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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玉龙清捧著奖牌回来,他眉开眼笑的和初华泛握手。
“老弟,真不好意思!要你这个大忙人陪我女儿聊天。”
没料到父亲竟与他相识,玉秋棠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哪儿的话!刚才和她谈天,才知道我现今的住所与玉兄的公寓相隔不到几步。”初华活一改先前的狂态,起身恭迎玉龙清。
“那真是巧!”玉龙清开心的揽住他肩膀。“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会不会太麻烦老弟你?”
“尽管说!如果办得到,在所不辞!”
“是这样的,大会邀请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当他们这次散文奖项的评审。可是,秋棠她身体不好,我希望她能够先回家,能否请你顺道照顾她;如果你另外有事,当然不好麻烦你——”
“无妨,我一样要回台中。”初华泛爽快的打断他的话。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秋棠昨天才发高烧,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搭飞机回去。玉龙清感激的说。
“再说下去就太见外了!”初华泛淡笑回应。
玉龙清又再次道谢,转身交代玉秋棠。
“丫头,爸爸後天才能回去。你跟初先生先回家,记得上飞机前要先吞颗药,知道吗.!”
“爸爸,我同你一起。”
一听到父亲要把她托给初华泛,她不禁慌了。
“你今早才退烧,爸爸怕你撑不住;况且,爸爸有事要忙,你留在这里,我担心没人照顾你。听话,和初先生一起走,嗯?”
玉秋棠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无奈的点点头。她压抑满腔的担忧,挥别了玉龙清,随著初华泛搭上往松山机场的计程车。
台北阴寒的天气,她总算体会到了。一整天阴雨不断,绵绵细雨使得空气中增添※分湿闷。
五点刚过,路上霓虹灯闪烁著特有的都会气息,人行道上匆忙行走的人群,来去匆匆。
身旁的初华泛不发一语的闭眼假寐,交抱的手腕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疤痕,触目惊心的淡色疤痕让右掌看来像是勉强接上的义肢……那条浅色的缝合线,怎麽看都像极了以利刀割开的缝合痕迹。她心想著。
第三章
3
上了飞机,她的眼睛依然离不开他的手。她想问,却暗暗担心他会拒绝回答。
“小小姐,你打算偷看我多久?”推开杂志,初华泛头也不回的问。
“我不是在看你。”玉秋棠脸红的垂下头。
初华泛斜睨她,随後抬高右手。
“是呀—.这回你感兴趣的是我的右手。”
“呃……那疤痕是怎麽来的?”既然他已挑明了说,她索性明目张胆的打量那纵横交错的十字状伤疤。
“这个嘛….:”初华泛自顾自的微笑。“大概是十九岁时秋天的晚上,忽然觉得活得够本,随手翻出手术刀划了一刀。可惜啊!被个多事的人送到医院。他自以为是的救了我,却是大大毁了我的计画。”
“自杀?!”这答案出乎她意料,她禁不住喊道。
“算是吧!”懒得长篇大论,他索性丢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玉秋棠坐直身体,埋在眼底的是无尽的失望与鄙夷。就算几十位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她也不曾想过结束自己的性命。
她总觉得,她还有好多事还没完成,她的命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的生死牵动著家里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她是没资格也不愿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她却没想到,看来无病无痛的他会为了一个无聊至极的理由残害自己的身体。
“你真是不应该!”她声色俱厉的瞪视他。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她无端的忿怒令初华泛拧紧了眉头。“把话说清楚。”
“死亡不能解决任何事,为了害怕的事而选择自杀,那是懦弱的行为!”她一口气说完,等所有的话都说出口後,她立刻别开脸,连看他一眼也不肯。
成打的女人对他的手腕感到好奇,其中不乏半挑逗的抚著伤痕,娇声娇气的投进怀里安慰他的妖娆女子。女人喜欢用母性光辉笼罩他的过往伤痛,老的、少的;她们关心的并非他的手,而是妄想藉此网罗他的心。
如今,玉秋棠的一番话出乎他料想外,他的错愕可想而知。
但他的反应也算快了,细致的五官霎时间回复原样,丝毫听不出情绪的语调流窜在二人之间。
“你说得很容易。我倒想问你,当一个人的情绪在极端悲喜中跳跃,快乐的时候有如身在天堂,颓丧的时候有如坠到地狱,同时有著爱人与杀人的欲望,想改变却非能力所及,只能祈求下辈子。你说,是你的话,你做何打算?”
