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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儿难掩忧心:“对方没杀了我,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她武功极高,就算再多几个护卫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她,颜儿,你还是……”
“我有办法了!”楚颜美目一转,小巧的唇瓣弯了起来,“他绝对可以保护我们,而且这回不愁没有理由光明正大去找他了。”
楚颜所谓的办法便是去找一个人——慕千寻。
说起此人,在四诏君王眼中无疑是块瑰宝,年轻俊雅,气度雍容,最大的资本是他的博学才气,通晓天文,熟悉军事,甚至精通音律,武功修为亦不在话下,可谓全才。两年前为蒙舍国阁王纳入羽翼,为朝中重用,被尊为“先生”,如此人才,一直为其他三君所渴慕。楚颜曾在北诏王宫中因缘巧合对他惊鸿一瞥,从此芳心暗许,眼中再容不下其他男子,以致自己已过双十年华仍不愿遵从兄长之命,许配良缘。可惜,慕千寻为人淡然冷漠,对楚颜的满怀情思毫不知情,即便后来几次“偶遇”中察觉小女子心思,仍不予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找谁?”瓦儿不禁好奇。
楚颜目光潋滟,俏脸微红,“他叫慕千寻。我数度瞒着哥哥偷偷出宫,只为找他,唉!”
“作什么叹息?你昨天晚上不是已有他的消息了么?”
“恩。我每次制造机会偶遇,只为能与他多相处片刻,殊知他根本不多瞧我一眼。”楚颜红唇一撇,咬牙道,“难道我楚颜真长得那么不入人眼么?还是他慕千寻眼光比哥哥还高?总之,我既看上了他便不会轻易放弃,非要让他喜欢上我不可。昨夜打听到他在茶溪镇落脚之处,一会我们便去找他。”
瓦喏抿唇,多少明白她的心思,“他会帮我们么?”
“美人落难,岂能袖手旁观?他若那般没有侠骨正义,又怎值得我楚颜冒险追寻?何况曾听哥哥夸赞,他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等你见到他便知道了。”
*
宽大气派的宅子,几进几出格局严谨的大院,院里曲折的小道旁挂着一串串朱红的薄纱灯,满院的景致也甚是怡人。
在假山石桥和回廊间绕来绕去,领路人终于在一座雅致的水榭前停下。
瓦儿和楚颜并不知道,慕千寻之所以愿意见她们,不是因为任何交情,而是因为玄妙而精准的一卦。
“两位姑娘先在这里稍坐片刻,先生一会出来接待。”一十来岁布衫童子端茶走出,他目光灵活,朝她们打量上几眼,奉上茶后才退下。
楚颜与瓦儿对看一眼,坐在庭中的石桌前,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着整座园子。
前方水榭内间垂了重重的帘幕,看不到里面,外间正中放着一只半人高的黄铜四角香炉,若有若无的香雾袅袅飘到了门外,那味道极清极雅,温润的萦绕在鼻尖,整个人就舒泰沉静了不少。
世间处处有巧合,瓦儿更加不知道,她千辛万苦要找的须乌子此时正坐在水榭隐秘的内间里。
须乌子白须飘然,端坐在四方的梨花木桌前,桌上一对阴阳对开的卦,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卦上,良久出深长一叹。
慕千寻一袭白衣,身姿凛然,眉宇间散出俊逸出尘的气息。他微微颌:“师兄,那位姑娘是为寻你而来。”
须乌子双目微合,缓缓道:“寻我无用。她所求之事二十五年前就已注定,如今一切只凭天意,我也无能为力。”
慕千寻墨眉微蹙:“莫非她是为冷君而来?”
须乌子点头:“你想必也有算到……冷君正受诅咒侵袭,毒根颇深,生命垂危。两年多前因缘际会我有将返命水亲自交于他,希望能助他克制咒气,如今他二十五岁大限已到,就算因此咒而亡,你我也无计可施。”
慕千寻道:“同是中咒之人的鲜血,不是可以解此血咒么?”
须乌子面色一紧,撂须道:“阁贝罗当年请我施咒,正是考虑到这点。冷君、暴君、邪君三人同时中咒,他们无法自救,却更加不可能牺牲自己去互救,所以此法有等于无。我下咒造孽,多年来心生悔意,可是……为报答阁贝罗,我必须坚持最后一句承诺。”
“师兄还答应过阁贝罗什么承诺?”
