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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是隐世高人,若非跟浦文侯关系非同一般,又怎会不遗余力帮他?听说浦文侯曾有一兄弟,三十多年前高中武状元并被先王封为铁骑大将军,可惜在带兵抵御大唐军队入侵时因有内奸通敌,而使银暝大败……”
青袍老人定睛看着他,待他说完才将轮椅滚动过去,示意他起身后抚须道:“所有能查到的线索你都已查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没错,浦文侯是我亲兄长,我便是当年你父银岳王亲自御封的铁骑大将军……”
翟一副果然如我所想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注视青袍老人。
提及往事,老人清瘦的面色多了几分阴沉,道:“那次我带的军队战败,的确造成不少损失。然而我尚未回朝便有人再次陷害,说我叛变故意带军战败,并捏造了证据呈于银岳王。银岳王听信谗言执意将我以军法处置,当时身为尚书的兄长求情不得,只能设法将重伤致残的我悄悄救出……从此以后,我这一双腿便废了,只能躲在尚书府的密室中生活,我愤怒、仇恨!我成天研习医术想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我每天研习武学增强功力……”
他的愤恨那么明显,以致握着轮椅的双手青筋突露,灰色的双眼似要瞪出眼眶。
“师傅……师傅后来怎会收养我?”翟终于明白师傅这么多年的愤恨如何而来。
“兄长升为臣相那一年,银岳王正好喜获麟儿,不料却是一对双生兄弟。按照先朝遗训与朝纲,银氏王族确实不能让两位王子同时并存于宫中,银岳王为保天下于是毅然命人将小王子送出宫外。”
听到此,翟已经拳头紧握,冷萧之气笼罩全身,自己残酷不公的命运正是从那时候开始。
“可是翟儿……那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什么?”翟身子一震,沉眉盯着老人的清瘦面庞。
青袍老人似乎不打算多说废话,直接切进关键一句:“其实真正的真相是——你银翟并非银岳王的小王子,现今宫中的冷君银冀才是。”
闻言若此,翟一双幽暗的眸子几乎迸出冰箭,下颌的一束肌肉紧抽了一下,“怎会如此?有何证据?”
“我兄浦文侯正是银岳王托付将你送出宫门之人。当时并未将你及时送走,而是先将你带回府中。你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双目紧闭面色潮红,浑身烧得厉害却一声不吭,与寻常婴儿反应不同,我兄疑惑之下悄悄找到太医为你看诊,太医一看很是吃惊,当即不敢多言只请我兄长将你送走。”
“为何?难道我还是什么妖孽不成?”翟脸色铁青,满眼阴鸷。
青袍老人继续回忆:“太医无奈之下被迫说出原由,原来柳妃难产时所有太医都在门外候诊,第一位王子出生时一直未曾啼哭,于是稳婆将王子转交到他手中查看情况并及时诊治。片刻后,房中却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大家才现柳妃竟又产下一小王子……而该太医的吃惊是因为他分明记得大王子的腰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腰上的红色胎记!翟手指一动,绿色竹萧刹时化为片片竹屑,尖利的竹屑陷入他的掌中,有殷红的血丝流出他恍然未觉,冷薄的唇中迸出几个字:“银岳王是看我天生有疾才选择留下了本该送走的银冀!”
“确是如此,两个月后你才开始出声音。后来王族密探竟然查知了你的消息,第二日御林军便将臣相府包围。银岳王那时心里只有宫中的柳妃和王子,而怀疑我兄长故意留你是怀有私心……幸好兄长早有防备,与前一日便安排我带着你从密道离开银城,从此隐居红叶山。”
“为什么!为什么?他怎能如此无情?难道就再没有人知道真相吗?”翟呼吸急促,血气上涌,咬着牙低吼起来。
“知情人先后死于非命!王族后裔事关重大,君王的决定又岂能容人质疑他的决定?我兄长隐晦地以全家人的性命为誓不会泄露秘密,幸好银岳王终不敢贸然处死一位臣相……这些年我教你读书习武,只希望将来能为你夺回本就属于你的王位。”
翟浑身僵硬如石,为这从未想过的秘密突然陷入狂乱之中。
他想笑,笑当初银岳王仅为一可笑的制度便决定初生婴儿的命运,他更想笑,明明该是属于自己的一切却因银岳王的自私而改变!
