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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恨1-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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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像一把刻骨的刀,一日一目的剐着她的灵魂,而一个寂寞了十年的女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母妃,”李芷的面上神情仿如鬼魅,连刘陌都不禁退了一步,何况她身边的一双儿女。刘旦扑到她的身上,哭道,“你不要这个样子。”
“吁,旦儿,不哭。”李芷柔声安抚,又深深叹息,“太子殿下,”她回过神来,轻轻叹道,“你,和你的娘亲,又为何要回来呢?”
陈阿娇未曾回宫的时候,这未央宫里,有无数寂寞而又不是太寂寞的女子,彼此在微笑的笑脸下相斗,彼此都拥有偶尔微波的君恩。  年轻的时候,她厌恶那种日子,却在陈阿娇回到这个宫廷之后,才发现,那种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至少,不是全然的绝望。
事情已经很清楚,刘陌转过头,吩咐道,“伺候李婕妤上路。”不愿亲自看,负手走出殿。
“太子哥哥。”与抱住李芷的裙褥,哭的不能自已的弟弟不同,刘嫣冲了出来,紧咬住唇,面色惨白,咚的一声跪在刘陌脚下,叩首道,“妹妹求求你,饶了我母妃吧?”
“饶?”刘陌淡淡一笑,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牵系的妹妹。  过去的十年里,她一直很安静。似乎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饶了她。你可知道。你地母亲,试图伤害我地娘亲呢。”他慢慢道,心中并无一丝怜惜。
刘陌想,他懂了父皇要他来见李芷的意思。
他很心狠。除了对娘亲和早早,对别的人,并无半丝不忍之意。
但刘彻认为,他还不够心狠。
    皇家这个地方太污浊。  而皇家的人又太不安宁。  哪怕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公主。  又何曾是简单的人物?而刘彻,是想让身为大汉储君的他,更清楚地看清后宫的污浊吧。  那种不甘。  嫉妒,会生生的毁了一个人。
“可是。  ”刘嫣喊道,  “她是我地母妃啊。  ”
“那又如何?”与他无关。
    刘嫣渐渐落泪,却无比冷静,  “太子哥哥今日如此行事,不怕他年
有一日遭报应么?”
    刘陌失笑,道,  “我很乐意看着,那一日到来之时,你如何来讨回
你的报应。  ”
    “但是。  ”他徐徐道,  “盖长,你似乎弄错了。  能够决定饶不饶
你母妃地,并不是我。”
刘嫣怔了一怔,跪在廊上的身子微微瑟缩。
    “看在你是我半个妹妹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只要你
能往宣室殿,求得父皇饶恕你的母亲。  我自然不会动她,如何?”
女孩闻言,微微抬了眉,却又终究颓然跌坐在地。
刘陌冷哼一声,负手吩咐道,  “动手吧。”
内侍领命,捧出盘中白绫,抛过绯霜殿的梁架。
“将皇三子和盖长公主带走。  ”刘陌吩咐道。
李芷微微一笑,站上了矮墩。  安静的,将颈项穿过白绫打过的结。
踢开矮墩之前,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夜如其何?夜未央啊。  ”
夜如其何?夜未央。
    虽然李婕妤已经自裁,刘彻也已下旨,处置了李氏满门。  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此事,暂时不要让陈娘娘知道。  ”刘彻吩咐道。
    于是,御医署与未央宫里变了天的时候,陈阿娇在长门殿,听着飞泓转进来地诸息。  讶异重复道,  “那宁澈,在各地转了一圈后,最后在齐都失去了踪影?”
“是的。  ”绿衣颔首道,  “飞泓蜡丸里是这样说的。  ”
    阿娇放下了怀中暖炉,微笑道,  “看来,这齐王刘据,倒不简单呢。”
    “暂且不要理这个,”绿衣颦眉道,  “陛下派人封了御医署,我们却探不出消息,娘娘觉得如何?”
    “陛下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陈阿娇却不以为意,道,“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
毕竟服了动过手脚的药近半个月,刘彻也无法猜到,陈阿娇是否怀孕。
    “陛下,毕竟时日尚短,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失察,御医署的人都将获罪。  只是,在此之前,还得解决一些问题。
“其亥,无论是否受孕,煎一寄芜子汤即可。  ”
便是没有受孕,喝了也无大碍。
    “若阿娇真的有孕呢,”刘彻冷笑道,  “你们能保证,芜子汤不伤身么?”
    “这,”御医们俱都迟疑,有人硬着头皮问道,  “不知娘娘近次葵水什么时候去地?”