“绝不会将以血解咒之法透露出去。”
慕千寻垂下眼帘,俊美的面容看不清神情,只听他声音淡雅飘忽:“就算大家知道以血解咒之法,三个君王也不可能舍己救人。这般看来,冷君大约大去之期不远了。”
须乌子沉声低叹:“我说过,冷君的生死由天不由我。阁昱让你找我进宫,定然为了八月星回节一事。正好,诏王聚会松明楼,我可借机探算暴君与邪君同样中咒,却迟迟未作,而冷君……能否出现,只看他的造化了。”
“那么,师兄要去看看水榭外等待的姑娘么?”慕千寻嘴角隐有一丝温柔笑意,眸光却平静无波。
“恩,小姑娘一片诚心救人,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须乌子两指夹住桌上玉卦,放入袖中,突然想到什么转道,“千寻,关于北诏公主,你与她缘分不浅,该珍惜时要惜之。”
楚颜公主?慕千寻黑眸一闪,瞬间恢复冷静深沉,他不以为意地优雅含笑:“多谢师兄提醒,千寻心中已有值得珍惜的女子,千寻自会惜之。”眼前浮过一绝色容颜,“曲咏唱”三个字自见第一眼便刻入心底,他是个专一执着的男子,既然心有所属,只能叹与楚颜公主缘浅情薄了。
*
楚颜见到临风卓立的慕千寻时,兴奋得红了脸,美目亮晶晶地闪动。她性子伶俐直爽,不到片刻便将前来目的托盘而出,瓦儿清秀的脸庞被重重阴影覆盖,除了急切点头早已泪光盈眶。
慕千寻笑得温柔,以温润好听的声音安抚着她焚灼不安的心:“瓦儿姑娘不必焦急,先安心在此住下,千寻定会帮助姑娘。”
瓦儿感激地施礼,“多谢先生。”说完,悄悄眨去眼中不听话的泪珠。她就是这样,每遇到事情总难以控制闪出泪水,而每经历一次,她的心便更坚定一分。
云姨,你千万不能有事……
方旋,你不能伤害云姨……银翟,若云姨有个三长两短,我红瓦儿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吸吸鼻头,瓦儿重新抬起晶亮的眼睛,袖口下的手指不知不觉紧攥成拳,显示出绝不屈服的力量。
慕千寻黑眸不动声色扫过楚颜如花的面容,又落在瓦儿脸上:“瓦儿姑娘,有个人想见你。”
瓦儿惊讶地睁眼:“谁?”
“一个你想见的人。”他回答的声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
水榭隔帘一掀,布衫男童重新走出,恭敬地施了个礼,道:“姑娘,师傅这边有请。”
慕千寻对上楚颜疑惑的目光,薄唇弯出一淡淡笑容,被这难得的笑容一惊,楚颜顿时绽开如花笑魇,喜上心头。瓦儿更加疑惑,无奈水榭里间被帘子完全隔开,看不到里面的人,她回头朝楚颜点点头,跟着男童朝水榭内阁走去。
*
一盏茶后。
淡淡的熏香缭绕在房间里,房间与外隔绝,一时沉静如死灰,无半点杂音。
瓦儿脸色苍白如雪,如被雷击,几欲晕厥。薄薄的嘴唇颤抖得厉害,双手死死扣住桌沿,她眼神散乱不住摇头:“不会的,不可能!你不是我要找的须乌子,你说的都是骗人的!”
须乌子仿佛早由预料,静坐在对面塌上不动如山,屋子里只有瓦儿悲凄的声音回荡,与熏香一起飘荡在空气中,不断缭绕。
“我不相信……一定有解救之法!一定有!”瓦儿冲到他面前,拳头如雨点挥舞在他身上,“你骗我,你骗我……怎么可能没法子?血咒不是你下的吗?你是罪魁祸,你怎可以不负责任?”
须乌子闭上双眸,静静打坐,对她激烈的嘶吼扑打无动于衷。
瓦儿顾不上他是个年迈的老者,只知道眼前之人正是害冀哥哥饱受折磨,生命垂危的祸害。压抑多日的辛酸、委屈控制不住爆,对冀哥哥、对云姨真切的担忧恐惧颠覆了她的理智,她疯狂地扯着须乌子的白袍,用力摇晃他的手臂,口中狂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解?我可以不恨你下咒……可是我恨你为何不愿意解咒?”
“姑娘请冷静,老夫无能为力。”须乌子沉沉开口。
“为什么无法可解?我不信!不信啊……”瓦儿声声悲切。
“你骗我……一定有法子的!”
“你救他啊,救救他……”
“我求你……求你救救他……你是下咒之人,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你都不能救他,还有谁能……”
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她声音渐小,丝凌乱覆在额前,双眼一眨不眨死盯着闭目沉默的老者,带着最后的乞求。
“求你……救他!”
