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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嫲嫲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赵意中仍微微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她才抬头看他,跟着一笑。
“是吗?”他以为她多少会有些在意,但她似乎不受任何影响。他接着又说:“意中,这件事不是像……”
“你真的不必在意嫲嫲的话,明威。”赵意中很快地打断他的话,旋即又低下头去。
他一定是要说关于邓冰婷的事,但她根本不想听。虽然她告诉自己,狄明威有交朋友的自由,选择他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的权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实在不想从他口中听到关于邓冰婷的事。
小黑在他们两人的脚下徘徊,似乎在奇怪着他们怎么沉默下来;绕了几圈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它挨近了狄明威,乖乖地在他脚边躺下。
静了一会儿,狄明威仍坐在赵意中身旁,没有走开的意思;赵意中觉得有些意外,还有些安慰。
“明威,”她看着小黑说:“你知道村里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狄明威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停了半晌才点头,然后转过头去看她,似乎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意中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消沉,说:“自己的未婚妻被人那样说,你不觉得尴尬吗?”
“不会。”他回答得很肯定。
“为什么?”赵意中又问。
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批评成像猴子,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不觉得尴尬没面子?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她觉得手心不停在冒汗,突然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因为你一点都不像啊!”他的声音有笑意。
是吗?这样的回答倒教她沉默下来。
她不禁想起他刚刚在嫲嫲面前,尽力为邓冰婷辩护时那脸红的样子。
她的潜意识在比较——他果然是喜欢邓冰婷!
“你在想什么?”狄明威跳下玄关,逗弄着小黑。
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小黑立刻警觉,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口。
“对不起——”半掩的大门被推开,映进一条高大的身影。
听见那声音,小黑警竖的耳朵松懈下来;它似乎认得那个人。它跑向大门,摇着尾巴对着那个人吠叫两声,表示欢迎。
“嗨!小黑,你好吗?”那个人弯下腰来拍拍小黑的头,然后往玄关走来。
“啊——”赵意中跳了起来,张着嘴巴,指着对方;因为过度惊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晚安,意中小姐。赵医生在吗?我是专诚来拜访他的,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那人笔直地走到玄关前,笑吟吟地,对赵意中看到他时的惊讶模样,似乎感到很满意。
“你、你、你——”赵意中实在太惊讶了,无法那么快反应qi書網…奇书过来。“你怎么会来我家?找我父亲做什么?”
这家伙太诡异了!她实在无法不皱眉。她早就认为这家伙似乎有很多的“可能”,而他果然以这等震撼她神经的方式证实她的猜疑。
“发生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嫲嫲听到赵意中的“惨叫”声(奇*书*网^。^整*理*提*供),赶出来看一看。看见立在玄关前的那个人,立即堆满笑容,热切招呼说:“原来是段医生,快请上来!”
段平略略欠身,表示打扰后,才脱鞋上去。
赵意中满腹疑惑,连忙抓住嫲嫲问个究竟。
“嫲嫲!”她边说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段平的背影。“这家伙到底是谁?来找爸爸做什么?他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吗?”
“意中!”嫲嫲斥责地看她一眼。她最讨厌意中这种没教养的讲话方式。“以后不许你再这么没礼貌、没教养!段平是你父亲大学毕业后的学弟,而且又师出同门,是个很优秀的青年。这次他志愿下乡服务,他原来服务的大医院院长,也是你父亲的恩师,跟他提起你父亲,所以,他一来到这里,就特地过来拜访。你父亲的恩师也特别来过电话,托我们好好照顾他,以后你对人家要非常尊敬,不许无礼,懂了没有?”
