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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人接茬道,“被收购了为什么不改名字?替别人养儿子有什么意思?”
“这倒是,名不正则言不顺,难道不该必先正名乎?”开广本的男士还拽起了文。
温禧落在队伍后头,她头颈微垂,嘴角隐约带了一丝轻笑,这些人,又不是古代谋权篡位,定要诛杀尽前朝余孽,龙袍加身后再改国号换纪年。反正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碟都是那位幕后大老板的,叫九重天八重天又有什么关系,真正有实力的人从不在意这点虚名。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男子快步朝他们走来,“你们是文海培训中心的学员吧,我是九重天VIP部的副经理,我姓蒋,大家请随我这边走。”他彬彬有礼,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一行人进了电梯,蒋一炜主动承担了操作电梯的任务,按下了九层键后他开口道,“我们九重天的顶楼已经调整为VIP客人的私人会所,根据主要客人的身份和需求分为不同功能的包厢。待会儿由我为大家介绍。”
温禧注意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位高却不骄,可见教养很好,心中不禁赞叹难怪九重天是酒店业的龙头老大。
电梯叮的一声脆响,蒋一炜按住开门键,礼貌地一侧身请众人先行,待所有人一个个都出了电梯这才出来。
女讲师低声让学员们保持安静,温禧还是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确实,九重天的九楼简直可以媲美神仙宫阙。暗红的地毯上是金色的团花图案,漂亮的让人下不去脚。巨大的流水幕墙中空透明的夹层里养着五颜六色的神仙鱼。雪白的纵棱立柱上盘着镶金嵌银的蛟龙,一条条昂首怒目,像是随时可能腾空而去。天花顶上每隔数米便是造型各异的吊灯,金翠交织的墙面在橘色光线的下越发显得奢华。
直到南面一座铜鎏金的古董艺术雕塑钟的钟锤重重一敲,众人才似如梦初醒。蒋一炜脸上还带着微笑,没有丝毫不耐的神色,说实话,即使他每日都待在九楼,也还是时常为九楼豪奢绮丽的设计所迷醉,这样的手笔听说是来自于市委书记夫人。他有幸见过一次,真是极其出色的一个女人,和那些每日只知道美容打牌的官太太完全不一样。
收回神思,蒋一炜引着一干人朝陈列室走去,那里有整个九重天九楼的微缩模型。
他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一个黑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郁金香杯,正懒洋洋地夹在指缝间振荡着,猩红的酒液随着振荡悠悠摇曳着。听到动静,男人也转过头来,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乌黑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便又将头转了回去。
蒋一炜心中有些慌乱,大老板怎么一声不吭地突然驾到,听说莫先生最讨厌五个以上的哺乳动物出现在他面前。蒋一炜毕恭毕敬地退出门去,将陈列室的门掩上。朝女讲师抱歉道,“不好意思。请你们先退开一些。临时有点变故。”
蒋一炜右手指节稍屈,轻轻在虚掩的门上叩击了两下,“莫先生,我是vip部的副经理蒋一炜,很抱歉刚才打扰了您,我可以进来向您解释一下情况吗?”
其余人也都看见了陈列室里冷峻倨傲的黑衣男子,此刻见蒋一炜态度如此恭谨,更加疑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半晌里面才传来冰冷的男声,“你进来。”
蒋一炜进了陈列室不忘随手掩上门。外面的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悄然噤声。温禧眼底方寸大乱,今早在国贸遇见他,下午又在九重天碰面,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如果看到了他又会怎么想,万一他认为她并不缺钱,辞退了她,她恐怕真要喝西北风了。如今可是夏天,连西北风都没有!
