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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儿一路狂奔,无暇顾及侍卫、宫女惊异的目光,耳边只有风声与夏安然急怒的话语。
不,冀哥哥……那是假的,谎言!骗局!怎么可能有那该死的、可恶的诅咒?怎么可能熬不过二十五岁……不可能!不可能!都是太医胡说八道!
可是……冀哥哥,你病了这么久,病得这么重,怎能不告诉我?原来这就是你对我欲言又止,想要隐藏的秘密,原来你也相信了所谓的诅咒,你也在担心害怕……
冀哥哥,你那么聪明又怎会那么傻,怎么不让我陪着你呢!你若有事,我又岂会独活?
我要帮你,我要陪着你,我一定不能让你有事!
……
午后,金光流溢,光影在白衣男子身上流转,他的背影在淡金中显得孤直,却带着夕阳斜曛中的落寞。清俊的面容像月过西窗般傲慢冷淡。他立在颐和宫高墙外不远处,静静地吹着萧,萧音似沉沉黑暗中的固执守候,丝丝缭绕的轻饮透露出晨曦中的疲惫孤单。
颐和宫几分冷清,阳光直照在透亮的琉璃瓦上,洁净的地上反出金光,折进人的眼眸中。
沉沉萧音缓缓绕上屋角,绕过高墙飘进安静的君王寝宫。
落寞的白影笔直静然,偶尔经过的侍卫与宫女只敢远远一瞥便匆匆低头而过。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郡主”的呼声打破午后的沉寂。萧声微顿,不过瞬间又继续吹起,恍若未见来人。瓦儿冲到他面前顿住,荡漾水光的清眸定定盯着他。她苍白清瘦,整个人小了一圈,全身力量似乎都结集在那双眼中。
恨,满腔的恨,挫骨扬灰般的恨!道道目光比午后阳光更烈,比万道金光更强,比冰雪寒锋更利,直直戳进他的心脏。
瓦儿重重呼吸,挤出几字:“该死的应该是你!”
语毕,她甩下嫌恶愤恨的一眼,将绝然的背影留给他。
那语气、那眼神像闪电惊雷劈过他的心脏,然萧声依旧不停,灰暗的眸光紧随着娇小脆弱的人儿,紧紧跟随。
她消失在颐和宫宫墙内,他眸光坠入深不见底的渊底。
这就是翟。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尊贵无匹的君王倒下,愤然占有的女人恨他,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全世界最深沉的孤独。这种孤独不管何种神情,何种姿态,他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在晨昏交替间,追寻着一点渺茫,踽踽独行于苍茫天地。
当灿烂的阳光洒满宫殿,乌黑的丝被晒得烫,额际淌下滴滴汗珠时,萧中的曲子突然滞了一滞,几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沿着竹箫滑下,滴落在他的白袍上。他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吹着曲子。一会儿后,曲子又顿了一下,又再次响起……
墙外无人经过,炙烈的太阳照得人两眼昏。吧吧(筱水)停在他面前,心口因他而纠结。她仰视着他,突然一手夺过他的萧,压抑不住的心痛呼声低喊而出:“翟,你为什么如此折磨自己?为什么!”
翟被动地看她,漆黑的双眼来不及褪去疲惫与忧郁。
这样的翟,筱水从未曾见过,她愣住了。
“别管我。”他的声音轻而冷漠。
“我怎能不管?进宫后的你就变了,你是为了冷君变?还是为了红瓦儿?”筱水执着的问。
翟看她一眼:“多问何益?我没变!”