“懂了。”赵意中不敢再多嘴,老实地点头。
但她实在搞不懂,父亲和段平之间的关系那么远,竟然可以因为他们的恩师的一、两句话,扯来扯去,套得出这么……在她看来,这根本是过于没道理的熟络。
“意中,你见过这位段先生?”狄明威追着嫲嫲和段平的身影,显得困惑。
他没事不会跑医务室,自然不会认识段平,也没机会见到他的面。
“嗯。”赵意中不怎么感到荣幸的点头,因为她认为见过段平才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她还在他面前出了洋相。“在医务室见过,他就是接替小马医生、我们学校的新校医。”
不——更早以前见过,他还嫌她长得黑,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这种“不光荣”的事,她想想还是别告诉狄明威的好。
狄明威没说话,对赵意中乍见段平时的表情反应感到耿耿于怀、嫉妒又不安。
刚刚的赵意中显得很生动;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她是非常富有魅力、非常迷人的。他尤其忘不了段平看着赵意中时的那种笑容——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舒服,讨厌看到他注视她的那种方式。
那笑容好像是在说——他能读懂,懂得她的美。
而赵意中的反应也显示出她很在意段平,虽然她自己没有察觉,但他感觉得出来。
因为对于相见不深,不!应该说,对于一般人她根本不会有这种过度的反应。而且,她跟段平说话的口气与方式,在他听来,像是认识很久了一般。
他不由得感到嫉妒。那才是真正的赵意中,没有了项平阻在当中的赵意中。
而同时,他也感到不安。他没有忽视段平注视赵意中时的眼神和笑容,虽然他和赵意中名份已定,但他仍为此感到强烈的不安和威胁。
“我该回去了。”他微微甩头,也许不该庸人自扰。
“我送你到门口。”赵意中轻轻一蹬,身如飞燕地跃下玄关。
她拍拍衣摆,朝屋里望了一眼,她看到她父亲和段平交谈甚欢,似乎很投机的样子。
什么“学弟”?这么远的关系——她暗暗摇头。她父亲都四十六岁了,而这个段平,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三十;落差十数届,他们居然也可以扯得这么亲热——
算了!她不想再费神去理解了。
“嫲嫲,明威要回去了!”她拉开嗓门,朝屋里大声喊着。
第七章
星期六下午,省立医院终止挂号前的半个小时,赵意中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挂号处的柜台前。
她穿着浅色的长裤,走路一拐一拐;仔细看,她的衣服背后还黏有细碎的树叶。
大堂散坐着几个等候领药、或者陪同亲朋来看病的人们,她用眼角余光火速打量一圈,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后,才悄悄放心;但仿似戒备的姿态,一拐一拐地走进电梯,到了三楼的外科门诊。
出了电梯,她往左边拐去,那边是一般外科、骨科的门诊处;另一边则是脑神经、胸腔及心脏血管外科等听起来令人心神凝重的部门。
候诊的人不多,她看看灯号,还差两个就轮到她。
约莫等了十分钟,灯号一直没变,门诊室的门却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人也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她耐不住性子,起身绕了一圈,当她绕回原点,灯号一连两跳,跳到她的号码。她赶紧一拐一拐地拐进去。
“这边坐,哪里有问题?”医生头也没抬,只一味地翻看着病历表,问些例行的问题。
这声音挺熟的!赵意中疑窦顿生,仔细瞧那医生,对方也正抬头……“哇!你!”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呼。
天啊!这真是噩梦!怎么什么鬼神不遇,偏偏曾遇上这姓段的家伙?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气急败坏,惊魂未定。
“你忘了?我是这里的医生。”段平笑意连连,对一旁被惨叫声吓到的护士比个手势,表示没关系。
他似乎对和赵意中这样的见面方式感到很欢喜又愉快,眼中的笑意始终没有消退。
赵意中频频暗叹倒楣,一副衰透了的表情。
“好了,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问题?受伤了吗?”段平忍住笑,正经地看着赵意中。
赵意中指指右脚,带些懊恼地说:“脚踝啦!我想大概是扭到了。”
“把鞋子脱掉,我看看。”
赵意中依言脱掉鞋子,顺带卷起裤管。脚踝的地方红红的,但并没有发肿的现象。
段平弯身查看一会儿,然后戴上手套轻轻按住发红的部位。
“会痛吗?”他问。
赵意中摇头。
他换个方向,加重了力量按向同个部位,问道:“那这样呢?会痛吗?”
“痛、痛、痛……”赵意中点头乱喊,一副痛彻心肺的模样。
“看情形是扭到了没错。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照个X光看看究竟;我很怕会有骨折的可能。”
“还要照X光呀?”
