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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行动来传达强烈的厌恶,身子向床沿挪了好几寸,识趣的人应该要懂他的不悦,但她没有,完全不懂识趣为何物,下一刻也跟着挪上来,重新贴回他的厚背,仿佛超满意这个姿势。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忍不下去了!他可以容忍睡癖差的人,但是他无法容忍对他动手动脚的家伙!
“睡觉呀。”声音里还真有些困意。
“那你就睡过去一点!”
“你睡过来一点,我就会睡过去一点呀。”谁叫他自己要睡那么远,害她要抱也只能跟着爬过来。
“妳睡妳的,我睡我的,河水不犯井水!”他几乎想拿刀在草席上画下楚河汉界,敢越界就银枪伺候!
“抱一块睡比较暖嘛,而且我抱起来很软喔,你可以试看看。”这叫弹性,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噢。
这是勾引吗?可惜若由个美人做出来或许还有些成效,由她口中说来,简直不伦不类。
“我不想象马孟起吐了一地。”赵云意在要她知难而退。
“厚!说到他我就有气!他好没有礼貌,竟然对着我的脸,“呕”一声就吐脏我全身,害我洗了好久好久才洗掉那恶心味道!有种强脱我的衣服,没种接受看到的东西,真是差劲——”越说睡意就越浅,精神全都回来了。
“……孟起到底看到什么?你身上有成千上万的刀痕?还是怵目惊心的剑伤?”赵云撑起身子,俯视她。
关于这一点,他不否认自己很好奇。
“游泳圈啦。”叫一个女孩子家坦白这事是很羞赧的。
“游泳圈?”好陌生的话,听都听不懂。
“嗯……换成你能理解的类似东西的话就叫……泅水皮囊。”
“你身上带泅水皮囊做什么?”他也是头一回听到泅水皮囊的说法,不过将“泅水”及“皮囊”两词拆开,他能理解,也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东西。
原来她就是身上绑了一堆皮囊才会这么像颗皮鞠吗?
“你们这种衣服一脱就是一具完美身躯的人,是无法体会带着一堆“泅水皮囊”是件多辛苦的事情……”哽咽两声,呜呜。
“我想看。”
“呀?”
“泅水皮囊,到底生何模样?”
“不不不,给你看我会害羞的——”话虽这么说,拆腰带的速度却是一等一的快。
但随即——
赵云用力捉住她的左右衣襟,不是要用力拉开看个够,而是双手一交叉,迅速将她重新包紧,并且用腰带一圈一圈收紧。
泅水皮囊……原来长那个样子,唔,他不经心瞄到一眼……马超吐了,但赵云没有——他只是脸色惨白而已,双眸闭紧,喉头滚了滚,像在压回胃里涌上来的翻腾。
沉默好半晌,他只再道:“快睡。”睡着了就能忘却方才自己看到的恐怖景象。
“噢。”乖乖地钻进棉被里。
“睡过去一点。”
“噢。”假装没听到。
“不要整个人贴着我。”这回干脆动手将她推到床的最内部。
“噢。”继续装傻。
“你如果敢再伸舌舔我的背,我保证你很快就要和它生离死别。”
“噢。”这个不敢不听。
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偶有衣物摩擦的微声及帐外夜里虫儿鸣亮唱曲儿,几桌上的烛火转弱。
第一个共眠的夜,平安度过。
※※※※※※第二夜,他想到了名节问题。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他们什么事也没做过,看在外人眼中自然会多少添上暧昧色彩,即使两人清清白白,赵云问心无愧,他不曾趁两人同床之利,对她不规矩,因为动手动脚的人都是她。
赵云抱着“再熬两天就过去”的心态,再度和衣上榻,他甫躺定,一双短臂就环上他的腰,当然,也立刻被他用力扳开,更当然,双手又重新缠回去——算了,反正没人看到,咬牙忍忍就好——赵云心里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名节”这两字还是盘旋在脑海间,万一被人撞见,可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正当他才有了这想法,帐里门幔蓦地被挥开,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进来的人正是老当益壮的五虎将之一,黄忠,黄汉升。
“子龙,你快跟我来!军师欺负我老,说什么也不准我跟云长争明早的埋伏立功机会!你说公不公平?!我老归老,可是体力不输你们这群毛小子,你过来帮我评评理——”黄忠边冲进来边嚷嚷,脚步声蹬蹬蹬蹬的,显示他的怒气及中气十足,可是劈哩叭啦轰完一轮,猛然收声,白银鹰眉下的两眼瞪得圆大。
“呀……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忙……汉升叔出去了,你继续、继续,别理我、别因为我而打断你的“性”致……我找翼德去。”说完,又蹬蹬蹬急跑了出去——听起来不像是撞见别人好事而抱歉离开,倒像是赶着去向更多人报告他看见的大事——赵子龙床榻上有个女人!
