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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大师微微闭眸,静然受之。待夏无霜起身方才缓缓道:“这一拜老衲实不敢当,然太后有如此胸怀见地亦是大苍生之福。皇上如今也有四岁了吧?皇上出生之日老衲有幸亲见龙颜,皇上会是我大又一位千古之帝。”
说到这里,方丈大师平和智慧地眼眸里忽然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情绪波动。
那一日,太后尚在昏迷之中,他看到婴孩第一眼便被他清奇的骨格怔住,那是千古难有地天生麒骨。他修行那么多年,自问早已经看透尘世种种,对世间一切皆是无惊无诧无欲无求。然而当他看到婴孩的那一刻竟然无法控制地想一探男婴地命运。抵不住对天生麒骨的好奇,他摸了婴孩的手骨,只那一测便对他一生的命势了然于心。
方丈看一眼面前华服凤冠的华贵女子。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徐徐道:“太后。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一生需过三关,一乃生死关。二乃帝王关,三乃情爱关,一关不过事事成空,望太后心知慎之。”
夏无霜闻言惊诧不已,细问:“无霜不明其意,望大师指点迷津。”
“老衲言尽于此。”方丈大师看一眼夏无霜,见她眉间寒光隐现,出言相劝,“太后此生多坎坷,生死之劫有一必有二,此乃天命,还望太后珍重。”
无霜蓦然一震,这句话她听得明白,四年前她死里逃生,乃生死劫一,如今她身具寒毒,乃生死劫二。难道真是天命如此么?难道注定她和楚易无法相守一生么?
无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深切地悲愤之情。
天命,何为天命?
既是天命,为何不公!?
她的双肩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然而面容却依旧温婉平和,看一眼方丈,蓦然笑起来,从容淡泊:“多谢方丈今日提点之言,然吾之命,由吾不由天。吾儿允熙,既是真龙天子,必能掌天子之命,平大天下。”这样一番巾帼之语,被她平和温婉的说出,却有一种比豪言壮语更震撼人心的坚毅和从容。
空定大师平和无波的脸色也是一震,缓缓地,目中涌起惊讶和赞赏之意,欣慰道:“四年未见,太后之变化,已是脱胎换骨。”
无霜笑容柔和,高华绝美的面容闪过一丝感慨,缓缓道:“这四年,霜儿经历了很多,看透了很多,明白了很多。然若没有大师相助,霜儿便不能走至今日,此生能遇见大师是霜儿之幸。”
“太后言重了。”
无霜微微一笑:“太皇还在外面等候,霜儿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老衲送太后。”空定大师打开房门,静立一旁等候夏无霜先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行进,宝盖华车,皇家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
帝都,将军府里有些静寂,沫雷若有所思地站在庭中。今天已是祭祖第二天,想来傍晚时候王爷就该回来了。沫雷抬头望了天色,忽地起身朝厨房走去。
偏门口,有卖菜小贩吆喝,府里丫头正和他讨价。
“每次都挑你的生意,这个价格都不能让?”小丫头拿着一把菜花细看。
沫雷瞥一眼面熟地小贩,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小丫头见了他连忙福了一福退到一边。
沫雷与小贩匆忙一对,看到另一个筐子里鲜活的鲤鱼,伸手拨弄了几下,吩咐小丫头:“捡条新鲜地鱼买下。”
“是。”小丫头答应。
沫雷不再多语,回到屋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湿漉漉的小纸团,带着浓重地鱼腥味,打开细看:“吾设法拖延一日回宫,尔借此布好玄关——九。”九王爷荣安王地留字。
沫雷眼神变了变。心中有千头万绪。
沉默了片刻,沫雷霍然起身拂袖离去。
第二天午时,王府上下在门口迎接八王爷回府。车马停下。八王爷掀开帘子看见沫雷将军在场,眼神变了变猜到宫里定然发生了什么。直接唤沫雷进书房。
“昨天中午吃过饭,一大部分人腹部剧痛,随行御医说水土不服,本王猜想肯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八王爷风尘仆仆,边走边道。蓦地停下脚步看着沫雷,“难道是荣安王的奸计?”
“正如王爷所料,地确是荣安王暗中动了手脚。”沫雷拿出小纸条递给八王爷。
“原来如此。”八王爷眸光变幻莫测,“有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布置好一切?”
