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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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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怔,迟疑之间,安乐己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走道最深处的大铁门前,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负责看守的太监,闲著没事,正就着花生米喝小酒,远远看到那华衣盛装的公主款款而来。吓得手忙脚乱趴到地上去。

安乐远远而来,巳听得铁门被捶得通通响,里面隐约传来疯狂的大叫声。

“宁昭,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你把韵如怎么样了?”

“宁昭,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放我出去!”

隔着那么远,也听得出那声音的疯狂和痛楚。

安乐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大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趴着的太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人还蛮坚强的,关了五天了,都还没发疯,只是偶尔喊几声,有时候,整天地唱歌。不过,里头的密室有一些小孔,直通到地底,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有擅长口技的人,今天躲到地下去,模拟他妻子的惨叫声和求救声,然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乐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在黑暗中被关了足足五天,竭尽全力挣扎在理智与疯狂之间的人,忽如其来,听到至爱之人的惨叫声、求救声,是多么惊心动魄。他必会疯了一般地四处冲突,然后一次次被墙壁和铁门弹回。他会挤命掩住耳朵。却挡不住至爱之人的声声惨呼,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想象,因为是想象,所以会更加恐怖、更加可怕,即使是神仙,处在这种境地中,也只能发疯了。

她的声音在一瞬间有些嘶哑:“快把门打开。”

后面追来的管事太监总算赶到了:“公主,这人是梅总管亲自押进来的,门锁上之后,钥匙就被梅总管带走了,梅总管一直跟着皇上,不离左右,公主要救这个人,何不去求皇上?”

安乐什么也说不得,只是无力地看着铁门顽固地挡在面前,无助地听着一声声撞击,无助地任由被关在门里的人,疯狂至极的吼叫着、呼唤着。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楚,扑向铁门,大力拍击起来:“容若,容若,你别着急,韵如没有事,她和我在一起,你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

容若听不到,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疯狂了。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他拼尽了力量,不肯丧失理智,然而,他听到了楚韵如的惨呼声,于是,在心中绷到最紧的那根弦就此断裂。

是有人在耳边呼唤吗?是疯狂之后的幻觉吗?他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听到那一声惨叫时,他就跳了起来,他就毫无理智地向前冲去,被黑暗的铁壁撞跌在地上,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站起来,疯狂地摸索着,渴望有一个出路,疯狂地撞击着,渴望能逃出生天。

黑暗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量,长久的禁闭让他失去了分辨事实的能力,他只听得到他心爱的人,在悲惨中呼叫他的名字,他却无能为力,他只听得到他至爱之人,辗转惨呼,不知在受什么伤害,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忘了一切,原则、道理、天下苍生、楚国的利益,他全部忘记,他只记得一个名字,韵如,他只知疯狂大叫,宁昭,宁昭,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谁能永远做圣人,谁活该永远做圣人,站着说话永远不会腰疼,舍己为人说得真是好听,真正被舍弃、被伤害时,真正被利等刺穿胸膛、被钢刀割碎心灵,真正让自己所珍惜的一切被毁灭,真正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害时,谁还再顾得上什么大义、什么良心、什么原则。

人心从来软弱,人类何曾经受得起考验,他的善良,也不过是高高在上时,事不关己的悲悯罢了。不不不,他不想通过试炼,他不要做圣人。天下苍生。太过虚无飘渺,国家民族,这话题太大、太迷茫。他只要他心爱的人安然无恙,他只要他至亲的人不受伤害,和宁昭合作又怎么样?向魔鬼低头又怎么样,人人心中都住着魔鬼,凭什么他容若就要例外。

他放弃所有坚持,让那个固执已见,不肯睁开眼面对现实的笨蛋见鬼去吧!他只知道疯狂地嘶吼着、恳求着。一次次撞向铁门和四周冰冷的墙壁,不知道巳喊了多久,不知道已撞了多久,不知道心如火焚了多久。不知道身上伤痕共有几处,不知道那椎心的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心灵,也不知道,隔着一扇门,有一个美好良善的女子,为他心痛如绞,为他呼唤嘶喊。

安乐拍打了半日,拍得手心生疼,却还是无法呼醒铁门里已然疯狂的人。

她张惶地四下打量。忽看到铁门下方用于送饭送水的小口子,忙道:“把这个打开。”

管事太监扑通跪下来,叩首道:“公主饶命,皇上有旨,除送饭送水之外,绝不可把此门打开,否则不止奴才们的脑袋,并家中父母、九族亲人,一个也饶不了啊!”

