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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觉得好笑,这文策不像一国宰相倒像是卫聆风的管家婆。正抿唇偷笑时,卫聆风的目光唰地射了过来,见到我眼中微微透出惊喜,随即是上下细细地打量。
我心紧了紧,忙别开目光。看到殿中已然汇报完毕的文策,却不起身,脸露难色,显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要禀奏。
卫聆风此时已然回过了头,语声淡淡道:“还有事?”
“皇上……”文策苦了张脸站起身来,哀叹道,“皇上,这可不是臣的主意,是她自己非要跟来的。你可不能怪罪微臣。”说着,他微微侧开一步,显出身后躬身跪拜的男子身影。
那男子一头如缎的青丝用发带束起,俯身叩拜时,微微飘荡,竟显出几分飘逸之美。只听他道:“臣妾叩见皇上。”声音如黄莺出谷,冰玉落盘。
说完,他抬起头。一双如暗夜幽辰般的美丽杏眼,水光盈盈,呆望着卫聆风。只见他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全身更是散发着说不尽的柔美雍容气质,明显是个易钗而牟的绝丽女子。
卫聆风楞了,我也楞了。
卫聆风微皱了皱眉,道:“青衣?你怎么来了?”
“芊芊——”我大叫了一声扑上去,芊芊见到我也是眼中一亮,闪过喜色。久别重逢的两人相互拥抱了半晌又分开,劫后余生的喜悦,在两人眼底静静流连。
芊芊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视我为平等相交的女性朋友。至今回想起来,在祁国王宫的那半年,若没有她的陪伴,必然要艰难许多。
激动过后,我才觉身体有些孱弱,毕竟还处于久病刚愈,气血两亏中。祈然适时地扶住了我,无奈道:“不要太过激动,否则容易头晕。”
芊芊看到祈然猛然一震,脱口喊道:“少主?!”
祈然温和地笑笑,道:“青衣,你和大哥聊聊吧。我扶这丫头回去休息了。”
说完,便小心抱起我离开。转身的那一瞬间,我能看到芊芊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还有,卫聆风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的目光。
我忍不住抱紧了祈然,脸埋在他胸口,暗暗叹息。
偌大的殿中,灯火飘摇,此时却只余卫聆风和文策二人。
异样静默的氛围持续了好久,文策忐忑地看着眼前喜怒不测的帝王,忍不住咬了咬牙,又沉声道:“皇上,还请你早下决断。毕竟,一山容不得二虎啊!”
卫聆风淡淡一笑,转身负手,道:“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不必再说了。”
“皇上!”文策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拒绝之意,心中一急,竟忘记君臣之礼,跨前一步大声道,“皇上,你没听外面民间已经传言纷纷了吗?天下统一契机已现,依国少主萧祈然,祁王卫聆风,到底谁才是最终称霸天和大陆的千古一帝。军中将领也是纷纷猜测,是否要跟联盟军开战,此刻人心惶惶。皇上若不早下决断,一旦被抢了先机……”
“文策。”卫聆风冷冷睥视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打断他的话,“你太放肆了。”
文策浑身一颤,几乎是反射性地跪了下去,颤声道:“皇上恕罪!”
殿中再度静寂了下来,文策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直憋到脸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上也不自知。
可是,半柱香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后,文策终于还是忍不住心头沸腾的火焰,再度开口死谏:“皇上,泱泱天下,大好河山谁不想夺谁不妄占。就算……那个依国少主表现得多与世无争,可毕竟是个寻常之人。如果他真的毫无争霸之心,当初也就不会建立依国。皇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天下宝座更令他心动的东西吗?!”
“比天下宝座更令他心动吗……”卫聆风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淡淡道,“自然……是有的。”
那笑容在烛火映照下,在他俊秀无匹的脸上,竟分外璀璨夺目,又隐隐带着几缕憧憬哀伤。让抬头凝视着他的文策,不由呆了。良久,他才再度开口,声音沉沉如雨中随风摆荡相击的竹叶,清润滴水:“便是朕……多半也有。”
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已敛起了那忧伤的笑容,凝神道:“传朕命令,战事已然结束,一月后祁国国内开始减免赋税三成,士兵解甲归田,安心休养生息。短时间内,朕不会再与尹钥两国开战。”
“皇上……”文策一愣,马上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诧异地问道,“皇上不趁胜追击吗?”
