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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莫傅司嘴角却忽然浮现一抹冷冽的弧度,“想不到你也有这种蠢念头,好像血热心也热,血冷心也冷。其实不要怪变温动物冷血,谁叫它们没有心,千百万年的进化都没法赋予它们一颗能够维持体温的完善的心脏,不冷血怎么活?”
他语气冷峭,言辞犀利,温禧却觉得心痛,打小被人形容为蛇蚁虫豸一般的‘冷血动物’,难怪他言语颇为维护这些真正的冷血动物,温禧似乎能理解他是以怎样的心情豢养着那几条可怕的蛇了。
没有心,不冷血怎么活?温禧似无意识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可能全都看见。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地过冬。他的寒冷太过巨大,尽管她并不温暖,但还是想竭尽全力将自己的一小炉火为他燃烧,即使是杯水车薪。
莫傅司望着温禧,她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忧伤、迷茫、心痛,最后变成了奇异的坚定,金色的阳光镶嵌在她的眉目间,竟然是无以言说的璀璨,仿佛她已不是她,而是金身已成的飞天。
“我想学骑马,可以教我吗?”温禧忽然仰起脸,满脸期盼地望着莫傅司,眼睛一眨不眨。
莫傅司眉心拧出一个小小的纠结,每每与他对视时,她不总是眼神游移躲闪吗?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伸手将大卫牵住。
“先熟悉一下马。”莫傅司轻柔地搔弄着大卫下颌的鬓毛,说也奇怪,原本倨傲的大卫此刻神态温顺,和先前判若两人,不,判若两马。
温禧踮起脚尖,想摸摸马儿的顶心,不料大卫忽然扭过脸来,朝着她的脸响亮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气流直接喷洒在她的脸上。
“阿嚏。”温禧狼狈地四下躲闪,还不忘以手掩面。
看着温禧跳脚的样子,莫傅司好心情地笑起来,她性子素来沉静,这样的气急败坏倒真是媲美西洋景。视线无意间触及莫傅司唇角上扬的弧度,微笑起来的他,有一种奇异的俊美,温禧脸微微一红,狠狠地瞪一眼大卫。
莫傅司一言不发地抓住温禧的手,放在大卫的头上,握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那缎子一般流畅的皮毛。
“看着它的眼睛。”
温禧依言做了。大卫有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还有两排密茸茸的长睫毛,非常漂亮。
“它的眼睛真好看,又干净,又清澈,像水一样。”温禧轻声说。
大卫似乎听懂了这句话,无比受用地将脸蹭了蹭温禧,以示亲近。
不料温禧顿时童心大起,“你脸真的很长,马不知脸长!”
大卫恼火似地扬起脸,对着温禧一连打了几个响鼻,连鼻涕都喷到她脸上。
莫傅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温禧第一次看见他笑得如此开怀,只觉周围什么都隐没了,唯剩下那让天地失色的笑容。他平日里并非不笑,只是那笑,不是冷笑,便是讥笑,而且从来浮泛在眼睫表面,永远不达眼底,然而此刻,原本一直寂静无波的清冷眼眸因为笑容而染上了温和的色泽,再加上那一身白衣翩跹,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
记忆里清凉少年和此时的隽永男子似乎陡然重合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莫傅司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嗓音低沉,“喂。”
“二少爷莫非佳人在怀,不肯赏脸过府一聚?”是巴杜科夫的声音。
“巴杜科夫部长说笑了,莫洛斯无论如何也不能拂您的面子,只是家中近日陡生变故,一时脱不开身。”
那边巴杜科夫似乎沉吟了片刻,“莫不是为大公想开拓内地传媒市场的消息提前泄露的事吧?”