“属下都照办了,等他发难之时便能一举将他擒获。”
“好。”八王爷拍了拍沫雷的肩膀,英俊地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看一眼沫雷,脸色沉静下来,叹息。“荣安王生性多疑,若不是情势所迫,本王也不愿把你安插在他身边。这几年辛苦你了。”
沫雷脸色忽然变得复杂,匆匆垂下眸子。低声道:“为王爷效命。属下再所不辞。”
他十五岁起便在八王爷手下办事,从一个小小的侍从一步一步坐上将军地职位。王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不敢忘怀。
“王爷,荣安王和属下还约了三更时在西街亭见面。”沫雷禀报。
“你去吧。小心行事,千万别露马脚。”八王爷嘱咐。
帝都的月色空朦而静谧,照着三重禁城里的楼阁深宫。白日里热闹的大街此刻空无一人,到西街亭时三更未到,沫雷将军远远便看到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来了?”荣安王问了一句,身上散发出轻狂不羁地气息,向后望了一眼,“有没有人跟着?”
“没有,我一路上都很小心。”沫雷回答,“而且,八王爷对我很信任,应该不会派人盯我。”沫雷声音微微拖长了一点,别有深意地看一眼荣安
他大概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自己吧?纵然他们自幼相识!
荣安王似乎丝毫没有体会到沫雷话中的深意,身上的张扬贵气又浓烈了几分:“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都安排好了。”沫雷回答,“府里的侍卫更换了一半以上,只要你一行动,我们的人便能出其不意制住八王爷,他无法和外面联系即便军权在手也是枉然。”
“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荣安王大笑起来,鹰一样的目光落到沫雷身上,“还记得当年你进八王府之前我说过什么么?我说,只要我得了大天下,便与你荣华共享!如今大事将成,我必然会兑现承诺,不枉你忍辱负重埋伏在老八身边那么多年。”
沫雷闻言,眸光陡然变了一变。忆起幼年时的凌云壮志,心里忽然有狂涛汹涌。
那个时候先皇在位,小皇子燕楚易还未登基,然而人人皆知皇位非他莫属。所有的皇子都在极尽全力地博先皇喜爱,他们相信只要燕楚易一日未登基他们就都还有机会。
然而只有心机深沉地九皇子看得清楚,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什么,皇位最终只会是燕楚易的,因为他们的母亲不是夏凌皇后。唯一地可能就是篡位。
沫雷的父亲是九皇子外戚门下地幕僚,后来成了九皇子地教书师傅,沫雷和九皇子自小相识,相伴长大。一日九皇子忽然对他说了一番惊人的话。
他说:“我自问与燕楚易相比不逊色丝毫,只因他母亲是夏凌,父皇便剥去所有人与他争夺帝位地权利。天不助我我自强,终有一日我定将这秀丽江山握于掌中!”
他说:“沫雷,大丈夫怎可甘居人下?你我皆是朗朗男儿,倘若有朝一日我主宰这万里山河,必将与你荣华共享富贵同当。你可愿意助我?”
这样一番热血之言,此刻想起犹然有一股振奋之气,更别提那时年少轻狂,当下便应承了相伴长大的好友,助他夺取九五至尊的宝座。
虽然那时二人都还年轻,心思却相当缜密,料到八王爷将是燕楚易的左膀右臂,于是自己主动进王府做内线,现在想起那时的决定竟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谁能够想到这奸细一做就是十五年?十五年的绝对忠诚换得八王爷的信任,如今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十五年到底是真是假,是忠实还是做戏。
他,竟是连自己的心都迷失了啊。
沫雷内心翻涌不定,唇边忽然闪过一丝苦涩自嘲的笑容,正好落进荣安王眼里。荣安王锐利的眼眸骤然一变,狂放的笑意多了三分疑虑。
“沫雷?”见沫雷不语,荣安王低喊一声,眸中猜疑更盛。
沫雷回神,看一眼荣安王,淡淡道:“如今我已不是当年的轻狂少年,你若得了天下只需承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你提出来我必然为你办成。”
“事成后,准我卸甲归田过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
闻言,荣安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沉吟片刻才低声道:“若你志向在此,我不会强留。”
沫雷沉郁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淡淡道:“那我先谢过了。”
“你我兄弟何必言谢,太见外了。”荣安王负手而立,傲气凛然。
瞥一眼荣安王,沫雷自始自终都是一副沉静的面容,仿佛有无限的负荷压在心上,疲惫不堪。
在夜色中沉默地站立了片刻,沫雷淡淡道:“你若行动再暗中通知我,我会在内部接应。”口中说着话,人已经走出了亭子,沿着来路返回。
荣安王望着被夜色侵吞了的背影,神色瞬息万变,心中的疑虑越发汹涌。
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已经变了?
