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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明低声道:“臣送公主。”
“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走,你在这里陪陪他吧!”安乐的声音和神色都是黯淡的。
纳兰明也并没有按照礼法坚持要送,即使是他,也已经疲惫得再没有精力去守好一条条的规矩法则,做好一道道表面文章了。
安乐对性德点了点头,性德便一语不发,随她前行。
走了几步,安乐忽又驻足回身:“相爷。”
纳兰明应声抬头,只看到那一双泪水盈盈的眼眸。
“如果你们都不能善待他,为什么就不能放了他呢?”
迅快地说出这句话,安乐转身疾行,她走得那么快,快得仿佛是在奔跑,快得仿佛只要慢了一步,泪水便会失控地在人前落尽。
纳兰明呆呆站立了半日,这权倾一时的一国之相,眼中才渐渐流露出深重的悲凉。该放手了吗?放过他的孩子,该放手了吗?眼睁睁让他唯一的骨血,从此永远的离去了。
既然是他自己决定要舍弃,到如今,又还有多少资格去期盼继续拥有?
性德伴安乐一直往外去。
这处供纳兰玉休养的别院因为需要清静,所以少有人踪。安乐的从人都留在府外,而府内的下人,也不敢随便靠近高贵的公主。自回京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的身旁再没有半个闲人。
但是安乐也并不因此而有任何轻松的感觉,特别是在看望过纳兰玉之后,心情沉重至极,只是一路往前行。耳旁忽听到那极淡极平静,仿佛并无任何诚意的一句话时,她竟要愣了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
“对不起,谢谢。”
安乐驻足,迟疑,良久才回头去看性德。那风华绝世的男子,神容眸光,一如平常,安静得不见半丝波澜,刚才那五个字,就像根本不曾出自他的口。
有那么一瞬,安乐几乎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她静静看了性德一会儿,才轻轻道:“无需谢我,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容若,我知道,你对他,很重要。”
安乐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原本是关心至亲,才被性德利用,然而,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又怎么可能仍旧毫无所觉?这个叫萧性德的男子,残酷地利用了她对亲人的关切,置她的安危于不顾,把她引进了杀戮战场,以她的生死性命为筹码,巧妙地进行了一场营救。
然而,纵然如此,她依然毫不犹豫地在宁昭面前极力保护他,在纳兰明生出杀意时又有意维护。就连她一再要求尽快离开大秦,为的也依然是保护他和苏良的安全。
对不起,谢谢。
这是这么久以来,性德第一次有机会,单独对她说出这早就该说的话。
而安乐不知道的是,这是性德自存在以来,无比漫长的生命里,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歉意和谢意。尽管性德永远不会对她说明,若不是有足够把握保护她的生命,性德是绝不会将她引入那杀伐之地的。
安乐凝视性德,保持沉默,佯做不知,但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那个刺客,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就像对容若来说,你很重要一样?”
性德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对我来说,我愿意保护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安乐点点头,不说话。一个人肯为自己在意的人做这样的努力,总比为了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把理应保护的人一一出卖要好吧!
她黯然地笑笑,转身继续前行。身后却传来一句带一丝叹息,一丝无奈的话语:“这其中,包括你和纳兰玉。”
安乐再次顿足,迟疑。那个永远冷漠,永远不见丝毫情绪变化的人,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她与他又有什么牵系,值得这个彷佛可以泠看天崩地裂而面不变色的男子纳入保护的范围?
她再次转身,动作异常缓慢。
这一日,天晴,日朗,风和,云淡,那天下最美丽的男子立在一片绿草红花之间,淡然的神色,依旧不带喜怒,只是眼眸深处,却似乎有一些只属于人的温情,一些以前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情怀。
安乐静静看着他,然后含泪一笑,似乎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曾有的芥蒂便已烟消云散,再也不能怪他一丝一毫。
安乐公主第二次离开大秦京城时,并没有似第一次那样仪仗盛大。
宁昭派了三百精兵、五十名从人,准备了五条龙船送她上路。
那是一个极冷极冷的早晨,天才蒙蒙亮,很多人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大秦国的君王却已经亲自送他的妹妹出了皇宫。
整个行程安乐都默默无言,就在宁昭以为她必然会像上一次那样沉默而去时,安乐却在即将上船的那一刻,抬起头靠近过来,语气清柔而平淡:“皇兄,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宁昭微微一震,但随即淡然一笑,不原谅什么呢?不原谅做兄长的抛弃妹妹,不原谅做君王的出卖臣子,不原谅做孙儿的利用了祖母,还只是因为在看过纳兰玉的惨状后,便有再多的苦衷,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原谅造成这一切的自己呢?
