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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慎扬连一瞬间都没有分神,只是直睇着水芙蓉。水芙蓉也不急着劝他进食,反而将盛起的米饭用银筷翻松,放在唇边轻吹着。
搜罗来的情报指出,莫慎扬不爱吃热呼呼的饭,她有心迎合他的每项喜好。
莫慎扬看着她的动作。连这等小节,她都知道得如此清楚,肯定不是蒙上的了,必定有谁指点她。她为何要讨好他?是在表现友好之意,还是别有所图?
然而,一想到她为他费心思,虽然都只是末微小事,但胸中却起了一股骚动,像是感动和喜悦。看她柔美的红唇靠在碗沿轻吹,神情为了他而专注,不知怎地,遐思竟掠过了脑际,他突然有种展臂将她攫入怀中的冲动。
揽她入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她的芳唇不是贴着碗沿,而是抵着他的唇,她的神情仍会如此专注吗?还是会变得慵懒而迷蒙,像一只餍足的猫儿?她的滋味尝起来是会跟看起来一样的好,还是更加美味?
之前喂酒给她喝,她的唇都冻得像冰,他亦无心品尝,只是有些着迷在淡淡的香气中。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对她的渴望竟然迅速翻升。
“来,饭不那么热了,可以吃了。”水芙蓉抬起眼,笔直地将碗递了出去。
在触及他变得鸷猛的眼神之后,她心头一震,捧着瓷碗的纤手竟轻轻颤抖,眼看着就要捧不住。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用侵略的眼神望着她?她的反应怎么不是生气或胆怯,而是双腿发软,血液沸腾,心跳怦怦,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莫慎扬将碗接过来,灼烫的指尖触着了她的,水芙蓉火烧似地缩回手。
也没注意萤芝正跺着脚,心神不宁的水芙蓉虽仍占上风,但她的心思慢慢地绕到莫慎扬身上;她深呼吸,力持镇定,在一瞬之间,两人的气氛有了剧烈变化,她的眼神与莫慎扬玩着追逐闪躲的游戏。
水芙蓉调整了一下菜肴的摆置,将油芥蓝送到莫慎扬面前。
萤芝像是抓到小辫子似的,大声叫道:“慎扬大哥不喜欢吃青菜!”
“你不喜欢吃青菜吗?”水芙蓉与莫慎扬互望,眼神柔得像一汪春水。可能是因为被他凝视着的关系,这些预先设计的台词,说来竟自然无比,连她都快分不清楚究竟是因为算计,或是出自肺腑。“不吃青菜对身体不好,你至少得吃掉这盘青菜的二分之一。”
莫慎扬抬起剑眉,无声质疑着她的认真程度,眉心有着不肯听从的蛮强决心。
“我是认真的,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乖乖吃完该吃的份量。”水芙蓉温柔却坚定地重申决心,绝对不会让步。“这是为了你好。”
一阵寂静之后——奇迹出现了!
以前,根本没有人敢对莫慎扬的任何做法有意见;就算有,也不曾见他退让。但水芙蓉半是强迫的几句话,居然让惯于发号施令的莫慎扬乖乖听从。
他举箸挟起油芥蓝,送入口中。萤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莫慎扬居然拧着眉、沉着阴冷吓人的面孔……然后将青菜吃得一点都不剩!
“可以了吧?”哼,若不是那句“为了你好”听在耳中出奇地受用,他怎么会买她的帐?莫慎扬有些别扭,故意粗声粗气地问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嗯,满意了。”水芙蓉点点头,发自内心轻轻柔柔地笑开了。
这本来只是一场博君宠爱的较劲游戏,却好像不知不觉地变质了。现在她才有所了悟,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感觉比一个霸烈成性的男人对自己千依百顺更棒的了;这种感觉,害她突然有种想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冲动。
看他们视线交流的模样,旁若无人,萤芝气得将脚一跺,恼怒地跑开。而她沿途撞倒物品的巨响,震开了弥漫在水芙蓉与莫慎扬问的魔咒。
“咦?”水芙蓉猛然回神,在莫慎扬的炯然注视下,双颊蓦然染上绯红。
他……他干么那样看着她啊?魔咒消失后,只觉得莫慎扬的眼神露骨得可以,像要把她吃了似的。这男人不能含蓄点吗?水芙蓉没由来的忸怩不安。
奇怪,刚刚她是陷在什么奇境中吗?为什么会傻傻地望着莫慎扬,心里盈满了柔情与愉悦?想起对他产生的遐思,她的心里怎么会猛冒类似幸福的泡泡?