竟然连他允诺的荣华富贵都能够拒绝舍弃!
第三卷 第十七章
五月的清晨,阳光暖融融从窗户透进来。无霜缓缓睁开眼,身旁的人已经不在,床铺上有清晰的睡痕。
无霜微微蹙眉,竟然连楚易起床自己都没有察觉,最近真是越来越浑噩了。如此想着,无霜缓缓伸出手轻轻抚平床单,上面残留了他身上的清冽味道,无霜心里忽然柔软起来,纤指抚上他的玉枕,眼眶蓦地有些酸涩。
“还没起床呢,太阳落山了。”无霜正兀自愣神,忽然听到熟悉的宠溺声。楚易一身龙袍悠然走进来,俊逸的面容是优雅的笑意,明黄的袍子更衬得他贵气逼人,全身上下笼罩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傲人气魄。
无霜浅浅一笑,白皙的面容在早晨的阳光下隐隐泛着冰寒的气息,长发松散落在枕边,莹润如水的眼眸带了三分慵懒,真真是风情无限。
楚易走到床边亲吻她,唇边噙着笑意,掬起一束如丝长发,无限爱怜。
无霜撑起身子,只觉得全身骨头像松架了一般使不上力。楚易取了衣服披在她身上,她略微抬手,竟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楚易只以为她赖着不想起,笑容有些不怀好意:“可要为夫陪你一起睡?”
无霜轻捶他的肩,笑说:“居心叵测,罚你替我穿衣服。”
“好。”楚易笑着答应,笨拙地抬起她的手送进袖子里,细心温柔地整理每一个细节,动作很慢,扣扣子时有些不伦不类,却极是认真。整整用了半个时辰才算把衣服穿好。
无霜只笑着看他笨拙的动作,任他摆弄,清绝的面容是幸福宁静的意味。
“好了。满不满意?”楚易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张地面容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看着他拙劣的表情。无霜忍耐不住笑起来,即便是生死抉择的关头也不曾见他如此手足无措,然而这一刻他仿佛是一个不经世事地少年,用自己全部的热忱来珍惜爱护她。
无霜地心里涌起甜蜜的滋味。起身下床时,脚下有些虚浮。便干脆撒娇一般赖在他怀里。
楚易搂着她,眸中是宠溺欢快的神色:“等吃了早饭我陪你出去走走。”
无霜莞尔一笑,点头应承。
御花园里花团锦簇,彩蝶翩翩,到处洋溢着花草馨香。
无霜走得很慢,仿佛有些力不从心,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是欢快的。一阵清风吹过,墨玉般地长发拂过楚易的肩头,清幽的香味比之满园花草更让人迷醉。楚易眼神有些迷乱,伸手想掬起那一缕发丝,不及抬手已经拂面而过。
楚易心里蓦然有些空荡。上前轻轻拥住她,温柔询问:“累不累。要不要到亭子里歇会
无霜摇头:“不累。我想多走走。”话音刚落看到不远处叶敏带着丫鬟正袅袅而来,无霜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撇过脸看着满园花海,干脆等楚易应付她。
“敏儿给太皇,太后请安。”叶敏盈盈一福,脸上是红润润的光泽。
“起来吧。”楚易看她一眼。
荣安王回帝都后,他特地命人暗中盯着叶敏,却没有发现她和荣安王有任何联系,似乎荣安王已经丢弃了这颗棋子。燕楚易心中考虑着,却见叶敏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太后身体好些了么?这些天敏儿寝食难安,太后在敏儿宫里晕倒,敏儿也难辞其咎。”
无霜听着只觉得刺耳,明明是她设下的圈套还装出一副无辜姿态。不过这样也好,记起了过去往后自己也不必迷迷糊糊的过日子。无霜心中想着,听到楚易沉声道:“太后已经好多了,你也不必挂在心上。荣安王已经归朝,朕想着,你和他是不是也见个面,问他些西岭的情况?”
“多谢太皇美意。”叶敏脸色变了变,柔声道,“其实也没有必要见面,敏儿既已入宫,便不能再一心惦着西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