“不管好的坏的,它始终是我的感受。我不祈求自己改变,只能诚实面对内心善恶,诚心诚意的拥抱极端的情绪,选择与它们共存。”她想也不想的答。
她坚定的答案令他刮目相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他苦苦花费一年才悟出的道理,竟由一个看似天真无知的小女孩轻易说出。
或许是旁观者清。这短短的几句话,却整整恼了他一年,这对他来说确实不寻常;就算多麽复杂难解的问题,他一样得以两三秒内看出症结,偏偏关乎自身的疑问却困守了整整他一年。
他无言的端详她的五官,她薄而细致的唇,两片胶著的唇畔,透著惨淡的粉红色调,这样唇色的人,微弱的生命拖不过十年光阴……
他的嘴角泛出温柔微笑。
“药吃了没?”
她一愣,记起父亲临别前的交代,她急忙翻出药丸,正要吞下,初华泛却飞快截走。
初华泛拇指和食指一使劲,随即捏碎细小药丸。
“我的药……”玉秋棠伸手要抢,扑了个空,跌进他温暖的胸膛。
“不是这个。”初华泛揽住她的腰,拍掉手中碎粉。“那天给你的药呢?银黑色那个。”
玉秋棠挣扎起身,半垂著眼睫辩称。
“你自己说的,要我扔掉它。”
初华泛合眼,片刻,他极其忍耐的抬高她的脸。
“即使不吃,你也会留著它;如果你问我凭什麽如此断定?因为它有纪念价值,我猜的没错吧?”
“我没带在身边。”她转开脸,闷闷道。一眼被看穿的滋味不好受,何况他曾是她爱慕的对象。
“手给我!”
玉秋棠惊疑不定的望著他。
初华泛没给她时间细想,不由分说的拉过她的手,按住她的脉搏。他时而攒眉,时而抬眼看她;折腾了好半晌才终於放开。
“心脏发作的时候,呼吸会不顺畅?”
玉秋棠点头。
“晕眩、发烧?”
“都会。严重时还会反胃、呕吐。”她绞弄青葱玉指,回头张望他凝重的表情,“很糟糕,是不?”
“不!”
她不相信!从小,她出入医院的次数没有千次也有百次,检查过她心脏的医生多半一脸为难的摇摇头,不是找不出病因,就是认为她无药可医。
“你是医生吗?”为了转移沉闷的气氛,她换了个话题。
初华泛敷衍性的点头,脸孔朝向窗外,窗外的乌云飞进玉秋棠眼里。她识趣的靠在椅背,抓起座椅边的耳机聆听广播节目。
机身忽然震动了下,或坐或睡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空中小姐甜美的嗓音回绕在机舱里,安抚的语调抵不过一波波震荡的气流,人人面露惊惶神色。
空气中的湿气与冷意飘散在偌大长条型空间,湿冷的气息窜入玉秋棠的肺部,猛烈撞击她的心口。她呼吸急促的俯低上身,手指泛白的紧揪胸口,深切的擂动狠狠碾过她的心肺……
“小姐,你还好吗?”空中小姐仓皇的来到她身旁。
初华泛静静的观察她举止,扬手制止了空中小姐粗鲁的晃动。
“洗手间有人吗?”