眼前一一晃过一幕幕影像,残酷的训练,悬崖上的绝望,第一次杀人血花溅了一脸,内心的彷徨与挣扎,每天每夜的孤独……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原本热血的心早已在刀光剑影中变得冷血麻木。
他没有自己的姓氏,他出门得戴上银色面具,原因是他有着天下最尊贵的姓,他有着与天下最尊贵的人一样的面容!
他怎能无恨?一切的一切,都披着太多虚伪丑陋的外壳,那些人眼里只有自己,似乎连错都是理所当然!他的恨如熊熊烈火,足以连地狱一同焚烧;恨如千年寒冰,即便在置身烈焰之下也无法融化。
白色的身影站得笔直笔直,嘴角又有一丝丝血滴淌下,黑眸早已凝为寒冰,深不可测眼瞳里只剩下残酷的痕迹。从前的他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今,他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无名孩童,他完全可以操控自己的命运。
青袍老人叹息一声,缓缓抬眼换了种口气,“如今王爷已知真相,是否会责怪老夫多年来对你太过严厉?”
“为何不早告诉我?”翟曲下一膝蹲在他面前,目光直视着那张眼角布满褶皱的脸。
“我就是要你亲自经历这一切,看清楚现在这一切,才能激你势在必得的斗志!”青袍老人回视着他。
翟刹时眯眸,太阳穴的某一处血液几乎在跳跃,带着烫人的灼热,眯成深缝的双眼最后连寒光都化为虚无。嘴角肌肉狠狠地抽几下,握成拳头的手背青筋浮现出来。
他静默了好一会,终于微微扬唇笑如地狱使者:“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老人家用心良苦也做得对!若非你的严厉教诲又哪有今日的银翟?师傅养我长大教我武功,又错之有?那些被杀的朝廷官员该是当年陷害你战败的奸臣吧,他们死有余辜!”
青袍老人微微挑了下嘴角,看他深邃的五官逐渐被令人心惊的平静覆盖,冷骇残酷的眼睛却寒得让人不敢逼视,于是点头道:“师傅果然没白养你这么多年。翟儿,师傅近几年常观天象,卜命卦,你天生乃帝王命格,所以你看清楚,这苍翠大地泱泱河山,本就是属于你的!我与兄长一步步为你铺垫王位之路,可惜兄长他……如今你已贵为王爷,又明白了真正的身份,剩下的该由你自己去争取!”
翟眯起锐利的眼眸,声音极轻极缓:“我定会拿回这属于我的一切!”
一切,银冀享受了二十五年的一切,王宫、江山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
青袍老人以手滚动轮椅,缓缓推进山洞,沉重的木门再次关上。翟立在岩石之上,前面是茫茫苍山青绿一片,头顶乌云避日,天边有冷风迎面吹来。他衣袂飘飞,眸中包含着积蓄多年的苦痛与仇恨,仿佛沉淀千年的咒怨就要爆。
突然,手中的竹萧碎屑纷纷落地,沾染着点点殷红。他俊容一白,右手下意识地捂上胸口,有一种陌生的痛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阵阵抽痛宛如刀绞,绞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碎裂……
盘腿而坐,屏住呼吸气沉丹田,运功调息,一会之后额头隐有热汗滚落,心绞之痛终于散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过。
*
颐和宫。
银冀捂着胸口跌坐在软塌之上,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滚落。他大口喘着气,额际的血脉急窜动。
又作了,该死的诅咒又作了!
刚刚在早朝之上他已极力忍住,惟恐臣子在殿上看出倪端会引起不可预测的事端,然而在体内酵的怒火燎原般迅蔓延。尚书大人明明呈报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却当众隐含暴躁地提高了声音……
斜靠在塌上,乌黑的丝敷住额前几许凌乱,银冀想起自己昨日与乔雀的对话——
“你确定刖夙国得来的方子真可抵御咒气?而不是暴君的阴谋?”
多年来,四诏之间表面平和,实则局面紧张复杂。暴君殇烈暴戾冷硬,英勇善战,一直对他国疆域兴致勃勃,周遭不少小部落已先后被其吞噬,成为刖夙国的奴隶。银冀怀疑自己千方百计才从刖夙太医那得处方的事,难保已被殇烈察觉,反被他趁机利用。若真是那样,那自己的诅咒只怕没来得及控制,就要提前死掉。
“大王勿须多想,此事绝对隐秘,殇王不可能知道的。”乔雀肯定道。
“那本王最近的反应又算怎么回事?”
