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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月下旬,后罩房墙角的玉米已经比人还高,顶部冒出花穗。童若瑶目光落在从根部往上一米左右的地方,依稀记得,果实便是生长在那里。
“难道真要等到玉米成熟,他才会回来?”
小玉瞧着日渐消瘦的童若瑶,心里酸痛不已。吕氏需要人安慰,焉知童若瑶也是需要人安慰的。而能安慰她的那个人,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深吸一口气,小玉抬头看了看黑压压乌云密布的天空,低声道:“二奶奶咱们进屋吧,看样子就快要下雨了。”
童若瑶怔怔点点头,刚转身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落下来,打在玉米叶上“啪啪”作响,打在脸上隐隐有些疼。
不一会儿,雨便落得十分密集,虽然还没有到傍晚,屋里却十分昏暗,小玉拿着火折子将灯点燃,屋里才亮堂起来。
外面雷声滚滚,偶尔一道闪电将模糊的大地照映得无比明亮。不消片刻,院子里的雨水已经汇集成河。
“二奶奶,您瞧外面是不是有人?”
童若瑶抬头望去,恰好一道闪电将大地照亮,只见院子里人影一闪就不见了,耳边却传来一阵清晰的敲门声。
099: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了
雨声急促,原本沉寂的心房,这一刻却如那急促的暴雨一般跳跃起来,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纵然如此,那来报信的小厮,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耳膜,又一遍一遍地耳边周而复始地响起——二老爷他们回来了,顾廷煊回来了……
小玉激动地热泪盈眶,“二奶奶,现下终于可以安心了,二爷他们已经进了城,一会儿就要回来。”
浑身湿透的四儿站在门口,一边擦拭脸上的雨水,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奴才们提前回来通报,二老爷和二爷、九爷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大概一个时辰后就到家。”
小玉见童若瑶怔怔不语,想来定是激动地不知说什么,便朝四儿道:“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换身衣裳,虽然天气热,也小心着别着凉了。”
四儿弯腰打个千儿笑道:“奴才没事儿,谢谢小玉姐姐顾惜。”
“好了,快去吧。”
四儿转身正要走,童若瑶才回神忙叫住他问道:“其他地方可有人去送信?”
“回禀二奶奶,二老爷那边也特地打发人回来,老夫人哪里自然也有人去通报,奴才现在去见大夫人。”
童若瑶点点头,四儿打个千儿再度冲进大雨中,瞬间就不见人影。外面雨声仍旧急促,屋里除了雨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和之前一模一样,恍惚中好像四儿根本没来过。童若瑶发了一会儿怔,不禁喃喃自问,“真的要回来了?”
小玉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二奶奶您怎么了?二爷确实回来,四儿说一个时辰后就到家呢。”
童若瑶猛地站起来,小玉吓了一跳,只见童若瑶在屋里走了两圈,失去了平日的稳重,竟有些不知所措。小玉觉得好笑,可心里又泛起酸楚,在外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守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归的人是什么样的心境。
“小玉,去叫厨房多准备些热水。”走了好几圈终于镇定下来的童若瑶,开始张罗着迎接顾廷煊,“把前儿晒过的衣裳找出来,屋里的水壶多备些开水……”
一边说一边琢磨,这些日子一日三餐都在吕氏屋里吃饭,这边的小厨房已经许久没有开火,厨娘暂时也去了那边,柜子里除了上午百寿堂那边厨娘做的冰镇莲子羹还有一些,其他什么都没有。即便要过吕氏那边去吃饭,可现在才回家,只怕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算了,你预备我说的那些,我去厨房做些吃食。”
说着就往外走,小玉忙过来拉住她,“二奶奶,外面雨大,反正时间还长着,等雨停了再去吧。”
童若瑶泄气的道:“有些事儿做,时间也过得快些。”
小玉不好再劝,去把油纸伞找来,道:“我和二奶奶一起去吧,其他事儿还有香雪料理。”
暴雨下得急,风也大,回廊早已湿淋淋积满雨水,从正屋到后罩房,虽然都是走在回廊上,小玉撑着伞站在外侧挡住了一些飘过来的雨水,等到了后面厨房,裙摆还是谭涸濡湿了一大截,脚上的软底鞋已经湿透。
烧水做饭对童若瑶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事儿,到了上京有了陈妈妈,她便少有做这些事,嫁到顾家来了之后,更没怎么做。可现在一样手脚麻利,两个灶头,一边烧水,一边做吃食。
两个婆子和小玉也只能打下手,可厨房食材有限,外面雷雨交加只能将就地做一碗熬汤面,为了这一碗面,两个婆子把后面买回来喂养的一只鸡给宰了。如此忙碌,时间果真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
等香雪兴高采烈跑来厨房通报顾廷煊回来,鸡汤的香味儿已经蔓延出来,小玉道:“二奶奶快回屋里去吧,只怕二爷回来没瞧见您,心里也着急呢!我们这就把热水送去,一会儿再把二奶奶亲手做的面条给二爷端上,他若是不吃完,我们可不依。”
喜悦的气氛从四儿将消息带回来就开始,童若瑶到了厨房一直瞧着都淡淡的,谁都明白,真正心里着急的是她。
小玉嘻嘻一笑,推着童若瑶回去。香雪把伞打开,笑道:“二老爷他们刚进门,门上的婆子就来说了,这会子只怕还在老夫人屋里呢!”