莫傅司长长叹了口气,“добраяславасидит;адурнаябежит”(可意译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他的半边嘴角却高高翘起,显示出他此刻心情正佳。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千万不要客气。”巴杜科夫趁机表衷心。
“这个自然。”莫傅司语气恳切,“我从未把巴杜科夫部长您当作外人。”
“那好,你忙吧。我们改天再叙。”
挂了电话,莫傅司抬头看了看远方,尽管此刻还是艳阳高照,但已经有积雨云在天际缓缓移动,这天,要变了。收回视线,莫傅司的唇畔泄露出一丝隐秘的笑纹。
“来,先上马,我教你最基本的骑坐、压浪、打浪和跑步。”
温禧在莫傅司的帮助下坐上了马背,紧接着莫傅司也跃上马背,坐在她身后。他一只手拉住缰绳,一只手则还住温禧的腰肢。
“上半身挺直,但要放松,不要前顷。肩膀要打开,手臂放松,手指紧握缰绳。下半身要用力,双腿尽量往下,脚跟不能提起来,脚掌不要张开。把握好平衡,用身体去感受马匹的运动……”
待到温禧习惯了骑座之后,莫傅司将环绕她腰肢的手臂略略收紧,长腿轻轻磕了一下马肚,大卫开始遛哒起来。
莫傅司又扶住温禧的腰,细心地教她如何打浪和压浪。
温禧学得很快,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莫傅司稍稍放松马缰,大卫果然逐渐加速。
风扬起女子的长发,发丝扫过男子的脸,竟是奇痒无比。
温禧却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莫傅司,“我们两个人,大卫会不会吃不消?”
莫傅司微微一笑,“不会。”
大卫速度越来越快,随着颠簸,温禧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脊背碰触到他结实的胸膛。温禧一惊,下意识就要缩回去。
“别乱动。仔细掉下去摔断脖子。”男子清泠泠的嗓音就在耳畔,箍在她腰上的手臂也稍稍使力。温禧不敢再动,乖觉地倚靠在莫傅司的胸口。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紧,女子单薄的双肩陷在他怀里,玲珑有致的躯体贴着男子的身体。
两具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而起伏,不经意地磨蹭让温禧感觉浑身滚烫。莫傅司鼻尖就是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伴着她皮肤的气息,混合成一股既清新又甜美的气味,让他觉得干渴,渴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猜猜神马时候女主知道莫先生就是当年的小哥哥?话说为毛每次打小哥哥三个字,我都觉得阴风阵阵……这荒郊野外的,莫先生要不要把温姑凉吃掉咩,挠头~
温和(4)
老公爵坐在高背椅上,双目微阖,隔着巨大的北美胡桃木办公桌,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地站立着,只是一个神态张惶,一个面沉如水。
气氛有些诡谲,老公爵陡然睁开眼睛,眼光锥子似地盯住嫡长子,“马克西姆,你怎么解释?”
马克西姆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父亲,我没有”
维克托脸色铁青,再加上脸孔隐在暗处,简直像地狱里的恶鬼,他一扬手,一叠照片雪花似地飞满了半空,再悠悠地飘落到铺着带金花图案的地毯上。
照片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交缠的肉身如同像两滩肮脏的牛奶。马克西姆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但嘴巴仍兀自强硬,“父亲,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女人,她是普通女人吗?鼎言的周吉婕,我们要收购的鼎言的周允非的丫头!”
马克西姆脸色愈发难看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说过,而且我是喊得高级应召……”
老公爵怒不可遏,从桌子上拿起一本黑色硬皮的书,径直朝大儿子扔了过去,书页在空中摊开,如同一只白色的蝙蝠,直直地飞到马克西姆的额角,马克西姆也不敢多,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
“高级应召?我让你去圣彼得堡办事,你居然好意思招妓?我看人家八成是早盯上你了,挖了个坑就等你往里头跳!”
马克西姆不顾额角鲜血淋漓,恶狠狠地盯住莫傅司,“是你下的套,一定是你下的套!”