筱水摇头:“别骗我,更别骗自己!翟,我们一起长大共同经历那么多,我们完成任务便可退隐山林,我不信你真稀罕什么江山王位!如果你不想继续,我们跟师姐都可以立刻离开王宫……”
他阻断她,轻声道:“不,已经无法不继续了。”
筱水睁大眼不甚明白,又隐约惊觉到什么,颤声道:“难道你真爱上了……”
他再次阻断她:“我的事,你与旋不必插手。我会尽快送你们出宫。”
“我不要!”筱水完全明白了,就算翟不承认,但眼神与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思想与灵魂。他不愿离开这里抑或离不开这里与任务无关,而是……这里有他无法割舍的人。
“你走吧。”翟淡淡道。
似有侍卫巡逻过来,筱水急促而肯定道:“我和师姐绝对不会弃你而去。”
翟注视着她的身影,火热阳光下,冰冷的心口逐渐感觉到丝丝暖意。他一回头,远远对上两名明艳宫装女子探索的眼神,锐利的黑眸冷冷瞥过她们,微一颌便扬步朝另一方向而去。
浦月容冷冷撇唇:“然妃看清楚了么?那个叫吧吧的丫头跟翟王爷似乎不简单。”
夏安然皱眉道:“他们表情的确有些不对,像是争执什么……”
浦月容敛起眸光:“一个宫女与能一个王爷有什么争执?何况以翟王爷的性子,不见得愿意与人多说。”
夏安然道:“应该是为了瓦儿的事。如此看来,瓦儿真与翟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纠缠。或许……比我们想得更加严重,难怪连大王都出手了。”
零儿忍不住插嘴道:“以奴婢看,那吧吧本就来历不明,说不定她与翟王爷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浦月容点头,翩然冷笑:“零儿说得对,回头派人去查查。”她倒想看看银族王朝到底还要上演什么好戏。接触到安然寻思探究的眼神,她立刻收起笑,拂袖道:“走,我们去大王那瞧瞧。”
*
君王寝宫前。
坚硬的台阶被宫女擦得闪闪亮,阳光直射,地面隐隐烫。瓦儿直直望着丈余之外的朱红门扉,六名高大的侍卫挡在她面前。
“我要见大王。”她挺直脊背想冲过侍卫的拦堵。
侍卫一脸歉然但态度坚决:“请郡主留步。大王闭关养病,太医吩咐,三日内任何人不得晋见。”
瓦儿皱眉请求:“我是瓦儿郡主啊,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么?”
一侍卫垂:“郡主恕罪,太医特别交代,大王静养不得受到任何刺激。郡主您若进去,只怕会伤害到大王……”
瓦儿上前一步,大眼朦胧:“胡说,我怎会伤害到大王?你们在宫中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大王生病,我红瓦儿岂能置之不理?请你们让我进去。”
侍卫摇头,不肯放行。
“请郡主恕罪!”
“让开,让开!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大王。”心内焦急,瓦儿提高声音直推开那挡路的侍卫。侍卫不动如山,烈日下的她脸颊白皙透明,汗滴沿额际垂落,“你们何必挡我?我只想看看大王,陪陪他,怎愿意伤害他一丝一毫?”
侍卫互看一眼,“扑通”齐声单膝跪下,拱拳道:“郡主若真关心大王,请谨遵太医叮嘱。我等为大王御林侍卫,一切当以大王安全以任,请郡主宽恕。”
瓦儿并不知道,银冀在被扎针后曾清醒过片刻,特意安排封锁自己病重消息,安排最忠实的部下维护宫廷秩序,寝宫内外更是严加把守,任何行动暂时遵从太医嘱咐。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止不住窜上一股火气。曾经,冀哥哥病重时,自己也这么被阻在门外不能去看他,而今阻挡者不是同一人,被挡的心情却是同样心急火燎。冀哥哥啊,为何要见你一面都如此困难?可是,她非得见一见才能安心,否则哪怕日晒雨淋,又怎能摧毁她的意志?
瓦儿攥起坚定的小拳头,正欲作,寝宫门正好打开,方旋修长的身姿走出高高的门槛。紧接着,寝宫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关闭,瓦儿只看到克达模糊的身影闪过。挡门的侍卫一见方旋,纷纷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恭敬道:“医女,郡主想进去探望大王。”
瓦儿奔到方旋身前,这个连日细心照顾过自己的医女,她信任她。
方旋注视她,一句话轻易粉碎了瓦儿眼底闪烁的希望光芒。
“郡主请留步。您若出现,必会影响大王医治。”
瓦儿咬咬唇,坚持道:“我就看看他。”只是想看看而已,看看他才能心安啊。
方旋扫了一眼其他人,再看瓦儿汗湿的额头,悄悄扬了扬唇。她将瓦儿带到僻静的长廊之中,不再受炙烈阳光的荼毒,然后叹息道:“郡主真想大王快点好起来么?”
瓦儿跺脚:“这是自然。我与冀哥哥的感情王宫里谁人不知?”
方旋看看她,欲言又止,再次叹息。
瓦儿皱眉,细细打量她为难的模样,踌躇道:“医女请告诉我实情,我去看着他陪着他,真会影响到他么?”
方旋点头,又是一声叹息。这叹息声似千斤巨石压在瓦儿心口,担心焦灼的情绪如同烈日与油锅的煎熬。
方旋观察她的神色,缓缓开口:“郡主是否听说过诅咒之事?”
瓦儿定住身子,惊恐夹杂着寒意流窜在血液之中,她极力稳住无力的身子,嗓子干涩:“难道……大王身中诅咒才病痛至此,是真的?”
