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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崖-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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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你们大概早已成亲,说不定已经有了小天白或小

梦凡了!算算日子,别后至今,已经一年八个月零三天

了!瞧,我真是一日又一日计算著的!

自从别后,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们,没有一天不在

心里对你们祝福千遍万遍,只是我的行踪无定,始终过

著飘泊的日子,所以,也无法定下心来,写信报平安。我

离开北京后,先回到东北,看过颓圯倾斜的小木屋,祭

过荒烟蔓草的祖坟,也一步步迹过童年的足迹,心中的

感触,真非笔墨所能形容,接著,我漂流过大江南北,穿

越过无数的大城小镇,终于,终于,我在遥远的云南,一

个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的小古城——大理,停驻了我的

脚步。大理,就是唐朝的南诏国,也是“勒墨”族的族人

聚居之处,“勒墨”是汉人给他们的名称,事实上,他们

自称为“白族”。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总和!

有原始的纯真,有古典的浪漫,我几乎是一到这儿,就

为它深深的悸动了!我终于找到了失去的自我,也重新

找回生活的目标和生存的价值!天白和梦凡,请你们为

我放心,请转告干爹,我那么感激他,给了我教育,让

我变成一个有用之身,来为其他的人奉献!我真的感激

不尽,回忆我这一生,从东北到北京,由北京到云南,这

条路走得实在稀奇——我不能不相信,冥冥中自有神灵

的安排!目前,我寄居于族长家中,以我多年所学的医理药

材和知识,为白族人治病解纷,也经常和他们的“赛

波”(汉人称他为“巫师”)辩论斗法,闲暇时,捕鱼打

猎,秋收冬藏。这种生活,似乎回到了我十岁以前,只

是,童年的我隐居于荒野,难免孤独。现在的我,生活

在人群之中,却难免寂寞!是的,寂寞皆因思念而起!思

念在北京的每一个亲人,思念你们!

曾经午夜梦回,狂呼著你们的名字醒来,对著一盏

孤灯,久久不能自已。也曾经在酒醉以后,满山遍野,去

搜寻你们的身影,徒然让一野的山风,嘲笑自己的颠狂。

总之,想你们,非常非常想你们!这种思念,不知何时

能了?想我等这样“有缘”,当也不是“无份”之人!有

生之年,盼有再见之日!天白、梦凡,千祈珍重!并愿

干爹干娘身体健康,梦华、天蓝万事如意!

夏磊敬书,一九二一年七月于云南大理

梦凡看完了信,一转身,她奔出了大厅,奔向回廊,奔进后院,奔出后门,她直奔向树林和旷野。满屋子的人怔著,只有天白,他匆匆丢下一句:

“我找她去!”就跟著奔了出去。梦凡穿过树林,穿过旷野,毫不迟疑的奔向望夫崖。到了崖下,她循著旧时足迹,一直爬到了崖顶,站在那儿,她迎风而立,举目远眺。远山远树,平畴绿野,天地之大,像是无边无际。她对著那视线的尽头,伸展著手臂,仰首高呼:

“夏磊!我终于知道你在何方了!大理在天边也好,在地角也好,夏——磊!我来了!”

随后追上来的天白,带著无比的震撼,听著梦凡挖自肺腑的呼叫。他怔著,被这样强烈而不移的爱情震慑住了。他一动也不动的看著梦凡。梦凡一转身,发现了天白。她的眸子闪亮,面颊嫣红,嘴唇湿润,语气铿锵,所有的生命力,青春,希望……全如同一股生命之泉,随著夏磊的来信,注入了她的体内。她冲上前,抓住天白,激动,坚决,而热烈的说:“天白,我只有辜负你了!我要去找夏磊!你瞧!”她用力拍拍身后的石崖。“这是‘望夫崖’!古时候的女人,只能被动的等待,所以把自己变成了石头!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我不要当一块巨石,我要找他去!我要追他去!”

天白定定的看著梦凡,他看到的,是比望夫崖传说中那个女人,更加坚定不移的意志。忽然间,他觉得那块崖石很渺小,而梦凡,却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他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说:“总该有人陪你走这一趟!当年,夏磊把你交给了我。如今,不把你亲自送到夏磊身边,我是无法安心的!也罢,”他下定决心的说:“我们就去一趟大理!”