他微笑,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目送他的妹妹转头登上了龙船。安乐,你不知道,当我走上这条道路,做出这一切选择时,就已经不再期望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了。
他背着手,静静站在原处,看着龙船徐徐扬帆而去,眼中有着深刻的感情、无奈的隐痛。
当一名太监急匆匆跑来,看到那永远沉寂冷静的君王这一刻眼中的光芒时,竟略有一瞬迟疑,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但他立刻回过神来,凑近过去,低声道:“陛下,今天清晨,相府派出了五辆马车,让十名护卫、十名丫环仆从,带着纳兰公子离京了。”
“是吗?”宁昭在心中微微一叹,似乎曾有人提议过,让纳兰明把纳兰玉送去外地,清山绿水清静之处慢慢调养。纳兰明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只是,竟连招呼也不对宫里打一声。
他笑笑,摇摇头。
有必要吗?正如纳兰明送纳兰玉离开,需要狠下万般心肠一样,他宁昭自纳兰玉回京后,派出了宫中最好的御医,送出了宫里最好的药,但却有意地对纳兰玉的病情,不再多问一句。
问得太多又如何?知得太多只怕更添烦恼吧!他与纳兰明都该知道,无论纳兰玉的病能不能好,他们都不会再得回那个纯净如玉的少年了。
身边近侍总管眉间略有忧色,迟疑一下,才道:“陛下,不知道相爷会把纳兰公子送往何处去休养?”
宁昭淡淡道:“你们都放心,纳兰明是不会把他送到楚国的,该避的拥疑他还知道避,只是……”他抬头,看渺渺云天,如果纳兰玉有自己的意识,可以为自己做选择,并且不想再为任何人而活,他又会愿意去哪里呢?
心念动处,却又是一阵苍凉,宁昭现在的心境,已经连悲伤痛苦都找不到,留下来的,也不过就是苍茫寂寞。
他在晨风中,淡淡发令:“回宫吧!”
在这一个寒冷的清晨,秦王宁昭,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他至亲的妹妹和唯一的朋友。
在那以后,秦国最尊贵美丽的安乐公主和大秦第一美少年,白马金弹,名动京城的贵公子,再也没有回到这座养育他们十多年的京城。
容若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归楚国。因容若有意等待安乐与性德,所以行程颇为缓慢。但就算他故意拖延,大队人马,还是渐渐接近国境线了。
秦楚之间并无水路航线相连,所以到了水道尽头,便弃船登车,上了秦国一早安排好的龙车凤辇,继续前进。
经过定远城时,秦国军民齐出迎接。容若与楚韵如同车穿城而过,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拜倒于地的人影,心中不觉又是怅然,又是好笑。
上次来到这里,尚是阶下之囚,如今却已是至尊至贵的客人了。世事变幻,当真难料,国与国之间的敌友变化,也实在令人惊叹。
眼见已到了边境,自然也没有什么停留的道理,大队仪仗继续往前去,次日便到了飞雪关。
不但是飞雪关上下军民百姓诸位将领齐出相迎,朝廷那边,也派出盛大的仪仗和几十名官员前来迎接。
一大堆繁文缛节的礼仪之后,京中的官员们都催容若尽快还京。
容若只是东拉西扯,极力拖延。急得一干官员们人人面红耳赤,还是宋远书出面同一众官员周旋解释了一番,大家虽然心不甘情下愿,但也拗不过皇帝,只得暂时耽搁了下来。
容若私下里倒也是对宋远书真诚道谢,可惜宋大人不给面子,脸黑黑地表明自己也同样反对皇帝滞留边境不去的荒唐行为,只是无可奈何必须为他圆场罢了。
容若只得讪讪干笑两声算数。
天子御驾亲驻飞雪关,按理说,衣食住行,都得供奉周全,需得全了天子的颜面,显了君王的气派,断不能让皇帝受了委屈。算起来,这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和极繁琐的麻烦。
据说,好几个富有的大国,就是因为天子有事没事就爱出巡,生生把国库给拖穷了。所以,理论上来说,容若和楚韵如留在飞雪关,绝对是边城的一大负担。