小玉蹙眉,“要不二奶奶去老夫人那里迎接二爷?”
再留下去不知这两个丫头还会说什么,童若瑶按住“砰砰”跳的心房,佯装生气地狠狠瞪了小玉一眼,才提起裙摆跨出厨房门槛。
算起来到底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如今已经算不得新婚,真正相处的日子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一个月,而新婚后的第一次分别,竟有四个月!四个月中,只通过一次信,童若瑶忍不住苦笑,大概像她这样的人不多吧。
可现在,总算是看到了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自己脑海里幻化出来的泡影。只是,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脚步沉重,心里明明知道是活生生的顾廷煊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却禁不住要怀疑眼睛看到的仍旧是幻影。
但,眼前的幻影和以前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样,他依旧很高大,被雨水打湿的衣裳紧紧贴着他精壮宽阔微微起伏的胸膛,从正屋照出来的灯光,打在他脸上,那双眸子不复之前的清冷,而是炙热,堪比七最炎热的阳光。
头顶传来一声懊恼参合了责怪的低吼声,“你跑出来做什么?衣裳都湿透了!”
童若瑶眼眶一热,冷不防突然被人拦腰抱起,却只能怔怔地盯着抱起自己的那个人,依稀记得成亲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自己进了顾家的大门,那个时候童若瑶看不见他的摸样,因为不一样,所以心情也不一样。
那一次,她紧张、忐忑而不安,这一次同样紧张、忐忑,可更多的却是委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这似嗔似颠乍然响起问话,让顾廷煊为之一顿,稍稍停了停继而大步流星地跨进正屋的门,将小妻子童若瑶放在榻上。方才抱着她就觉得她轻了许多,如今在明亮的灯光下,顾廷煊略略打量,果然是清减了,只觉得心头一悸。她本就瘦弱,现在下巴更显的尖溜溜,还没有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含雾水眸痴痴地盯着他,脸色略显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似是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顾廷煊深深一叹,正要说话时,童若瑶已经移开目光,淡淡道:“先去净房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说完深吸一口气,从榻上下来,去倒了一杯滚烫的茶送到顾廷煊手上,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沉默地拿起门口的油纸伞,一转眼就消失在外面。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隐隐约约的水声传来。顾廷煊仰头将手中的茶喝了个底朝天,等耳边只余下细小的雨声时,才抬脚去了净房。
童若瑶是十分地想冷落他,叫他知道自己在家里是怎样的殷勤期盼,可想到他蓬头垢面地回来终究狠不下这个心。知道他在外面也不好过,明明能理解,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见到他自然欢喜,填满胸膛的踏实感充斥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委屈和不满。理解和理智是一回事儿,可自己终究是他的妻子,他作为自己丈夫,不管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好歹总该给个信儿吧。
想到这里,更觉难受,硬生生地把眼泪逼回去,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摸样走进来。
顾廷煊已经重新换了干爽的衣裳,薄荷色袍子上的祥云纹路,是童若瑶失眠的夜晚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凭着记忆裁剪,穿在他身上也十分合体。抑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热泪,语气淡淡地道:“你也饿了,先吃完汤面,等会儿咱们就过去见母亲,想必母亲那里也快把晚饭备好了。”