梦凡眼中,闪耀著比阳光更加灿烂的光芒,这光芒如此璀璨,使她整个脸庞,都绽放著无比的美丽。

这美丽——天白终于明白了——这美丽是属于夏磊的。望夫崖33/37

37.望夫云

这年冬天,夏磊来到大理,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有了自己的小屋,自己的小院,自己的照壁,自己的渔船,自己的猎具……他几乎完全变成一个白族人了。

他和白族人变得密不可分了。当他建造自己的小屋时,塞薇全家和白族人都参加了工作行列,大家帮他和泥砌砖,雕刻门楼。当他造自己的小船时,全白族人帮他伐木造船,还为他的船行了下水典礼。塞薇为他织了渔网,刀娃送来全套的钓具。赛波为表示对他的拜服,送来弓箭猎具,欢迎这位“本主神”长驻于此。关于“本主神”这个称呼,他和白族人间已经有理说不清,越说越糊涂。尤其,当他有一次,力克白族人的迷信,救下了一对初生的双胞胎婴儿——白族认为生双胞胎是得罪了天神,必须把两个孩子全部处死,否则会天降大难,全村都会遭殃。夏磊用自己的生命力保婴儿无害,大家因为他是本主神而将信将疑。孩子留了下来,几个月过去,小孩活泼健康,全村融融乐乐,风调雨顺。婴儿的父母对夏磊感激涕零,在家里竖上他的“本主神神位”,早晚膜拜,赛波心服口服,一心一意想和“本主神”学法术。这“本主神”的“法力”,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远近闻名。

夏磊知道,要破除白族的迷信,不是一朝一日的事,他不急,有的是时间。他开始教白族人认字,开始灌输他们医学的知识,开始把自己植物系所学的科学方法,用在畜牧和种植上。收获十分缓慢,但是,却看得出成效。白族人对他,更加喜爱和敬佩了。最怕的事,是“本主神”有朝一日,会弃他们而去。最关心的事,是“本主神”一直没有一位“本主神娘娘”。白族的姑娘都能歌善舞,长于表现自己。也常常把“绣荷包”偷偷送给夏磊,只是,这位本主神不知怎的,就是不解风情。塞薇长侍于夏磊左右,似乎也无法占据他的心灵。然后有这么一天,他们在洱海捕鱼,忽然间,天上风卷云涌,出现了一片低压的云层,把阳光都遮住了。塞薇抬头看著,清清楚楚的说:“你瞧!那是望夫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夏磊太震动了,从船上站了起来,瞪视著塞薇:“你再说一遍!”

“望夫云啊!”塞薇大惑不解的看夏磊,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她伸手指指天空。“这种云,就是我们大理最著名的‘望夫云’啊!”“望夫云?”夏磊惊怔无比。“为什么叫望夫云?”

“那片云,是一个女人变的!”塞薇睁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慌不忙的解释。“每当望夫云出现的时候,就要刮大风了。风会把洱海的水吹开,露出里面的石骡子!因为,那个石骡子,是女人的丈夫!”

夏磊呆呆看著塞薇,神思飘忽。“这故事发生在一千多年以前,那个女人,是南诏王的公主。”塞薇继续说:“公主自幼配给一个将军。可是,她却爱上了苍山十九峰里的一个猎人,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猎人结为夫妻,住在山洞里面。南诏王气极了,就请来法师作法,把猎人打落到洱海里面,变成一块石头,我们称它为石骡子!猎人变成石头,公主忧伤成疾,就死在山洞里,死后,化为一朵云彩,冲到洱海顶上,引起狂风,吹开洱海,直到看见石骡子为止!这就是我们家喻户晓的‘望夫云’!”

夏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天,再看洱海,又抬头看天,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大跨步在船中迈起步来:

“我以为我已经从望夫崖逃出来了!怎么还会有望夫云呢!怎么会呢……”“喂喂!”塞薇大叫:“你不要乱动呀,船要翻了!真的,船要翻了……”说时迟,那时快,船真的翻了。夏磊和塞薇双双落水,连船上拴著的一串鱼,也跟著回归洱海。幸好塞薇熟知水性,把夏磊连拖带拉,弄上岸来,两人湿淋淋的滴著水,冷得牙齿和牙齿打战。塞薇瞪著夏磊的狼狈相,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本主神不会游泳啊!我以为,神是什么事都会做的!”“我跟你说了几百次了,我不是……”