好在容若夫妻对于这种细节上的事,根本不在意,越简单越方便才好。而主事的陈逸飞、宋远书也是完完全全了解了自家皇帝和皇后的性情,所以一再下令,万事从简,不必过多开支,也不用太费人力、物力。
京城来的官员们虽然觉得这里不恭敬,那里不像话,动辄大呼小叫,暗中准备回京就大参特参某些人不敬的大罪名。奈何皇帝不在乎,主事的官员也不放在心上,也就只得委委屈屈,留在这什么都缺的风沙边城了。
容若与楚韵如坚持留在这里,自是为了安乐与性德。
这种行为虽说不是很妥当,但因为如今的秦楚关系,倒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这次是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来迎接皇帝陛下,飞雪关已经集结了重兵,也根本不怕有谁来送死找麻烦,因此官员们的紧急奏本虽是雪片儿一般地往京里送,萧逸也只是漫不经心搁在一边,对于皇帝的荒唐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有了最大的后台撑腰,容若自然就越发肆无忌惮了,可怜所有迎驾的官员们,远离锦山秀水,一片繁华的京城,到这荒凉的边关来吃苦受罪,日夜劳心牵挂。
容若原也打着乘这个机会,让这些享福的官员们,看看边关卫国保家的士兵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希望能多多触动他们一些。
而容若自己呢,则在吃吃喝喝,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四处闲逛,到处走动。几个月前还荒凉萧条的市井长街,如今竟是异常繁荣兴盛,店铺林立,出入客人无数,两旁街道、百姓房屋,也多经过修缮,比之当初,竟真是焕然一新下。
容若知道这是沾了自己的光,为了迎接皇帝和秦国公主而做的这一番大手脚,不过想到这阴差阳错一系列的事,竟能帮边关苦寒之地的百姓将士大大改善生活,他也还是极为高兴的。
只是,高兴之外,也遇上叫人悲叹之事。
当初他突发奇想所建的怀思堂,本来只有很少的一些纪念死者的物品,但如今漫步而入,见到一件件死者遗物,一份份死者生平记录,一眼望去,竟似多得数之不尽一般。
想到当初飞雪关的血战连场,低头看那黑色的木盒中整齐的遗物,雪白的宣纸上沉肃的记录,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于今已再妩踪影了。
唏嘘怅叹良久,容若唯一能庆幸的,也只是在他与秦国联姻之后,想来至少五年之内,不会再有争战杀伐,至少五年之内,不会再有热血男儿,永远地倒在飞雪关下。
至于五年之后……一念及此,容若只得叹息。似乎在这乱世中所有的和平协议都只为打破而存的。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只要实力壮大到足以吞并对方,再多的联姻,再多的婚书,也不可能阻拦这大势所趋。
反之,如果双方实力一直相当,君王又都英明,则未必敢于轻启边畔,若是如此算来,对于这些边城的将士们来说,到底是国家更加强盛好,还是不强奸呢?
每每想得深了,直接钻进牛角尖,容若也免不了捧着脑袋,哀哀呻吟那么两声,最后只得仰天长叹。政治实在太过高深,不是自己这种笨人可以完全理解,熟练运用的。
其实住在飞雪关的这段日子,容若更想的还是混到士兵之中,和以前那样,和他们一同说,一起笑,讲传奇故事,谈沙场风云,玩游戏,比力气,划拳斗酒,闹作一团。
就像当初一样,面对强敌,分什么王爷与士兵,大家在一起,如同手足至亲,同心同德,相处无间。
但是,这个愿望基本上是没什么实现的可能了。
虽然陈逸飞和宋远书都尽量不让他被礼法束缚,给他自由,还帮他顶住其他官员的压力。但是,所有飞雪关的将士们,在他们面前,再不敢如以前那样,大声说,纵声笑了。
虽说,陈逸飞甚至允许他和楚韵如可以出门到处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