卫聆风淡淡一笑,眼中闪过精光,那睥睨天下的霸气在他身上展露无遗:“朕要胜便要胜的彻底,而绝不是两败俱伤。文策,你看着吧,不必朕进攻,不出半年,尹钥两国就会从内部崩塌,到那时,才是统一天下的最好时机。”
文策心中一颤,只觉刚刚那团熄灭的火焰又再度燃烧了起来。统一天和大陆,成就不世霸业,人生来来去去几十年,有多少人能见到这等盛世,又有多少人能亲生参与其中。
他带着万分虔诚的心,恭恭敬敬在卫聆风面前磕头跪拜,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微臣遵命!”能跟随眼前这个帝王,并向他誓死效忠,是自己此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天和1262元年11月22日,祈然说要与我成亲,他是想尽快,我是想不要铺张,所以婚礼就定在三天后,让清楚内情的人都哭笑不得。堂堂依国冰凌少主的婚礼竟然不摆宴,不请酒,只寥寥数人参加也就罢了,还搞得如此古怪。
古怪?对了,就是古怪。只因为我坚持要以现代的形式举行婚礼。在现代,我和哥哥虽然不是基督教的信徒,妈妈却是的。所以爸爸曾特意为我和哥哥造了一个空中教堂,里面有一个黄金铸造的钟,就是希冀我和哥哥在结婚的时候,能够让天堂的妈妈,听到看到。
如今,我和祈然自然不可能再在那个空中教堂结婚了。可是我仍然希望,可以用现代婚礼的方式,来获得远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以及妈妈的祝福。
也因为我这任性的要求,所以此刻只余我和祈然、步杀的房中,呈现了诡异的局面。
“不——可——能!”步杀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唇齿间蹦出来的,冰冷森寒。说完就走,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步杀!”我惶急地叫了一声,感觉憋在胸口的笑快要溢出来了,忙强自抑下,换上一副哀凄地表情,“步杀,无游天下,不离不弃啊!你若不答应我便不嫁了!”
步杀背对着我们的身体明显颤了颤,祈然斜了我一眼,嘴角含笑却带着不赞同,明显在说:你怎么老爱耍他?我吐了吐舌头,用眼神回道:我哪有?
步杀大概是被我恶搞太多次了,这回竟是铁了心不上当,冷冷道:“不做便是不做!”
我啊了一声,看向祈然,一脸正经痛苦地道:“呐,那我可真不嫁了。”
这回轮到祈然一脸头痛了,拂了拂额角,明知我是在开玩笑,却甚是无奈。见步杀就快走到门口了,不由长叹一口气,忙一个纵身跃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步……”祈然无奈地笑笑,甚是尴尬,躬身作揖道,“兄弟一场,你不会如此无情吧!”
不行了!我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打跌,又要勉力抑制自己发出声音让步杀发现,憋得当真辛苦。
“我不做!”步杀的声音再冷不起来,几乎带了几分懊恼。估计是太过高超的灵觉,又明显察觉到我耍人的意味。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汲血竟然已经到了他手中,往祈然面前横劈过去。这一刀气势虽猛,后劲却不足,显然只不过是他恼羞成怒下虚张声势而已。
“不是吧!”祈然呆了半晌,慌忙抽出寒血架住刀势,飘然后退几步。脸上再掩不住笑意,道:“步,我们两好久没打一场了,要比试吗?”
我看不到步杀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全身如潮水般仿佛融于自然的气势。这两个人如今武功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
步杀冷冷回了个好,却难掩语音中的兴奋。看来如今步杀最大的兴趣,竟真的成了探索武道的最高峰。但这却是好事,至少他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目标。
祈然眼中诡异的神色一闪,含笑道:“那我们说定了。如果我赢了你便充当神父,如果你赢了,便让你做伴郎。”
“好……”步杀好字刚一吐出口,立马便发现不对之处,却是怎么也收不回去。从后面看到他涨红的脖颈,我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步杀……步杀……!”我慌忙冲过去拉住再不愿理会我们两个的步杀,将笑牢牢抑制在喉咙口,嘴角扯平,终于摆出了一脸诚挚之意,才道,“别生气啦,步杀!你听我说,这个决定并不只是耍你玩的。”
步杀停下了身形,脸色虽仍冰寒彻骨,却总算是肯耐心听我说话了。
“步杀,你是我们两个最好的朋友。”我笑笑,柔声道,“难道不想亲自确定我们的幸福吗?”