建章宫自然有记录这些事情的女官,答道,  “大约是十日前。  ”
    那便还是有可能受孕了。  而陈娘娘的身子,到底还是求稳为好。
虽说越早喝羌子汤,对身子伤害越小。  但万一出了问题呢。
而且,御医们渐渐神情凝重,若有了皇嗣,陛下真的属意打去么?
刘彻淡淡叹息一声,终于颓然道,  “再看一阵子吧。  ”
    入夜的时候,他负手来到长门殿。  阿娇正在烛下画着些东西,抬眉看见他,淡淡微笑,道,  “你回来啦?”
    “嗯。  ”他颔首,在内侍的伺候下,脱去了大氅,问道,  “你在画什么?”
    “等画好了再给你看。  ”阿娇道,  “我听说你今日赐李婕妤白裁,她做了什么事?”
刘彻蹩了蹩眉心,叹道,  “娇娇不要问吧。”
他曾经许诺要守扩她,到头来却让人在眼皮底下将她伤害。
    阿娇耸了耸肩,记忆里,在未央宫里刘彻的妃嫔中,李芷是安静清雅的一个,还让她看的过眼。  因为自甘泉宫后,刘彻再也没有宠幸过那些妃嫔,她倒也可以平和的看那些女子。
    “只是,”她忽然想起来,  “早早都十五了呢,关于她的婚事,彻儿有打算没有?”她没有兴趣拐弯抹角的讨问刘彻的兴趣,便选择直接问。
    “初儿,”刘彻怔了一怔,  “在世家子弟里挑一个才貌俱佳的就是。  ”
    “世家子弟里能有什么才貌俱佳的人。  ”阿娇冷笑,倒是庆幸自己记得问了这一句,  “我的女儿,”她道,  “她的婚事,得自己喜欢才行。  ”
    不嫁世家子弟难道嫁平民么?刘彻的眉心一跳,然而今日他颇多忍耐,只是道,  “反正她年纪还小,再等一两年再说吧。  ”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陈阿娇微笑,不过,若是心疼女儿的父母,女儿多大,也还是觉得小的。
“好。  ”
她应道。
    睡在刘彻的怀里,半夜里慢慢醒来,却察觉他并未安睡,只是望着她的腹,眼神有些变换。
腹啊。
她捉摸着今日的种种迹象,渐渐了悟。
却装作并未醒来,沉沉睡去。
    无论她迟生了多少年,看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是不能习惯,为了一个虚无的理由,曾经美好的女子,相互伤害。
当是炼蛊么?
所以,到如今,还是无法喜欢,这个天下最繁华也最荒芜的所在。
一个眨眼,元鼎四年就走到了尽头。  建章宫里开始了第一轮扫法,喧喧
嚣嚣的热闹里,新的一年的钟声渐渐敲响。
新年的第一天,便是东方湄满周岁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陈阿娇自然是无法出宫的,只能在过后听着众人转述那场盛大的抓周。  爱女心切的东方朔将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一一备齐,连草药,女红都准备了的,放在东方湄脚下,女婴却不管不顾,只在锦缎扑就的地上爬,抓住柳宁的衣裳再也不肯放手。  闹得桑家的幼子桑允一阵吃醋。
  这,便算是抓周抓住的东西么?陈阿娇笑了好一会儿,对刘昙道,“也许是天作的缘分呢,这两个小儿女,配到一起也不错。  ”
    “我也这样觉得呢。  ”刘昙的眉眼极柔和的。  也许是新年的喜悦冲散了病气,她的身子竟好转些,闲暇日子,也能出来坐坐。  而柳裔更是辞了一切事物,整日里陪在她身边。
于极祥和的气息里,通出一丝哀意来,弥弥漫谩,在每个人心头。
    “只是阿裔和飞月都不干,说是这事要日后两厢情愿方好。  东方朔
更是跳起来,自那之后便将宁儿当作日后要偷他女儿的贼来防。  ”
阿娇笑了一会儿,忽然皱眉。
“怎么了?”病中的刘昙是极敏感的,回过头来看她。
“没事。  ”她淡淡微笑,答道。
果然是葵水来了。
    她叹了口气,妊娠一事,要看缘分。她与刘彻。  子女缘皆不显的。  药虽被动过手脚,却只是削减了避孕功效,并无反来助孕的说法。
时间又短。  虽初始一月并无征兆,但她自己却隐隐有着感觉,并没有怀孕。  到如今,也算了了心事。
只是可笑了李芷,机关算尽。  误了性命,到头来,白忙一场。
    这样的事情。  过了一个时辰,刘彻便已经知晓。  宣室殿里。  刘彻吁了口气,似心安,又似有些失望,抬起眉来,对着禀告消息地女官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