莫傅司闻若未闻,他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父亲,您也观察了儿子半天了,如果没别的事,儿子要回去补眠了。”
维克托一口气立刻梗在喉咙口,他精芒毕露的眼睛盯牢了现在的二儿子,曾经的七儿子。
七儿子,是啊,他曾经有过七个儿子,不过在他的“九犬一獒”的念头的默许下,他们彼此下绊子、放冷箭、背后捅刀子,最后就剩下了这么两个。而这个十二岁时才认祖归宗的七儿子不仅成功地活了下来,而且如今已经深沉到他看不透的地步了。他就那么懒散地站着,一张苍白的脸孔上没有透露半丝心绪。
“莫洛斯,你有什么话要讲吗?”维克托缓缓开了腔。
莫傅司淡淡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说的。周吉婕什么时候来的圣彼得堡,入住的什么酒店,怎么和大哥完美邂逅,想必父亲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所以我想我没有喊冤的必要。”
维克托自然是将事情的始末早已经细细琢磨过了,无论是真实发生还是有人陷害,总归是滴水不漏,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大儿子的重色误事。于是当下老公爵又转向狼狈不堪的长子,斥骂道,“马克西姆,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听到这话,马克西姆悚然一惊,莫傅司却在心中冷笑不已,老东西倒还有几分预言的本事,可不就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都给我滚!”
随着老公爵的厉喝,马克西姆和莫傅司一齐退了出去。
关上门,马克西姆抹了抹额上的血,灰色的眼睛像食腐的秃鹫一样死死咬住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给我等着!”
莫傅司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踱回了卧室。
温禧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大英百科全书》,因为太入神的缘故,连莫傅司进来都未察觉。
直到感觉身下的床铺明显塌陷下去,她才抬起头,略有慌乱地丢下书,唤了一声莫先生。
莫傅司“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大英百科全书的黑底烫金字的扉页上。
温禧咽了口唾沫,解释道,“莫先生,对不起,我早就听说过《大英百科全书》,但一直没有见识过,刚才看见书橱里有,就忍不住拿了一本。”
“你看吧。”莫傅司淡淡地说道,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视线则落在空白的墙上。身侧不时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里,女子盘膝而坐,素白的小手捧着厚实的大部头,鬓角的碎发垂在脸颊一侧,从下颌到修颈,是一道曼妙的曲线。房间里的气氛静谧极了。这样的感觉是莫傅司从未感受过的。一般来说,女人如果和他在同一张床塌上,看他都来不及,至于还能正正经经看这种砖头似的百科全书的,她绝对是第一个。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莫傅司忽然觉得有火气一拱一拱地往上蹿,他居然被人当成空气给忽视了。他故意大幅度地变换了一下姿势,但温禧显然丝毫没有察觉。
“你看到哪一页了?”莫傅司嗓音低沉。
温禧头也没抬,下意识地接嘴道,“143页”
“Oyster(牡蛎)?”莫傅司扯了扯嘴角,声音里有几分得意。
温禧吃惊地抬起脸,“您连哪一页有什么条目都记得?”
看着她一脸崇拜的样子,莫傅司忽然觉得心情很好。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小时候看的,你可以随意考考我。”
温禧倒是从善如流,将百科全书颠来倒去折腾,“207页?”
莫傅司想了一下,“公主海葵和樱花海葵。”
“72页?”
“南欧铁线莲。”
……
如此问答进行了十数次,温禧最后不得不认命地承认:有些人注定是用来仰望的,比如莫傅司。
“年纪大了,以前差不多可以背下来,现在背不全了。”莫傅司忽然淡定地来了一句。
“背下来?”温禧看看手中的一本,再看看书橱里的一沓,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背下来?!”
莫傅司神色平静,“牡蛎,双壳类软体动物,分布于温带和热带各大洋沿岸水域……牡蛎的爱情生活不由它们自己做主,而是要依赖于外界的温度和潮汐。如果它所处的世界温暖,周围的水温在华氏70度左右,它可以喷射出小水柱似的精/子,进而刺激雌牡蛎大量产卵,幸运的话配合潮汐作用,精/子会遇到卵,牡蛎苗就这样成形。”
温禧怔怔地看着第一百四十三页唯一的词条“Oyster(牡蛎)”,一整页密密麻麻的英文就这样在他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娓娓叙来。
牡蛎,他喜欢的食物,他那销魂的吃法曾经让她脸热心跳,他也曾迫着她尝试那咸腥的生蚝,还曾就着她的手饮下那鲜美的汁水,牡蛎已经在她的感情生活里留下了难以回避的印记,然而想不到牡蛎的爱情生活居然和她自己一般做不得主。温度和潮汐,温禧有些想苦笑。
莫傅司敏锐地察觉了她情绪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