我微微躬身,第一次对步杀行这样的大礼,诚恳地道:“因为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不希望由其他任何人代替,所以,拜托你了!”
月色,静好。
在雾都城的一处隐蔽庭院中,有石桌,石椅,两个挂在树梢的精巧花灯。桌上摆着两壶美酒,几盘精致的菜肴。石椅上对坐着两个让如练月色也失去光彩的俊秀男子。
祈然将手中的杯举到卫聆风面前,一脸诚挚渴盼地道:“大哥,这一生是我欠你良多,但我和冰依的婚礼,还是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卫聆风本一直微低着头,闻言略略抬起,凝视了他一眼,随后仰首将手中的酒饮尽。
祈然不动也不收回手,脸上没有一丝尴尬不耐的神色,只是静静等着,等着他唯一的亲人,最后的答复。
卫聆风微微一笑,那笑说不出的苦涩无奈。祈然握住酒杯的手忍不住一颤。
卫聆风自怀中取出一张纸,小心的摊平,动作认真仔细地象在呵护最珍贵的宝物,凝视了半晌,眼中种种喜怒哀乐的情绪一一流泻。随即他的眼中闪过黯然与绝决,握着纸站起身来,走到花灯前。
祈然凝望着他看似流畅的动作,实则却是每一分每一寸之间都有着僵硬的停顿,心里的愧疚与无奈越发无法遮掩,暗暗低下了头。
他知道,那是当年卫聆风与冰依之间所立的契约。虽然,那一纸协议在他看来不过是场儿戏,也绝约束不了什么。可是,那对大哥而言,或许真的不同吧!
高举了良久的手忽然一空,他看到卫聆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残留在他唇角,淌落下来,映出点点星光月色。
卫聆风坐下身来,一杯接一杯的酒饮尽,祈然也不多语,只陪着他同饮。
“同样的七个字……”卫聆风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响在前方,祈然抬起头来,静静看着那张万分熟悉的面孔,听他说话,“卫聆风,对不起,我不爱你……祈然,我爱你,至死……不渝。”
卫聆风将盛满梨花酒的玉杯端到面前,沉痛哀伤却又无可奈何的漂亮眼眸,泛起一层几不可见的水光,仿佛穿透了那杯盏玉液,定定落在祈然身上。
倏地,他仰首将杯中酒水尽数倒入喉中,纯纯的酒香一如成亲当日那般干冽清醇,浓郁幽香,顺着咽喉,淌入腹中,流入他心底。只是,为何今日的酒如此烈,如此……伤人?
七个字啊!为何同样的七个字,却是如此绝决,如此无情,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他不放手,又能如何?
“砰——!”杯底撞击到桌面的那一刻,卫聆风猛地站起身来,酒杯仍无意识地被拾了起来。他低头失神地看着,随即望向祈然,声音明明艰涩暗哑到发不出声音,但他却还是坚持地把它说完:“祈然,我……放手了。”
他轻轻伸手,将酒杯小心的搁在桌沿,又一寸一寸放开,随后毅然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祈然只觉心口压抑地难受,半晌才能喘过去来。想说的那句对不起,却是最终没能吐出口。看着早已人去椅空的前方,祈然低声地喃喃道:“大哥,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三日后,也是我和祈然成婚的前夜。雾都城中忽然鼓声大作,我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身边却没见到祈然。我仔细分辨了一下那鼓声,竟是召集全军将士下战前紧急指令的军鼓,心中打了个突,慌忙套上衣衫冲出去。
路上碰到步杀,他也是一脸的惊异,显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雾都城中只闻脚踏实地声,虽混却并不算乱。
雾都是银川的首都,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小国的皇宫。所以此城虽不算大,造的却异常宏伟壮阔。城楼分上下三层,底下是可以容纳近百万士兵的演武场,而我和步杀,此刻正是在雾都城楼的第二层。
“砰砰砰————”鼓声由缓而急,如落雷般声声杂在我耳畔,令我忍不住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鼓声发出的第三层。
然而我一看便呆了,这击鼓的男子,银丝束发,衣袂飘飘,高华如仙,不是祈然又是谁?
我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步杀,问道:“祈然他打算做什么?”
步杀摇了摇头,眼中却没什么忧色,只扯了我避过熙攘混杂的人群,退到一处刻有棋盘的石桌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