安乐又气又急,疾声怒斥:“你……”

只听得扑通连声。其它涌进来的太监们全都跪在地上,叩头连连,齐声道:“公主饶命。”

管事太监汗如雨下,简直都要哭出声来了:“公主你是慈悲心肠,可怜这个被关押的人。也求你大发善心,饶了奴才们一条狗命吧!”

安乐咬了咬牙,终于把到口的喝斥又忍了下去。

皇宫从来是杀人如草不闻声之处,他们这些听命办事的奴才又有什么罪,要为此赔上性命。

她一语不发,走到一旁的桌椅处。忽的伸手,抓起一把木椅子,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拿着那木椅子,狠很砸在铁门上。

太监们,有惊呼的,有尖叫的,有脸色苍白要向后倒的,有站起身,扑过来,张开手脚想拦,却又被安乐恶狠狠一眼,瞪得呆住的。

天啊,堂堂大秦国容颜绝世,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啊,就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抓了把椅子死命打着大铁门。精神不够坚强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

安乐不知用木椅狠狠撞了铁门多少下,只知道因为用的力太大,好几次跌跌撞撞往后退,发已散,襟已斜,双手刺痛红肿,手里的椅子重得似有千斤。

她是如此柔弱的女子,在这皇宫中,虽有着崇高的地位,但想救护一个朋友时,却如此孤立无援。所有人会对她行礼,会向她磕头,却没有一个人敢伸一伸手,助她一回。

明知邦大门就算用擂木也未必可以撞得开,明知自己此刻的做法,全然无用,但是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不想把那个人,留在黑暗中,慢慢疯狂。

无数次撞击之后,椅子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声剧响,震散了开来,断裂处的木刺扎进安乐的手中,鲜血顺着那自小被呵护疼惜,无比柔嫩的手心流下来,安乐却完全不知痛楚,她的手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她信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回身想抓第二把椅子。

管事太监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别,半爬半跪地扑过来,张开手臂拦着:“公主殿下,没用的,撞不动的,你要珍重玉体啊!”

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哀求,不如说是哭泣。

在场有那胆小帕事的太监,巳经晕过去了。

有的人还勉强跪着,却已经两眼泛白,口里喃喃地只会说:“是梦,是梦,我在做梦。”

更多的人只是颤抖着尖叫、劝阻、痛哭。

“公主,你这是要奴才们的性命啊!你金枚玉叶,当着奴才们的面受这样的伤,叫我们怎么向皇上交待。”

安乐一语不发,再抓起一把椅子,想举起来,却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竟是已经脱力了。

她半支着椅子站立,声音微弱而坚决:“帮我打开小门,我就不撞了。我自会去向皇上求情,不让他处罚你们。”

管事太监楞在那里,没敢说话。

安乐叹口气,站直身体,再次要抓起椅子。

管事太监一咬牙,罢罢罢,左右都是一个死,有人求情总比没人求情好。

“公主,奴才这就开门。”

他跳起来。大步走到铁门前,抖抖索索自怀里掏出钥匙,把那小口子打开了。

安乐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扑到铁门前,半蹲下身子。凑在那小小窗口处,焦急地大声呼唤:“容若,容若。”

铁门里太黑了,窗口又太小了,一时看不到容若的身影,那铁门里的呼唤声,在一瞬间停止,变成死一般寂静,安乐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一声响应。

安乐又惊又急又害怕,什么也顾不得,把自已的右手伸进去,茫然地摸索着:“容若,容若,你在哪里?”