“外面是怎么回事?”莫傅司神色淡漠地开了口。
“事情是这样的,文海培训中心希望借我们九重天的九楼作为典范给他们的奢侈品管理原定课程班学员实地了解高端私人会所运营模式,周经理做主同意了。本来定的是下周六,不清楚为什么又提前了,周经理下午临时指派我去接待他们。所以刚才才会冲撞了您。这是我工作的失误,万分抱歉,莫先生。”蒋一炜弯腰鞠了一躬。
奢侈品管理?刚才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人”呢。
莫傅司薄唇一勾,冷哼道,“周阳兵这个蠢货,文海给了他多少好处?真是眼眶子浅,自贬身价。为什么临时改时间?今天中午的会议上我前脚决定下周带流光的负责人过到这边视察,他后脚就改时间了。这事不怪你。我先走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处理。”
莫傅司随意将酒杯往水晶橱柜上一搁,便要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蒋一炜对吧?从现在开始你是九重天VIP部总经理。任命通知一个小时之后发布。”
蒋一炜觉得背上全是冷汗,“莫先生,周经理只是一时糊涂。您是不是……”
莫傅司盯住蒋一炜有些泛白的面孔,忽然笑了,“商业社会里做人太忠厚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已经很对的起你师傅了。”
蒋一炜浑身一震,太可怕了,师傅是他私下对周阳兵的称呼,因为他五年前刚入职时是跟着时任客房部的经理周阳兵,莫先生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还有什么能瞒得住他的?蒋一炜神态越发恭敬,“我送莫先生您下去。”
莫傅司微微颔首。蒋一炜赶紧为他开门。
门外的人见两扇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个都下意识地屏息凝神。莫傅司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目不斜视,直接朝他的专用电梯走去。温禧努力藏在后面,不让自己被注意到。
小寒(2)
温禧坐在莫宅的客房里一张漆金椅子上,一张包金边的圆桌上搁着亮闪闪的银壶,旁边是精巧的银质耳杯,下面垫着白色骨瓷碟。
书本上的英文字母开始像蚂蚁一样蠕蠕动了起来,温禧忍不住将夹在字典里的折扣券拿了出来,这是傍晚时候那位姓蒋的副经理送的,每个人一张,可以去蔺川任意一家高档餐厅抵五百元现金使用。自然,他们一群人下午被挡在了那两扇来自西非的华丽桃花心木门之后。
那位蒋姓副经理当时是怎么解释来着?“很抱歉各位,我刚刚知悉由于和贵培训机构的所达成的协议系我们九重天某主管个人行为,未经过内部正常的审批路径,所以这一协议不得不废止。对此我代表九重天给各位致以诚挚的歉意。”他言辞恳切,又在人家的地盘上,再加上九重天那种贵气逼人的氛围,众人无一敢有异议,待到了底楼大厅,蒋一炜又亲自去取了优惠券送到每一位的手上。一系列危机公关可谓滴水不漏。
温禧想着当时有几个同班学员的表情,先是敢怒不敢言,待到折扣券到手,顿时喜气洋洋。对比其他人的言笑晏晏,她却觉得受辱。手指不由用力,折扣券在她指缝间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
片刻,温禧又松开手指,将那张优惠券夹进了牛津英语字典里。也许是自己太敏感,总怕别人觉得她人穷志短。人到无求品自高,她这么匮乏,实在是拥有太多多余的自尊心。
“温禧小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其实开着,但出于礼仪,管家先生还是在门上敲了两下。
温禧赶紧起身,“斯蒂文森先生,您请进。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爷让我请您过去。”
温禧感觉心脏一下子跳快了,“好的。”
斯蒂文森领着温禧上了二楼,朝北面一个背阴的房间走去。
温禧感觉怀里像揣了只兔子,莫先生是要辞退她吗?生活费,补贴家用的开支,下学期的学费,钱,通通全是钱。她要找到高贵的职业,而高贵的职业需要高贵的学历支持,高贵的学历则需要金钱,兜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进入视野范围之内,斯蒂文森微微侧身,“温禧小姐,少爷在里面。”
温禧心中有了决断,她止住脚步,朝官家先生鞠躬道,“还没有谢谢您,斯蒂文森先生。如果不是您预支三天的工资给我,我就无法及时偿还打碎的同学的香水了。真的谢谢您。”
斯蒂文森有些狐疑,但还是略一颔首,“温禧小姐,您太客气了。那是您应得的。少爷还在等您,请进去吧。”
