫我先坐一会儿,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对我说:“你不是宅子里逃出来的丫头,也不是衙门里跑出来的奴婢,老娘可以收留你做干女儿了。”
原来,入庄子的女人,都要被老鸨子弄清楚底子,方才敢收留,不然难免会讨来麻烦,惹来官司,到时弄个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鸨子领我出来,来到庄子大门口立住,叫来所有一干人等在一旁看着,然后要我跨着大门——一脚在外,一脚在里,对我说:“姑娘,你可想好了,这一步缩回去,你仍然是别人家的女儿;这一步跨进来,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早已想好了,我哪里还有回头路,犹如射出去的箭,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到了最后,一头扎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听了老鸨子的话,我毫不犹豫地一脚跨了进去——我认命了!
成了庄子里的人,老鸨子领我和姐姐们一一见了面,说了些心口不一的话,算是大家投了缘,从此一家人。
有的姑娘,我虽然叫她们姐姐,其实看上去年龄比我还小。入庄为娼和入门学徒一样,只论先后,不论年纪。在这里,没有倚老卖老,更没有侍小纵小,只有顺从、依从和服从,只有忍气、忍痛和忍辱,进了这里,就是进了活地狱!
我以为,只有咸肉场子才要交税,其余的青楼红院,就可以做无本的生意了。到了这儿,我才知道,庄子也是要上税的,不然就不合法,警察一来,就要关门大吉了。难怪我的妈妈,最终没有受到法律的保护,落得了一个惨不忍睹的结局。
上了税,这些庄子、堂子、园子就可以叫着卖、吵着卖、拉着卖、架着卖、压着卖、打着卖了,他们在法的保护伞下,不怕风、不怕雨、不怕雷鸣电闪,高枕无忧地看着银子哗啦啦如水一样流进来,赚了个杯满钵满盆满。
在这里,只有公开,没有公正,更没有公平,谁的手腕长,谁的门路多,谁就是凤,谁就是龙,主宰一方的命运!
入了庄子,自然是先学规矩,后学技艺。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到了这儿,哪一个老鸨子都愿意先下点儿注,希望养出一棵摇钱树。
庄子里,生意可以乱做,然而,那规矩却是不能乱的,哪一个妓女都知道,这末等的生涯,却是头等的规矩。
在屋里点灯,不能说点灯,应说点亮子;嫖客来了,你要夸他是条龙,应说海条子;做了梦,见了鬼,不能说梦见鬼了,应说幌晾子见到倭罗子了;妓女在客人面前撒娇,不能说妹妹想哥泪花花,应该说妹妹念哥都是撇苏着……
对于这些东西,我都能一一记住,因为我读过书,记性好,脑子好使,念书又一次让我得到了实用。有的姐妹呢,背这些东西,犹如呆鹅上架一样,叽叽嘎嘎叫了一大阵,记住这儿,便忘了那儿,如同猴子采玉米,到头来,只记住了最后离口的那一句,白辛苦一场。
记不住这些东西,可是要受到教训的。
有一次,我的一个姐姐不小心犯了忌。客人不高兴了,骂姐姐大清早说了不吉利的话,触了他的霉头,非要找老鸨说理去。那姐姐跪在地上,流着泪,抱着客人的脚,苦苦哀求他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免受皮肉之苦,她可以欠费陪他上床。那客人终是不依,惊动了老鸨子,经过老鸨子说情陪笑脸之后,免去了他的茶点酒水,那客人方才罢休。
那客人做了事,哼着下流曲儿,满意地走了。
这一下,可苦了那个姐姐,一顿打,自然是免不了的,她还得赔妈妈的损失费。挨了打,不能歇着,第二天还得依旧装着笑脸,拉客做生意。谁愿意养白吃饭的臭婊子?
嫖客来到庄子就是客人,就是买主,就是财神爷,比爹娘的面子大,比祖宗的资格老。茶儿、烟儿、酒儿、点心儿、曲儿、歌儿,得好生伺候着,让他们快活,让他们称心,让他们留恋……
有一种客,不管你是天王老子,庄子八字开,有脸无钱莫进来。对这种吃白食的,管你无赖地痞,土匪强盗,任何婊子都可以不陪他王八蛋,只管传了话过去,老鸨子自有收拾他的办法,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做了婊子,就不得立什么贞洁牌坊——夹着红布充处女。婊子就是婊子,是卖笑的,卖肉的,肚子里只能装男盗女娼,不能装仁义道德。当着两个姐妹,不能乱夸一个嫖客;当着两个嫖客,不能乱损一个姐妹,风流就是风流,下流就是下流,风流别装下流,下流别混风流。
……
这铁钉儿入木头的规矩,是一个尖儿一个眼,永远没有例外的,做一天婊子,就的守一天的规矩。当然,规矩不只为婊子而定,一个卖,一个买,得公平,所以嫖客们也得守着他们的规矩。
第一次上门的嫖客,是不能欠帐的。谁愿意一开张就伺候这种乞丐帮中的爷们儿?只有等到熟了,有了相好的婊子才行。不过,婊子的钱可以欠,但老鸨子的红头利和例钱,却是每一次都不能少的,不然,拳头是管吃饱的,从此不能再入庄来。那些护庄的,吃了饭,就是专门对付这种满天飞的。
来庄子的嫖客,就算是老熟客,贵客,遇上相好的婊子封了江,便不能跟她上床,只能另外换一号,如果不依,要霸王硬上弓的话,老鸨子的脸色就来了;如果不识相,无理取闹的话,就得被请出庄去,好好调教一翻,等到摆酒赔罪之后,方可继续入庄来。
几个嫖客,可以同时叫一个婊子,但得到老鸨子那儿去编号领牌子,一个一个地来,就象排队买烧饼一样。入了庄子的女人,没有了名字,只有号:大姐、二姐、三姐……只管如此地叫着,如此地买着,谁也不会争先抢前,否则,一会儿警察大人来了,先吃一顿饱棍子,打的头上冒青包,哭爹叫娘,然后投进局子里关几天黑屋子,饿得头昏眼花,乖乖掏腰包认罚,给大爷二爷告饶认错才算完事。
那一次,来了一个上台盘,仗着有几个臭钱,不知道在哪儿受了王八气,竟然当着众嫖客的面打了一个姐姐的耳光,说庄子里的服务不够周到,吵着骂着要众嫖客为他评一个理儿。
这个姐姐,看上去才十五六岁,脸上还显着稚气,可那双眼睛,却显示出二三十岁的深沉与老练。小小年纪,历经风雨,眼磨尖了,心磨圆了,在这个大染缸里,她早已不认得自己是谁了。挨了打,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却还是装着吓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不敢出声的掉眼泪。
这下子,老鸨子可不依了,双手叉腰,跳起脚,在大堂子里叫开了:“当着众爷们的面,这位爷,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现了眼,丢了人,可别怨谁不长心肝,没认脸面。我家女儿做错了什么事,自然有我老人家管教。你倒好,替我做起主来了。我庄子里的规矩。哪一个不知道?凡是我庄里的人,不管大小,不分红冷,犯了错,我们都是认身子不认脸儿,拿家法来处罚。你这位爷倒好,把鸟气往鱼身上撒,岂不是找错了对像?大家看看,这一个红枣儿似的脸蛋如今成了青梨子,你叫她往后如何接客?这一回,你就是撑门子他爹,我也不依了……”
我的那些姐姐,虽然一肚子苦水,但也没有受过这等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