“本主神!”塞薇慌忙接口说。说完,就轻快的跳开,去收集树枝,来生火取暖。片刻以后,他们已经在一个岩洞前面,生起了火,两人分别脱下湿衣服,在火上烤干。还好岩洞里巨石嵯峨,塞薇先隐在石后,等夏磊为她烤干了内衣,她再为夏磊烤。那是冬天,衣服不易干,烤了半天,才把内衣烤到半干。也来不及避嫌了,两人穿著半湿的,轻薄的内衣,再烤著外衣。一面烤衣服,夏磊第一次告诉了塞薇,有关望夫崖和梦凡的故事。塞薇用心的听,眼眶里盛满了泪。

“现在,我才知道,梦凡两个字的意思!”她感动得声音哽咽。突然间,热情迸发,她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夏磊的手,热烈的说:“你的望夫崖,远远在北方,你现在在南方了,离那边好远好远,是不是?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伤心了……我……我唱调子给你听吧!”于是,她清脆婉转的唱了起来:

“大路就一条,小路也一条,大路小路随你挑,大路走到城门口,小路弯弯曲曲过小桥。

过小桥,到山腰,大路小路并一条,走来走去都一样啊,金花倚门绣荷包。绣荷包,挂郎腰,荷包密密缝,线儿密密绕,绕住郎心不许逃……”

调子唱了一半,刀娃沿著岸边,一路寻了过来,看见两人此等模样,不禁大惊:“你们起火干什么?烤鱼吃吗?”

“鱼?”夏磊这才想起来,回头一看:“糟糕,鱼都掉到水里去了!”“鱼都掉到水里去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夏磊:“你们两个,也掉到水里去了吗?”

“哦,哦,唔……”夏磊猛然惊觉,自己和塞薇都衣衫不整,想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在船上聊天,我一个激动,就站起身来……船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翻掉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更暧昧了。刀娃没听完,就满脸都堆上了笑,他手舞足蹈,在草地上又跳又叫:

“好哇!好哇!你们都掉进水里,然后就坐在这里烤衣服,唱调子,好哇!好哇!你们继续烤衣服唱调子,我回家去了……”刀娃一边嚷著,一边飞也似的跑走了。

“刀娃!刀娃!”夏磊急喊,刀娃隙早已无影无踪。他无奈的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塞薇被火光燃得闪亮的眼睛,和那嫣红如醉的面庞。这天晚上,塞薇的父母拎著一块纯白的羊皮,来到夏磊的小屋里。两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塞薇陪嫁的白羊皮,我们给她挑选了好多年了。是从几千只白羊里选出来的!你瞧,一根杂毛都没有!”塞薇的父亲说。“那些‘八大碗’的聘礼都免了!你从外地来,我们不讲究这些了!所有礼节跟规矩,我们女家一手包办!”塞薇的母亲说:“‘雕梅’早就泡好了,至于‘登机’,就是新娘的帽子,也都做了好些年了!”

“婚礼就订在一月三日好了,好日子!这附近八村九寨的人都会到齐,我们要给你们两个办一个最盛大的白族婚礼!大家唱歌,跳舞,喝酒,狂欢上三天三夜!”塞薇的父亲说。

“你什么都不要管,就等著做新郎吧!你全身上下要穿要戴的,都由我们来做,我保证你,你们会是一对最漂亮的白族新郎和新娘!”塞薇的母亲说。

夏磊被动的站著,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天意吗?自己必须远迢迢来到大理,才找到自己的定位?以前在冠盖云集的北京,只觉自己空有一腔热血,如今来到这世外桃源的大理,才发现“活著”的意义——能为一小撮人奉献,好过在一大群人中迷失——人生,原来是这样的。他想起若干年前,对康秉谦说过的话:“说不定我碰到一个农妇村姑,也就幸幸福福过一生了!”

他注视那两位兴冲冲的老人,伸手缓缓的接过了白羊皮。羊皮上的温暖,使他蓦然想起久远以前,有只玩具小熊的温暖,那只小熊,名叫奴奴。他心口紧抽了一下,不!过去了!久远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他把白羊皮,下意识的紧抱在胸前。望夫崖34/37

38.大理

距离夏磊和塞薇的婚礼,只有三天了,整个大理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悦里。这门婚事,不是夏磊和塞薇两个人的事,是白族家家户户的事。婚礼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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