女官摸不清楚刘彻地意思,低首退下。
    事情告以段落,刘彻便存了心思。  欲多陪陪阿娇。  却不料,接下来的日子,二人皆忙的无暇温存。
元鼎五年,南越乱起,刘彻遣使去问。
而阿娇的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也因年事渐高。  一病不起。    李氏之亡,虽是咎由白取,却也间接导致,长安城中,陈氏外戚独大的局面。  偏偏自进入元鼎五年之后,陈家最具权威,能够压制陈氏子弟的馆陶大长公主大病,难以管事。  陈阿娇最是念记母亲的,伺候汤药在一旁,身心俱疲。  陈熙虽有些见识,无奈身份太低,弹压不住陈氏子弟。  渐渐地,便有陈家的旁系子弟在长安城内吃喝玩乐,仗势欺人,愈演愈烈。  官员不好处置,只好听之任之。  到了最后,连刘彻都知晓。
    天子甚怒,亲自吩咐,将那些闹事的陈家子弟于闹市之中杖责,不须留半分情面。
    那一顿板子打下来,将陈家地喧天气焰浇灭。  也让长安城内权戚贵家纷纷猜测,天子对陈娘娘的圣眷到底是厚是薄。
若君恩尚厚,如何能不顾陈娘娘地面子,如此重责陈家子弟。
若君恩转薄,如何,如何不见亲近其他后宫住丽?
    事情尚没有猜出个曲折,到了来三月,馆陶大长公主的病愈发严重,时常陷入昏迷,偶尔清醒,人也消瘦的看的见颈下的累累青筋。
    陈阿娇的心便渐渐的凉了,不须别人告诉她,她自己便精通医理,知道娘亲命不久矣。
    馆陶大长公主刘嫖,不仅是陈阿娇的母亲,也是刘彻的嫡亲姑姑兼岳母。  到了这个地步,刘彻自然应当是亲自来看地。
    三月底,陛下亲至堂邑候府。  堂邑候陈越在门前跪接,迎他进了母亲寝房。
    满室药味的房中,陈越打起了帘子。  刘彻便见了伺候在病榻旁的阿娇,因为要照料母亲,她穿的不过是家居裳,行动方便些,面上有些憔悴。
然后,便是卧在病榻上的姑姑刘嫖。
    在满室奴婢的跪拜声中,阿娇抬眉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致意。  便俯身在刘嫖耳边轻轻道,  “娘,陛下来看你了。  ”
    这个时候,刘嫖倒是清醒的。  费力地睁开眼,嘶哑道,  “阿娇,扶我坐起来。  ”
    刘彻在姑姑的面上,看见了将近死亡的气息。  就如同,当年,他在自己母后身上看到的那样。
    “阿娇,”刘嫖喘气道,  “在府里仓库有一卷锦帛,你去帮娘亲取来。  ”
“你离府已久,怕早忘了路。  越儿,你带你妹妹去吧。  ”
    陈阿娇知道那是母亲想遣开自己,自家府邸,她如何会忘记地方?
便忘记了,直接让哥哥拿去便是,又何必非要自己走一遭。
娘亲,不过有些话想私自向刘彻交待。
她心中酸涩,低声应道,  “好。”
    出了母亲房中,看见庭前桃花开过了最盛,凛凛有凋谢之意,心下伤感,道,  “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帮我去取吧。  ”
陈越不愿违逆她的意思,便道,  “好,你在这里,我去去就返。  ”
 “彻儿可知道,”房中,刘嫖微笑道,  “姑姑这一生最宝贝的是什么?”
    “知道。  ”面对着这中如今已是他最亲的长辈的女子,刘彻心下有些凛然,低声答道,  “是阿娇。  ”
    “是啊。  是阿娇。  ”刘嫖朗朗笑起来。  “我把阿娇交给了你。  最初的时候,我很得意,后来,姑姑后悔了。  而如今,我心气却渐渐平了。  ”
    “好也好,歹也好,都是你们自己过了。  ”她轻轻靠在榻上。  闭了眼,也闭住了沉沉的倦色。
“姑姑放心,”刘彻微笑道。  “今后,朕必不会亏待阿娇。  ”
    “哈。  ”刘嫖再度睁开眼未。  看着刘彻道,  “这一次,我信你。  ”
“姑姑还有什么要交待地么?”
    “也没有什么了,”刘嫖地神色是那样倦,  “我这一生,尊贵过,失落过,得意过,伤心过。  到老了。  还有什么好说呢。  ”
“若说真有,”她想了想道,  “你让董偃给我陪葬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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