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顺手将空茶杯拿走,去炉子边重新泡了一杯茶。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歇,隐隐约约有夜虫鸣叫声传来,让夜晚更为宁静。童若瑶故意把动作放得极慢,只觉好像已经过了许久,转身时,顾廷煊却还保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微微蹙眉盯着灯光下那一抹纤细的人影。
她身上自有一股娴静,能让人烦躁的心安定下来,可现在顾廷煊却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眼见到自己眼里的不相信、怀疑和随后的惊喜都深深打动他,而现在无形中的疏离感觉,却又深深地刺痛他。
他知道她在极力抑制某些情绪,可当这些情绪最后演变成疏离时,让他内心涌起一阵无可抑制的烦躁,又不知如何靠近她。
桌上的汤面似乎已经凉了,童若瑶扫了一眼,“反正要去母亲那里吃饭,现在不想吃也没关系,咱们过去吧。”说着走过来,端起托盘作势要拿出去倒掉。很想让自己镇定一些,不要闹小孩子脾气,可就是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些话。
童若瑶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两世为人,以为自己足够淡然。只是,前一世她没有这样与自己丈夫相处的经历可借鉴。也没有对某个人动过心,让某个人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故此面对顾廷煊,有些感情上东西她自己也无法去控制。
屋里早已弥漫起鲜美的鸡汤香味儿,顾廷煊确实很饿,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一顿正正经经的饭。何况,这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是小妻子亲手做的,她衣服上甚至还不小心地弄上了白色面粉,她却要端出去!
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定,飞快地抓住小妻子纤细的手腕,那力道让童若瑶疼的不禁蹙眉,差点儿将手里的托盘松开。头顶上传来顾廷煊懊恼至极的话语,“放着吧,我吃了再过去。”
童若瑶没有对上他绯红气恼的眸子,默不作声地一动不动,直到顾廷煊自己意识到该送开她,被禁锢的手才得以自由。
凉爽的夜风吹来,门上的灯笼轻轻摇摆,桌上的烛火明明暗暗。屋里很安静,只能闻见顾廷煊吃面的声音,童若瑶没有扭头去看他,只猜测他应该吃的津津有味的吧?
心是宁静的,一如这宁静的夜晚,不能宁静下来的是情绪。童若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兴许是为了叫他记住一些什么。如果,他在乎自己,应该会有所感觉。
可他的表现都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所以,自己在他心里同样没有什么特别。那么在他心里,到底什么才是值得挂念而又特别的?不禁苦笑,他真是够冷血的人,婆婆是他的母亲,他同样可以做到出门日子再久一些,也不会带一个消息回来。自己不过是他新婚的妻子,不过一个月的相处,能在他冷冰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二奶奶、二爷,大夫人打发奴婢过来请二奶奶和二爷过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童若瑶心酸的心思,忙整理情绪站起来,镇定自如的到:“马上就过去。”
桌上的碗已经彻底空了,连一口汤也没有剩下。童若瑶深吸一口气,叫香雪进来收拾,便拿起门外的油纸伞,站在屋檐下等顾廷煊跟上。
两人之间的氛围让小玉和香雪不解,可也不敢多问。唯有对视一眼,香雪垂着头进屋,小玉拿起另一把伞。顾廷煊大步从屋里出来,神情一贯的淡漠。
一路上,童若瑶让小玉扶着走在前面,顾廷煊隔着三步的距离跟在后面,两人之间无只字片语的交流。小玉几次想松开童若瑶,都发现童若瑶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似是故意要避开和顾廷煊的接触。
二奶奶嘴里没说,可小玉知道她心里一直担心二爷,盼着二爷平安回来。现在回来了,她也十分高兴,为什么一会儿工夫,两人之间却这样疏离?小玉自然认为是顾廷煊的不对,禁不住几次扭头扎扎实实地瞪了顾廷煊几眼。
天很黑,前面一名婆子打着灯笼,小玉手里也提着一盏灯笼。顾廷煊身侧跟着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