小小铁门被打开时,声音低弱得不能引起疯狂的容若半点注意,可是随后照进这黑暗世界的一线光芒,却让容若所有疯狂的举动,为之一顿。

那么小的一个口子。射来的光芒如此微弱,但再微弱的光芒,也足以把整个黑暗世界划破,也足以让一双已经习惯黑暗的眼,在这一瞬间因为这灿烂和辉煌而一时睁不开。

容若一生也不会忘记。当他即将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摧毁时,这乍然照亮整个世界的光明,以及这一片光明之后,那无限美好的声音。

“容若,容若……”

容若全身都僵木在那里,怔怔望着那一线光明。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干哑,他想要动弹,却手脚麻木。听着那女子一声声焦急的唤他的名字,他却不敢应答,唯恐这只是一场幻梦,只要一点大一些的声音、一丝大一点的动作,梦境就会转瞬碎灭。

然后,一只手伸了进来,小小的入口,因为挤进了一只手,而让光线越发昏暗,让人看不太清楚,只知那只手正在略有惊慌地极力向四下摸索:“容若,容若,你在哪里?”

那样急切的声音,让容若终于可以勉力发出一声响应:“我在这。”

他的声音,出奇地干涩嘶哑,每说一个宇,都要顿上一顿,被封闭在黑暗的世界中,足足五天,他几乎已经不会说话了。

安乐紧张的声音终于放松了下来:“太好了,你没有事。”

容若的身体已然在颤抖,他咬着牙,依旧极力与内心的疯狂和软弱作战,声音说不出的虚弱:“韵如……”

“她也没事,你放心,你听到的惨叫,都是皇兄为了打击你,让口技高手仿出来的。韵如在我的宫里,只是皇兄为了分离你们夫妻,所以不让她出来罢了,她并没有受任何伤害。”

容若全身一松,至此才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全身上下所有的伤痛,在同一时间叫嚣了起来。

他站立不住,整个身体靠到墙上,慢慢滑倒。

安乐有些担心地唤:“容若,你怎么样了?”

容若只觉喉咙发哑,答不出话来,他想说“我没事”,却怕那人放心之后,留给他的依旧是一片黑暗一一那已让他恐惧入骨的黑暗。

一片沉静中,安乐只是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轻轻说:“容若,握着我的手。”

身边的太监们个个全身冒冷汗,这一位是公主啊,就算是普通的大家闺秀,纵然是对着自己的丈夫,在人前也是不可以有这种要求的,何况她是公主。

以礼法而论,一个女子就算是婚前和有婚约的男子过从稍密,都算失德败行,不堪为人之妻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异国男人,公主殿下可是早和楚王订下亲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公主还怎么嫁人?天啊,他们这些旁观的,不会全被杀掉灭口吧!

如果是平时,容若一定会迟疑、会拒绝,但在这个时候,他的意志太过软弱了。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孤寂,足以把一个本来坚强的灵魂摧毁,何况他从不自认坚强。

容若几乎是扑过去,大力握住那只手的。

安乐有些痛楚地皱了皱眉,她的手上还有伤,经不起这样的重握,但她一声也不出,只是暗自咬了咬牙,然后鼓起勇气,反握他的手。

那手指如此冰冷,那双手,仍然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抖,那指尖的湿意,是泪是血,还是冷汗。

她曾答应过,绝不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所以,或许不合礼、不合法、不合情,但在这一刻,她不能放开那颤抖的手。

她尽量让声音平缓,柔和地说:“我知道你很会讲故事,现在索性没事,你给我讲些好听的故事,好吗?”

容若握着她的手,这双手虽然小,在黑暗中,却能给人无限力量。

原来,当孤寂时,当冰冷时,只要有一线温暖、一丝安慰,就足以重新给人以勇气,去对抗整个世界的重负。

听到安乐的话,他楞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花果山……”

隔着一道铁门,一男一女,一讲述,一倾听,只有彼此的手,通过那微小的门户相连。

一切都沉静下来,只有他低沉的讲述声悠悠不绝,间或夹杂她一声轻轻笑语、几句淡淡点评。

因为她的要求,所以他讲述。因为他要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不断思索着、回忆着,所有杂乱而疯狂的念头,都被迅速排出脑海,他只是专心地,为她讲一个故事。

她不需要多说什么话,只要偶尔应一声、低低笑一声,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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