“没有。因为乱流,乘客都坐在自己座位上。”
初华泛抱起蜷曲并已呈昏迷状态的玉秋棠进洗手间。
“麻烦你给我一条热毛巾、毛毯,一杯温开水、威士忌,并请客人改用另一间厕所。”空中小姐应声离去。
关上门,初华泛解开她的上衣钮扣,附耳倾听她的心跳。
扶住她下滑的身躯,他困难的板开西装钮扣略微摸索—挑出其中的紫色药丸,以牙齿咬开真空包装袋,一手将药丸喂入她口中。
门上传来拍打声,打开门,空中小姐递上他所需要的物品,游移的目光徘徊在衣著暧昧的两人上。
温开水和入威士忌,他仰高她的脸蛋,慢慢注入她喉咙,残馀的汁液沿著唇角滑下,眼看就要落到西装裤上,他头一偏,接住了那串水流……
热辣的酒液入喉,玉秋棠呛咳了声,睁开眼,瞬间又合上。
初华泛忽尔蹙眉,捞起一旁的毛毯裹住她不堪一击的身体,腾出一只手,他轻轻揉弄她的太阳穴。
如此过了半晌,仍不见她醒来,他愈发凝重的探看她发白的嘴唇和久未颤动的眼睫。末了,他抱箸她的头颅靠放在臂弯,低头攫住她的唇,缓慢将氧气送入她肺部。
“咳咳……”轻咳声起,初华泛立即停止动作,仰高她的睑—清澈见底的瞳引映出他的脸孔。
“我昏倒了?”身体大半的重量倚靠著他,几无重量的身躯教人担忧她的生命岌岌可危。
“嗯。”初华泛舒缓眉心,箍紧了她的腰,大手由她额际顺势滑下,掩住了她眸色黯淡的眼睛。
“我不想睡。”玉秋棠使尽力气别开脸。
“休息对你有好处。”他不强求,说完话,两手又圈住了她的腰。
“我想回原来的座位。”她声如蚊钠的央求,扫了腰间厚实大掌一眼,硬是将眼光调离窘境。
初华活点点头,敞开遮蔽的毛毯,两手忙碌的帮她系上钮扣,嘴角始终噙著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起初,玉秋棠不甚在意,直到他温热的手指触电似的激起她少许的注意。
她低垂著眼,雪白的内衣大剌剌张扬,初华泛灵巧的手指游移其间,若即若离的碰触那一片凝脂玉肤。
她顿时傻眼,胡乱的拨开他的手,背过身,手忙脚乱的扣上剩下钮扣,红晕跟著爬上她粉颊。
她踌躇片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初华泛帮她省了麻烦,将毛毯密实的覆住她全身,横抱起她住机舱走。
那天,他一直抱著她。
她微弱的喘息,一呼一吸间,鼻息间的气息全是玫瑰馨香……
“秋棠,伞带了没—.”玉璨杨隔著四层高楼,放声大喊。
玉秋棠羞赧的左顾右粉,确定周围没人,她才放心回答,快步走开。
“喂喂!秋棠,先别走!气象预报下午会有雷雨……”玉璨杨高喊声不断,却唤不回走远的人儿。
二哥真是的!玉秋棠在心底喃喃。
自从前几天她像颗粽子似的被送回来,玉凌阳与玉璨杨的过度保护更形严重。
她一打喷涕,玉璨杨便满室乱转的寻找医生名片,准备帮她挂急诊。
玉凌阳则立刻送上面纸,顺便送上一盅补品,少不了还要她多加几件衣服。
今早天气好,她特地要求爸爸让她自己走路到学校。
家里距离学校不远,顶多二十分钟距离;但是因为家人无微不至的体贴,担心她会半途晕倒,所以她难得有机会优闲的徒步上学。
早晨的空气出人意料的清新,啁啾的麻雀声增添了几分活力。她露出浅浅笑容,贪婪的汲取早晨清新的空气。
“嘿!玉秋棠,早呀!”章正韦笑吟吟的踩著脚蹬车前来。
“早!”玉秋棠轻声招呼。“上回我昏倒,谢谢你送我到保健室。”
“没什麽,你轻得像只猫,我家的狗抱起来都比你重多了。”他一脚撑住地面,煞住了脚蹬车。“离学校还有一段路,我载你一程。”
脚蹬车後座绑著他的书包,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心底忐忑不知她是否会答应,却没注意到车後碍事的书包。
玉秋棠笑著婉拒。
“谢谢,时间还来得及,我用走的就好。”
“这样喔。”他失望的播搔头,两人默然无语的杵在原地。他无奈的只得重新踩上踏板,挥手道别。
学校坐落在小山丘上,两旁的人行道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树,小花小草点缀其中,活生生像个都市里的世外桃源,凉风拂来,树叶缓缓飘落下来……
她喜欢大自然赋予万物的生命力,她徐缓的漫步其中,再坏的心情都消弭於无形。她闭上限感受周遭空气的流动,树叶细微的骚动声鼓动她的耳膜,花草的芬芳气息占据了她的嗅觉,略带湿意的凉风吹拂起她的发稍起舞……她满足的笑开了脸。
突然,一股冲力狠狠撞倒她,玉秋棠瞠目结舌。
“妈的—.倒楣透顶!”朱燕忿忿的甩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呀!没事像根木头杵在这里做啥?该死!我的脚踝扭伤了。喂!你你你!对!就是你!倒在地上的木头,快来扶我起来呀!”
“你在说我吗?”一堆粗话让玉秋棠昏头,她傻楞楞的指著自己。
“废话!不是你难道是鬼?!动作快点!快过来扶老子起来,快呀!”朱燕不屑的撇嘴。“乌龟都比你快多了。”
“好……你等等。”玉秋棠困难的撑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