“最好是这样。你等等,我开张单子给你。”他脱掉手套,洗净手,在一张纸上鬼画符一阵后交给赵意中,交代她说:“拿这张单子到二楼的X光室,照完片子后再回来这里。”
赵意中只好再一拐一拐地拐到楼下,折腾了老半天,才又回到三楼。
已经没有其他等候看诊的病人了,她是最后一个。她耐心地坐在外头等,等了一会,X光片总算送上来。
“果然没错,有轻微骨折的现象。”段平指着墙上的X光片说:“不过,别担心,只要按时吃药,别到处乱跑,过几天就没事了。”
又要吃药,又不能随意走动跑跳的,这样叫“别担心”?
赵意中压根儿不苟同段平的论调,哼了一声后没答腔。
“对了!”段平边开药方边抬头问:“你怎么会扭伤?而且还骨折了?”
“不小心踢到石头就变成这样了。”赵意中没好气地回答。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从树上摔下来,才会弄成这副凄惨的模样。
“我看,不是这样吧?”他笑嘻嘻地从她衣服上拍掉一片碎树叶,做作的摇头说:“没摔死,算你命大。”
“你……”她气得脸红,但有护士在,她不好发作。
“好了!这拿去。”他又画了一张符递给她,密密麻麻全是她看不懂的蝌蚪文。“带这个到楼下缴钱、领药。拿好药在门口等我,我这边工作也结束了。”
她翻翻白眼,她为什么要等他?
他似乎看出地的心思,笑着改口说:“对不起,我说错了!拿好药,请你到门口,我在门口等你。”
有护士在,赵意中忍气吞声,不敢多吭半句;不过,她也不甘示弱地给段平一个白眼,才心平气和地拐着走出诊疗室。
去他的!谁稀罕他等她!
领完药,她早把他说的话丢得一干二净。谁知——他真的在门口等她,而且还唯恐人家不知道似地,斜斜地靠着墙边站,杵在正门口等她。
“领了药没?我看看。”一见她出来,他很自然的就迎上前去,和她并肩走着,顺手取过她刚领的药,仔细地过目一遍。
赵意中觉得莫名其妙,他自己开的药还会有错吗?干嘛又看一次?
“没错!”他把药递还给她。“记着,要按时吃药,少乱跑乱跳,我保证不出一个礼拜,你的脚就会没事了。”
废话!这道理谁不知道?
赵意中并不怎么感激他,将药塞进口袋里,悻悻然说:“不用你保证,我的脚自然就会好,别把自己说得多了不起似的。”
“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段平仍然一双带笑的眼,带笑的声音。
“当然不好!如果你的脚也像我这样,你的心情会好得了吗?”赵意中抬抬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是不会太好。”段平忍住笑,同意地点头,他知道,如果他再不知好歹的笑下去,搞不好真会惹恼她。他转个话题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好奇:你爸爸是医生,这种小扭伤,他应该冶得好,为什么你要大费周章,舍近求远?”
休怪他这么问!赵意中看了他一眼,甩甩头,无奈地说:“你不知道,要是找我爸的话,那嫲嫲铁定会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
“给嫲嫲知道了,那还得了?她一定会追根究底,那我可就惨了!”
“为什么?”段平觉得纳闷不已。
赵意中又看他一眼,老实招认说:“嫲嫲最讨厌我净做淑女不该做的事,比如爬树。她总是认为那是没教养的女孩子才会有的举动。如果她知道……反正你知道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原来,”段平恍然大悟,想了一想才说:“你好像很怕你嫲嫲?”
赵意中翻个白眼,拒绝回答。
其实也不是什么怕不怕,她只是没有理由不听嫲嫲的话。而且,嫲嫲对她的要求太高,所以她常常挨骂。
他们沿着人行道走,要转弯的时候,略略走在前面的段平似乎看到什么,突然转过身来,抓住她的手,硬拉着她往回走说:“过来,我们走那边!”
“干嘛?”赵意中被他硬拉着走,因为脚伤的关系,使她走起来更费力;走没十公尺,她忍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