“恩,真的。所以请来了刖夙国金太医,如今几位太医正在闭关为大王研究拯救法子……”方旋一边细细讲述一边注视瓦儿,声音淡淡,喜悲不惊。最后叹息一声,慎重道:“所以,郡主如果真想救大王的话,恐怕只此一法。”
冷君银冀中咒如此,此病状对外封锁,只有太医知道。现今各种克制办法都在尝试,效果有利有弊,然终归一条——银冀性子时静时躁,仍在经受心绞之痛。
“医女,你确定这消息可靠吗?”瓦儿抓住她的手指,不自觉非常用力。
方旋眨眼将冷然的算计完全隐藏,回握瓦儿的手,诚挚道:“郡主不是深爱大王吗?大王命在旦夕,只要有一线希望,郡主难道要放弃?又或许郡主是怕山高路远,艰辛跋涉,又要牺牲自己……”
“当然不是!只要能救冀哥哥,我什么都不怕!”瓦儿又一跺脚,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方旋说此咒为血咒,其根治之法,其他人无能为力。只有找到下咒者须乌子,才可能解其咒,而她曾在学医时对此咒有所听闻,须用大王最爱之人的血请须乌子加以药物提炼,炼成的解药才能根治大王。无疑,大王最爱之人非瓦儿莫属,太医们只能拖住大王的病体,而真正可以相救的只有瓦儿。
瓦儿渐渐松了手指,黑瞳中迸出坚定、激烈而热切的希望。金太医说那须乌子可能隐居在蒙舍国境内的某处山林中,她该快点找到他!
冀哥哥,冀哥哥,我一定要救你!
方旋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角,真诚道:“郡主,其实我不知道将此事告诉你是对是错?毕竟郡主是大王最爱之人,蒙舍国恶君野心勃勃,战乱纷飞,万一郡主此间生什么意外……”
瓦儿目光灼灼注视她,心中无所畏惧:“谢谢你告诉我。什么危险我都不怕,至少我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郡主真决定前去蒙舍?”
“是。多拖一天,冀哥哥便多一份危险。望老天保佑,我能尽快遇到须乌子,尽早炼出解药。”瓦儿定定注视寝宫方向,声音渐低,“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有事,而我……”
而我就算因此死去,又何防?反正我已配不上冀哥哥,无法留在他身边,如今能为他做些什么,不正是老天的垂怜么?
瓦儿突然眨去眼角泪光,展开多日未见的笑容,朝方旋再次道谢:“谢谢你,医女。冀哥哥在宫中拜托你们了,我会去回。”
双足重新注入了活力,为了爱和生命的希望。
她匆匆离去,一边奔走一边在心中呐喊:冀哥哥,一定要坚强地等着,无论成功或失败,只要有一线希望,瓦儿便会去做!
*
方旋转身,空荡荡的长廊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身影。
筱水不赞同道:“师姐,你骗了她。”
“是。”她淡淡道,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生。
“她去蒙舍,凶多吉少。”筱水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方旋瞥她一眼,眸光逐渐浮现属于杀手的锋利:“我不杀她,但她必须死。翟已经对她动心了。”
筱水皱眉,隐隐叹息:“死有用么?翟终究已经动心了。”
……
另一侧,浦月容与夏安然互相对视,零儿垂着头跟在后面。
“你说那医女对她说了什么?”浦月容不禁疑惑,是什么话能让红瓦儿出现那样的表情与举动?
夏安然摇摇头,猜不出来:“看来,这医女也与她关系菲浅。”
零儿点头道:“奴婢听说,上次郡主生病,大王特意派医女去照顾郡主,想必郡主趁那个时候收买了医女。”
蒲月容冷下美丽的颜面,凤目闪过寒光,让人看不透心思。她掀起红唇对零儿道:“下次再多从其他宫女下多打听些消息。本宫偏要将他们这出戏瞧到底。”
夏安然望着君王寝宫,喃喃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大王,也不知道那诅咒究竟怎么回事?我爹已派人四处打听,希望能多点法子医好大王。”
浦月容沉了沉目光,对着寝宫屋檐上闪闪亮的琉璃瓦,眼中属于爱慕的痕迹被阳光化去。
南诏王妃 正文 061 回首是爱
午后,除了微风吹拂树叶,其他一切了如死亡般沉寂。
颐和宫的侍从、宫女都被屏退了下去,瓦儿没留意那几个站在角落中的女人,她只顾着一个**头——快点救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