“汉升叔!你误会了——别去找翼德——”赵云奔下床,但是终究慢了一步,黄汉升外表看来七十有六,但体力可好得很,堪称健步如飞了。
要是军师看到黄忠这副健壮模样,还怕不让他跟关羽争功吗?
刚刚还在脑海里的“名节”两字像被人一剑一剑砍得破碎,赵云无力地抹着脸。
“毁了,这回真的毁了。”名节,他的名节……床榻上的小明也下床,跟着赵云一样蹲坐在地,好关心好关心地凑过来问,“毁了什么?”
赵云怒目横扫过来,冷咆道:“我先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娶你!”丑话先说!
小明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果然不出他所料,泪光开始覆盖住她的双眼,朦胧了眼里向来存在的熠熠星光。
赵云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但是他不得不!
他不想为了一个什么也不存在的事实而被迫生米煮成熟饭,他必须让她明白,就算待会有一大群不识相的家伙搬酒坛进他的营帐来恭喜他“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之类的贺辞,他也绝对不会因而与她假戏真作!
女人的眼泪对他向来就不是罩门,无论哭得多凄美多娇弱,他都能维持一贯的冷眼相对。
“呜……”咬着食指的唇畔还是溢出了哭吟。
没用的,他的心媲美铁石,无动于衷。
她的手,环了过来。
“呜……我好高兴……原、原来你已经想到要娶我这事儿了?我、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奢侈想过耶!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偶像是只能放在心里供着的,偶尔用来养养眼、淌淌口水的,我以为能和你睡同一张榻子四天已经是天大恩惠了,没、没想到你竟然想着要不要娶我……怎么办?我好感动……”她抱贴在他僵硬的背部肌理间,将满脸眼泪鼻涕全哭抹在他身上。
喜极而泣。
“天……”头痛,头好痛。搞了半天,她不是因为难过失望而哭,而是因为过度欣喜。
他情愿被只身丢到曹营,再来一次七进七出、再来一次长坂救主、再来一次血染征袍、再来一次以一挡百,也不要这样……他好想学少主阿斗每次耍赖就坐在地上踢蹬手脚,哭相难看地像支博浪鼓在那边甩呀甩头,用尽全身力量大大哭嚷“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呜。
※※※※※※“不要对我说百年好合、鸾凤和鸣、珠联璧合、琴瑟合呜、并蒂长生、金石同心、白头偕老、天赐良缘、永结同心、天作之合、爱河永寓佳偶天成、金玉和鸣、百年偕老、才子佳人、情联碧合、宜室宜家、相敬如宾、祥开百世、月圆花好、美满良缘、如鱼得水、燕侣双俦、神仙眷侣、情投意合、凤凰于飞、锦绣龙凤、缘订三生、五世昌祥、玉树连枝、夫唱妇随、麟趾呈祥、如琴如瑟、鹣鲽情深、两情相悦、如胶似漆、门当户对、闺房和乐、瓜瓞延绵、螽斯衍庆——”
赵云踏进议事营帐里,就是对着迎面展臂而来,准备恭喜他的众兄弟丢下这串话,然后沉默地坐在他的席位间,一句话也不再说。
呃……众人的贺辞已经被赵云抢先一步全说光,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任何贺婚嫁的成语能用,大伙扳着指数,努力想找到还有哪几句话是赵云那长串告诫里的漏网之鱼……想呀想,努力想,用力想——“天赐良缘龙凤配,麟麒应瑞凤和鸣——一拜天地谢恩典,再拜高堂福寿长,三拜乾坤生贵子,荣华富贵兰菊芳;有情人终成眷属,虔敬恭拜老祖宗,拜得祖宗心欢喜,家门昌盛永兴隆;天成佳偶结连理,一见钟情夫妇顺,二姓合婚谒祖宗,交颈鸳鸯胜似仙,天造地设天定缘,进入大厅谒祖宗,有情成眷五世昌,荣华富贵满家香——”军师摇着羽扇,笑呵呵地轻声吟来。
“不愧为军师!好!”众人鼓掌大喝。
“子龙,恭喜你呀!”