她本来的目的,不是只要气气萤芝吗?为什么到后来萤芝被她抛诸脑后,而莫慎扬却占据了她整个心魂?水芙蓉突然感到惶然,因为心门在不意间敞开,莫慎扬的身影悍然闯入,让她猝不及防;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让男人进驻她心房,所以直觉地想避开他火样的凝睇,仔细地想想。
“瑞雪。”莫慎扬看着她眸中渐次消散的迷雾,不确定地喊了她名儿。
他伸手想要握上她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中,然而,水芙蓉却下意识地退开一小步,因为心绪混乱,所以还不想让他靠得太近。
她所退后的那一小截距离,却让莫慎扬曾经柔化的眼神再度变得冷酷顽硬。刚才还乐于亲近他的小女人,为什么在下一刻就变得疏离?这让他的双眼危险地望着她,思绪回到原点,再度推敲起她造访松轩的动机。
水芙蓉没有办法在他的瞪视之下,思考他在心中的定位,厘清对他的感觉。他的存在感太强烈,虽然不怕他,但在他身侧,思维就是忍不住会被他所影响。
她小心地看着莫慎扬,一步步后退。“你……慢慢吃,我有事要先走了。”说毕,她火速地逃离现场,像后头有魔鬼追着跑似的。
莫慎扬宽容地没有阻止她离去,但目送着她的眼神却愈来愈阴鸷。
原先猜到她主动上门来,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此刻她落荒而逃,怕极了和他共处一室,摆明她当初并非为了他而来,更落实了他的猜测。
尖锐的不满划过心头,莫慎扬宛如冰岩的黑眸,陡然眯了起来。
这个心思乱转的小女人,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
是晚,莫府的一隅传出了轻松的语笑声,自从水芙蓉进驻到这个院落以来,第一次有了如此开怀的气氛。
晚膳过后,莫亭言就过来串门子。天气不那么冻寒,他们搬了桌椅到屋外戏赏冷月,他主动询问起她与萤芝过招较劲的情形。
传出捷报的水芙蓉,得意兼俏皮地说道:“亭言,好可惜,你没有看到萤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那真的好好玩。”
她柔美的嗓音在风里飘荡,甚至传出院落,一字不露地落入外头人影耳中。
刚从松轩跑出来的时候,水芙蓉心里很乱,满脑子都是莫慎扬的身影,却又下意识地排拒这种状况,直到回房来定定神,wωw奇Qìsuu書còm网才慢慢地想起萤芝瘪着嘴巴的败战模样。出了口气,她心里舒坦多了,也比较有心情取乐。
“你这样嘲笑她,未免也太坏心了吧?”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莫亭言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
因为两家的旧谊,莫府的人都尽可能容让萤芝,即便总是冷着表情的莫慎扬,也不曾叱责过她,只是对她视而不见、听若不闻。因而萤芝益发将自己当作莫府未来的女主人,到处欺压不服她的人。以前,大伙儿忍过了都当作没这回事,现在来了恩怨分明的瑞雪,一切都不同了。莫亭言虽然可怜萤芝惹上瑞雪,犹如一脚踢上铁板,但也觉得这是她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水芙蓉止住格格娇笑。“如果说,她在厨房没有企图用脚绊倒我的话,我在松轩时是不会太为难她的。”
莫亭言惊讶地问道:“你跌倒了吗?”
“没有。”水芙蓉得意地顶高小鼻子。“我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幸好你人机灵,一脚跨了过去。”莫亭言也耳闻过萤芝的脚上把戏。之前不少惹到萤芝的人,被她绊上那一脚,都痛得掉下泪来,却敢怒不敢言。
“我没有跨过去。”水芙蓉优雅宣布。“我‘如履平地’地踩过去了。
“嗄?”莫亭言闻一傻。
水芙蓉悠哉地说道:“既然她故意把脚横我面前,就摆明了是要任我踩的,不是吗?那我就大大方如了她的意。”
莫亭言以敬畏的眼神看着她。“我可以用‘最毒妇人心’来形容你吗?”