莫傅司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凉薄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微笑,温禧抬脚进去的时候恰巧看见这样一抹弧度,仿佛一朵邪恶的花朵绽放在他的唇角。一种被看穿伎俩的窘迫使得温禧脸悄然升温,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嘶嘶”的声音唤起了温禧的注意,她这才留意到那两条体格健硕的母蛇都盘在地上,火焰般细长的舌头一伸一缩。心底悚然一惊,温禧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她努力不去看那两条蛇,朝莫傅司抬起脸,喊了一声“莫先生。”
莫傅司并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灰色的眼眸盯着她,带着研判的神情。温禧被他的眼神看的七上八下,这种感觉就像等着宣判的囚犯,糟透了。
小青不知道从哪里游了过来,速度非常快,像一条绿色的闪电朝温禧光洁的小腿劈了过去。
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温禧似乎只看见磁白的蛇牙和鲜红的信子,身体像被定住一样半点都无法动弹。
时间似乎被定格在了这一瞬,温禧只看见小青的尾巴被莫傅司一把拽住了,小青细长的身子一拧,尖尖的吻部居然对着主人的左手猛地咬了下去。
莫傅司脸上浮现出痛楚的表情,但仅仅只是一瞬,他白皙修长的右手就捏住了小青的下颌,小青拼命扭动着身子,被迫抬起了吻部,嘴巴夸张地大张着,一双黄中带黑的眼睛鼓的似乎更加厉害。
过了片刻,莫傅司才松开手,将小青丢在地上,小青立刻哧溜一下钻回了角落。
温禧吓坏了,她没有想到当宠物饲养的蛇会反噬主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莫先生,你不要紧吧。我去喊斯蒂文森先生。”一面要往门外奔去。
“回来。”莫傅司低声喝道。
“可是您的手?”温禧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死不了。你去把冰柜打开,把第一层的药箱给我打开。”
温禧依言打开冰柜,无意间一瞥她才发现冰柜第二层里满是各种各样的鸡鸭鹅,都光/裸着身子装在保鲜袋里。白皑皑的一团,头挨着头,翅膀贴着翅膀。粗大的毛孔和死不瞑目的眼睛让温禧一阵反胃。她赶紧取出药箱,关上了柜门。
温禧刚打开药箱,就看见莫傅司伸手去拿绷带。
温禧猜测他是要将伤口扎起来,轻声道,“我来吧。”
“绑在我的左胳膊的肘关节上,不要绑太紧。”莫傅司脸色似乎愈发苍白了。
温禧听说过被毒蛇咬伤才需要绑扎,目的是阻断毒液经静脉和淋巴回流到心脏,她声音一下子抖了起来,“小青是毒蛇?”
莫傅司“嗯”了一声,片刻才补充道,“微毒。”
温禧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解开他袖口的铂金袖扣,将法式翻叠袖仔细地卷到肘部。他的皮肤是细腻的象牙白,也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有浓重的体毛,小臂轮廓清瘦,线条干净而漂亮。在用绷带捆扎时,温禧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莫傅司的手臂皮肤,她的脸微微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莫傅司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径直浇在伤口上。温禧看见他的左手上有两个小小的洞眼,应该是蛇牙留下来的。液体一触碰到伤口,有大量细碎的泡沫泛起,温禧猜测那是过氧化氢。一定很疼,但莫傅司面无表情,只是寒着一张俊脸,默默地用右手挤压伤口,有细小的血珠一颗颗沁出来,刚开始颜色略暗,但很快就变成鲜红色的了。血液顺着他白如羊脂美玉的手上蜿蜒而下,是触目惊心的美。
莫傅司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只注射器,娴熟地从一根试管里抽取了小半针筒的蛋清状的液体,然后才淡淡地开口道:“扶住我的胳膊。”
温禧顺从地稳住他的左臂,莫傅司手臂内侧皮肤比外侧还要白皙,静蓝色的筋脉埋在表皮之下,一根根都清晰可见。推尽空气之后,银亮的针头悄无声息地探入静脉。温禧咬住下唇,竭力稳住双手,不让自己颤抖。
他推得很慢,小半针筒的血清推了将近五分钟。
在最后一滴血清推进静脉时,温禧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莫傅司皱眉盯她一眼,“你是不是月经来了?”
温禧脸一下子红的像滴血,他怎么知道,她的月经分明是今天傍晚时分刚来的,莫非是血迹沾染在了裙子上,可是她分明穿的是深蓝色的连衣裙啊。
直到莫傅司不耐地追问她到底是不是,温禧才用蚊蚋一样的声音答道,“嗯。”
“你身上有血腥味,小青才会主动攻击你,繁殖期间蛇的攻击性会增强。”言简意赅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