“军师要说的,就是咱们要说的!”
“你也早早该娶妻生子了!”
“我这个做主公的也很替你高兴噢!”
右掌用力朝木几上一拍,木桌面啪啦啪啦地裂出了一个蛛网般巨大的裂痕,震天价响的声音让众人堵上了嘴。
“议、事!”不管在他面前有多少位身分地位比他还高、武艺比他还强的人在,赵云森只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欢欢喜喜的气氛霎时全毁,谁也不敢多吭一句,立刻认真坐定,讨论起军务——关于谁去劫粮,好,文长去,因为你一脸最凶相。谁去埋伏,黄老将军,坐下,云长去,您老就在营里守着……没没没,没人说您老不死的,您别这么客气,大家只在心里想……唉唉,不是,大家都希望您长命百岁。放火这事就给翼德,孟起昨天去探军情,今儿个也该回来了吧,回来再叫他去支援云长。
终于讨论到一段落,军务也分发下去,众人才用眼神暗示刘备——这里最有身分重量的人开口。
“子龙呀,你是不是害羞?没关系啦,这喜事总是会来的,年龄也到了嘛。大家嘴里就爱亏损你两句,你就笑笑跟大家道谢就好,不用这么见外——”
赵云望着席中央的刘备,弯起了唇,总算露出一个好事将近的新郎倌该有的红光满面,出口的话却大相径庭。
“你想要我弒主的话,就继续这话题好了。”笑容转为狰狞。
“哇,子龙凶我——”刘备又如往常躲到军师身后去咬衣袖大哭。
“主公,你捐躯吧。阿斗少主和蜀中大小事,我会全权替你处理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想说,若少主无能,我就可以自立为王,你放心,我一定的,你放心去好了。”说着说着,军师用羽扇遮住脸,还用袖子压压眼角,一副很委屈很不愿但又很乐于接受的模样。
“军师……其实你老早就想这样做了吧?”刘备边咬衣袖,边探出一脸委屈的脑袋。
“呀,臣不敢、臣惶恐,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一串看来已经练习很久的官场话马上脱口而出。
好假。
赵云不再听众人不着边际的谈话,也不想再被逼问任何婚嫁之事,一起身就离开议事营帐。
“子龙将军,恭喜呀——”
冷光扫来,恶狠狠的瞪视,立刻叫那白目开口恭喜他的小士兵蜷缩回角落发抖。
到了马房,牵了爱马,一跃而上,马腹一挟,朝寨外驰骋而去,放任呼啸的风抚扬他一头尽散的狂野长发。
今天是第三晚了,所有的折磨即将结束,他熬到这种地步,没道理中途放弃,再说,他已经摸透她的脾性,最多就是爱占些小便宜,还不至于敢对他太过逾矩,他发现自己不像前两日那么担心与她同床,也不用担心早上醒来,自己是赤裸裸被她压着的……扯动缰绳,让马儿停下来,也让自己一早就烦躁不已的情绪止步,短短几天,他的喜怒哀乐被那颗皮鞠给拨弄得一点也不像他自己,他都快要不认得这样的“赵子龙”了。
将马头调回原路,这一回,他慢慢骑着,喀哒喀哒地缓缓踩着泥地,他驰得不远,几乎不到半个山头,可是回去的时间却花了足足两倍有余。
他回到营寨,有一名士兵奔了过来。
“赵将军,方才马超将军去您的营帐找您,没找着您,却找着您帐里的姑娘,马超将军好像把她拖回自己帐里去了——”甫说完,就见赵云骑马往马超的营帐方向奔驰起来——“英雄救美噢……赵将军果然喜事近了耶。”
※※※※※※“呜呜,呜呜呜……”
“你还好意思哭!”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哭?!我被你欺负成这样,难道还要我说:“马大爷,谢谢您的照顾及抬爱”吗?!”大声吠回去。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马超浓眉一动,怀疑地问。
“现在!就是现在!”把她五花大绑成这样又压在床榻上,还不叫欺负吗?
“这样才叫欺负好不好!”两根长指拧住她的脸颊转了好几个圈圈。
“呜呜,呜呜呜呜……”
“臭皮鞠,我一回寨,就听说子龙要娶你?”这第一手消息差点让他马超听傻了。
“没有的事!我又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