“不可以。”水芙蓉疼爱地拍拍他的头,强调地说道。“我这么做,并非要欺负她。欺负人本来就是不对的行为。如果萤芝没有使坏心眼,她又怎么会挨上这一脚?她是自作自受,就算痛死了也与我无关。”
莫亭言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仔细一想,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害人者人恒害之,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竟然可以从这种角度切入。
他笑了起来。“瑞雪,我无法把刚到莫城的你,和现在的你联想在一起。”
“我也不敢相信,我聪明睿智的水……瑞雪竟然也会有任人欺负的一天。”好险,一个不小心,她的赫赫名衔差点就溜出嘴来。“不过,我说过了,从现在起,我不再忍气吞声,人家怎么找碴,我就怎么回敬。”水芙蓉信誓旦旦地说着,乐此不疲地追问他。“亭言,快告诉我,还有什么妙招可以招待萤芝?”
“慢着,你先告诉我,今天慎扬堂哥看到你的表现,有什么表示?”莫亭言的表情有些奇异,认真的眼神像在打听什么重要情报。
一听到他提及莫慎扬,水芙蓉立即浑身不对劲,她避重就轻地回道:“谁知道他有什么表示?大概只觉得奇怪吧。”
“那你有什么感觉?”莫亭言不死心地追问着,语气很是认真。
“就这样啊。”水芙蓉耸耸肩,作出很稀松平常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吗?”
有很多时候,水芙蓉会觉得,莫亭言投注在莫慎扬身上的注意力,实在多得让人觉得奇怪。“当然是真的了。你不信我吗?”
她嘴里虚应着,不想让流转在她与莫慎扬间,可称为暖昧的气氛被第三人知晓。但是忆起那时的感觉,她依然不可自抑地心跳怦怦,回想那时的种种。
一开始,那些体贴入微的行为,都只是她心里写好的剧本。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预设的台词却愈讲愈溜;看到莫慎扬依了她的态度,看到他因为见到她的动作而惊诧淡喜,她竟然好有满足感,直到现在想起,心上依然染着微笑。
从那瞬间起,萤芝的反应对她就不再重要,她的眼里就剩下莫慎扬……水芙蓉挫败极了。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次思前想后,总觉得当初的目的与后来的结果不合,但每个环节相扣,推出来的结论依然如是。
水芙蓉叹了一口气。难道……难道是因为她入戏太深,所以假戏成真?
“瑞雪?瑞雪?”莫亭一言见她怔忡不定,轻唤了几声。
水芙蓉这才回过神来,仓促一笑,掩饰澎湃的心潮。
“你在想什么?”思及她的发愣可能因莫慎扬所致,莫亭言的眸底竟浮现了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这两个人其实早已被对方吸引,只是不自觉而已。现在吸引力已渐渐攀高,逐渐形成一道藩篱;他们将自成一个世界,其他人都将被隔绝在外。而他,也是被远远抛开的人之一……
“没……”莫亭言为何如此忧郁地看着她?水芙蓉慌张摇手。“没什么。”
她拒绝莫亭言的探究,但脑子还是转呀转,歇不了。
她曾是名妓,虽然卖艺不卖身,但在风月场合中,哪有不虚情言笑的女人?也因为如此,她更分得清楚真心与假意。她自己知道,对莫慎扬的感觉再真也不过了。她的喜悦与满足都是自内心发出,傍着他而生,这都不是意识所能控制的,就只取决于他;他动摇得了她的情绪,而她却无能改变这种情况。
水芙蓉叹了一口气,终于认清事实。莫慎扬已经在她心防疏弱时,大咧咧地闯入,不改霸道作风地划地为王……再度回神,莫亭言依然眼色复杂地望着她。水芙蓉怕被看穿心意,忙扯开笑容,急转话题“……对了,我本来想问你,莫慎扬日常起居都在什么地方。”
“你又想做什么?”
见莫亭言一脸的莫可奈何,水芙蓉知道他的注意力被她成功地转移了。
她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嘛。”她霍地一声站起身,决定出外走走,再闷在这座院落里,她迟早会闷坏。“不如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吧?”
就在莫亭言挣扎着该怎么劝阻她的时候,低沉危险的嗓音突然从屋外传来。
“想造访我的寝居,只要提一声,我便会亲自带你过去,何须劳动亭言?”
闻声,水芙蓉与莫亭言是面面相觑,同时蹬跳起来。
莫慎扬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
第五章
院落的拱门外,赫然矗立着莫慎扬高大的身影。
夜本来就深沉了,月儿也不知在何时羞隐,只有几点微星挂在天幕上,飕飕寒气在不意间悄悄刮起。
莫慎杨立在暗处,夜隐匿了他的形迹,使那道漆黑身影感觉起来更迫人。他一出现,气氛便僵凝不开,像是巨岩压在心上,教人喘不过气来。
莫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