须乌子紧闭的眼眸微动,无奈叹息从鼻间溢出,听似万分无奈。
瓦儿由激动混乱转为低声抽泣,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角,摇头也变得无力:“我的血为何不能救他?……我不信……血咒不可能无法解除……不可能……不可能……”
“因果有报,生死由天。瓦儿姑娘,这是老夫曾经欠下的孽债,如今老夫只能与你一样,等待奇迹。”字字句句扎入耳中,沉甸甸,压着老者一颗惭愧复杂的心。
“奇迹?奇迹……真会有奇迹么?冀哥哥……”瓦儿捧住脸庞,泣不成声。
她喃喃**着这二字,反复咀嚼,突然扑倒在地,朝天大喊:“究竟要用什么才能换得一个奇迹!老天爷,请你告诉我……”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
一日后,瓦儿醒转。
楚颜如花般的容颜添了几许苍白,见瓦儿眼睛睁开,欣喜地命人奉上茶水。昨日影象回过脑海,瓦儿突地挣扎起身,撑起虚弱的身子,低低悲呼:“颜儿,告诉我,我是做了一场梦,对不对?”
楚颜只知瓦儿长途跋涉,又因担心蓝枫云而气急攻心导致昏迷,并不知让人最悲痛欲绝的是关于银冀血咒之事。她柔声安慰:“是,只是一场梦,很快就过去了。”
静默一会,瓦儿重新睁开双眸,心中无法欺骗自己,一切不是梦境。云姨失踪,须乌子说血咒无法可解,方旋根本刻意说谎……想到这些,浑身如被抽干了气力,跌坐在床塌上。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瓦儿望向窗外,猜测自己身处的地方。
“这里是慕大哥的水榭,你睡了一天。”提起慕千寻,楚颜声音淡弱下去,不若之前的欣喜娇羞。
“一天?慕先生呢?昨日见我的那老者呢?有没有云姨的消息?”连串问题后,瓦儿猛然深吸一口气,掀开被褥就要下床。
楚颜急忙按住她,一一回答:“慕大哥有要事在身,一早赶回蒙舍了,而你说的什么老者,我并未见到,恐怕也不在水榭里之中。慕大哥说你可以暂住这里休养,至于云姨……”
“云姨怎么了?是不是找到云姨了?”瞧颜儿面色紧张,急欲掩饰什么,瓦儿心绪沉到谷底,深深的恐惧吞噬着她的心脏。
楚颜垂下眼睫,犹豫半晌道:“瓦儿……或许事情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云姨应该还安然活着。”
“告诉我,云姨她……到底怎么了?”指尖泛白,瓦儿屏住呼吸等着回答。
楚颜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盛满浓浓的忧伤,起身自桌前取来一被白布包裹的长物。瓦儿死咬下唇,睁大眸子注视着她。白布被慢慢打开,一柄熟悉的长剑展露出来,剑身反射着孤寒清冷的光芒。
“这是在茶溪镇外的山头找到的。”
“云姨人呢?”瓦儿不能呼吸,双眸不能眨动,呆呆问。
“山头一侧是峡谷,障气弥漫,深不可测……瓦儿,瓦儿醒醒啊!”楚颜的呼声焦切传出。
南诏王妃 正文 066 寞寞宫廷
一个月后,银瞑王宫。
这夜,银翟静立在冷清的颐华宫,孤影萧萧,几分怆然。自为“摄政诏王”以来,他便常这样独立于寂静空旷中,对着漆黑苍穹默默出神。
瓦儿不在,方旋也莫名失踪,筱水被银翟点了过来成为颐华宫的宫女。于是,每个安静夜里,在他萧瑟背影后,总有一双灵澈水眸静静陪伴。
银翟听见身后幽幽叹息,回头看了看,下意识握拳,指尖嵌入掌心。
“翟,你让我感觉越来越遥远了。”筱水轻语。注视他背着身子站在台阶的最高处,天空中乌黑一片,他孤独地站在那广袤苍穹之下,单衣萧索,一身清冷,于是叹息中充满无可奈何的疼痛。
如果可以,她祈求一切回到从前,红叶山中只有他们,翟的眼中纵然冷漠无情,但比现在这般压抑沉默好。她知道翟已身不由己,背负着如同冷君一样的责任,这种责任的分量无法推卸,让人无从分担……
“我一直都站在这里。”银翟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那毫无色泽的天穹,眼中是一脉深不见底冰封的孤寂。
筱水心中更痛,轻步上前,注视那削长伟岸的声音,做了个大胆举动。她自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感觉他陡然变僵硬的脊背,她连忙将小脸贴了上去,低喊道:“翟,不要推开我……你一直站在这里,我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