“……臣已弄清楚大王最近心火难抑的原因了,也清楚殇王为何被人称为暴君的原因了。”
“哦?”银冀黑眸迅闪亮了一下。
乔雀道:“都是那方子的原因。确实可以控制诅气,但同时也将咒气转为了戾气和火气……不过大王可以放心,只要方子有用就好,殇王今年长大王两岁,他不就已经平安度过二十五的大坎了吗?”
“你又如何确定殇烈不是因为咒气控制得早的原因?何况这根本不是解除诅咒的根本之法!”银冀没说几句又忍不住心火上扬。
“臣想,真正的解除之法或许只有下咒人才知道……”
“该死的!”银冀生平第一次暴怒地咒骂。
……
该死的!难道他年轻的生命就要这样结束吗?
该死!该死!
该死的诅咒,该死的须乌子,该死的阁贝罗!阴险狡诈的阁贝罗!
银冀越想越激动,一拳击在床柱之上,宽大的床塌连抖了好几下,然后“咯嚓”一声柱子应声而断。
“大王?”克达听到房内一声巨响,连忙唤道。
“不准进来!”他咬着牙沉声命令。
一张英俊的面庞忽青忽白,窗外隐隐有阳光透入,映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那地板闪亮闪亮,与他眼眸中的湛蓝之光互相辉映。
二十五,二十五!下个月就是他的二十五岁……
多么宝贵的生命,这位年轻的君王正有着最深沉的目光,阴鸷无比地看向绣着细纱雕花的窗格,视线透过它直穿向外面高远的天空。那里是苍穹,无边无垠,那里有和煦的清风,有温暖的阳光,有自由的飞鹰,还有她放的风筝……
可是他第一次害怕去看它们,一看到它们他就会生出更多更多的渴盼。
他不让瓦儿像以前随意来颐和宫找自己,他害怕她看到自己诅咒作时的样子,她嘟起小嘴皱起鼻头,他以为她生气了,她却突然乐呵呵的笑开:“冀哥哥是怕我打扰你忙正事么?”
“是,你不知道自己对我的影响力……简直让我……”
“让你如何?”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让我无法专心做任何事,只除了想你爱你要你!”
她突然脸红了,以指捂住小脸:“那我还是不来了,除非冀哥哥传我过来。不过,你可以随时来沁梅园的。”
他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将她拉进怀中。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声音低沉不已:“恩。”
这段日子,瓦儿的确不再随意来找他,但是她会每天在颐和宫高墙外的院子里放风筝,他隐约可以听到她与侍女的笑声,她后来说放风筝就表示她在想他,风筝就是她,可以飞过墙头来看他。
……
银冀狠狠地甩一下头,现自己又浸入了充满瓦儿的回忆里。
南诏王妃 正文 056 无言的痛
银冀狠狠地甩一下头,现自己又浸入了充满瓦儿的回忆里。
可是,此刻的他手指冰凉,四肢冰凉,血液冰凉,心脏冰凉。不!不!心脏不是冰凉,而是如被火一样焚烧,被钢针一样狠扎,被蜂蚁一样噬咬。这是一种纯身体上的折磨,他不知道殇烈是否也跟自己经历过这一样的痛苦,他不知道这种咒气是否已随时间久远而让自己病入膏肓。可是,他不想死,他怎能死?他想活着,真的只想好好活着。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去做,这样的他怎么能连二十五岁都撑不过?
这么多事情里,最揪心的只有一个名字,只有一件事,仿佛是他今生最大的渴求,最大的梦想。这份渴求,这个梦想他唾手可得,却越来越犹豫,越来越矛盾,越来越沉重,他一天天在自我煎熬中挣扎,有时候恨不得要么马上解脱,要么立刻重生。
可是……解脱……
“瓦儿……”他低**着刻在内心深处的名字,“瓦儿……如果明知道我活不了,还要执意娶你要你……这样的我是否太自私了?”
僵硬而无知觉的手指抓紧了床塌,将柔软的丝毯紧紧纠在拳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擢住了他绞痛的心脏,他无力呼吸只能从牙缝里抽着气,然后所有的疼痛与意识都只剩下“瓦儿”。
瓦儿!瓦儿!瓦儿!瓦儿……
房内终于恢复平静,银冀面无表情地更换了衣裳,淡淡地命人收拾好房中的混乱。
克达是最忠实的侍从,默默地为主子收拾善后。
*
银冀来到沁梅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