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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程俊在省财经大学读书,这学期马上就要面临分配工作了,他的身体跟阚海一样墩实。对于儿子将来的工作,他没有过多去操心,因为,时下大学毕业生仍然要包分配。大儿子就读的学校又是国家的重点大学之一,分配的工作即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他一直对儿子们的将来没有过高的要求——既不要求他们将来非得成名、成家,也不强求他们将来必须做个多大的官儿,顺其自然,由儿子他们自己做主,自行择决!而唯一的要求只是:无论如何,他们将来必须是走正道!
小的那个儿子现在正在县城的云江中学读高二,成绩在班上不好不坏,属“中游”。这个儿子略有点让他操心,现代的年轻人,先甭说非得考个啥子名牌大学,自己也应该多学点硬本事呀,有了硬本事,少受别人的卡,不要象你们的父亲那样仅仅是个初中毕业生。要不是自己前些年月在乡下时凭着一个“顽”字操练了一点爬格子的手艺,恐怕早已被别人挤出了现在的工作岗位。但是,程光清又内心酸楚地想到:即便如此,这两年来,自己总觉得越来越难以适应当前的工作“需要”了——这年头的宣传工作已经不象前些年了。以前写文章是为了能够真实反映情况,现在呢?唉……老伴儿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有啥子文化。还好,跟随自己进县城后,居然也找到了工作,当上了工人——环卫工作!同事当中有个别的奸诈者,曾因此而藐视他,暗地里嘲笑他:能写两手又怎样?老婆还是个扫大街的!程光清对此嗤之以鼻,他从不认为老伴儿的工作有啥子好丢脸的。相反,他到认为老伴儿的工作很轻松,似乎有些对不住每月领的一百多元钱的报酬似的——试想想看,乡下的农民,肩挑背磨的,每月又能挣得了多少元钱的收入呢?
在县委、县政府下发关于从全县党政机关里抽调百多名机关干部下乡组建驻乡(镇)帮村扶贫工作组的文件后不几天,程光清便知道了与他同在一个工作组的,是县工商局的一名刚从省城名牌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大学生。但是,直到县上召开动员大会的那天,他才第一次见到这位小伙子。一见阚海满脸的稚气和憨像,他便从心里感觉喜欢——因为他那模样,太像自己的大儿子了。后来,当他得知这位大学生还是县委办公室阚尚杰副主任的弟弟时,他觉得他们兄弟俩从相貌到性格都很不一样!
“我弟弟刚从学校门跨进机关门,毫无工作经验,程科长您要多多关照哟!”
那天,在县委办公楼的通道里,县委办公室副主任阚尚杰碰见程光清时,这样跟他说道。
“岂敢?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哪象我们这个初中生,我得跟他求教呢!”程光清客客气气地回答说。
说句实在的,程光清早就对阚尚杰的“发迹”的一些传闻略有所知,虽然他把握不准这些“小道”消息的真假,但是,他总觉得阚尚杰很油滑,再加上他那副模样,真有些让他摸不着深浅。总之,他对阚尚杰既没有多少好感,但也没有啥子恶感。他俩兄弟两相比,程光清更喜欢阚海一些。
“即使父子俩,也会各有不同的!”程光清想到。
“或许这小子的为人不像他哥哥呢?”
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洒满了黑山和徐家凹周围的群山。将近上午九点钟,阚海才起了床。那时,程光清早已洗涮完毕,并且将自己从家里带下来的一只体积近似于一只五磅水瓶大小的茶杯(大玻璃瓶),满满的泡上了一瓶茶水。此刻,他正坐在自己寝室门前的旧藤椅上,一面翻看着一张十天前的《人民日报》,一边品着老山茶。同时,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根“核武器”。
“怕有十点钟了?怎不早叫我呢,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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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海头发蓬乱,他用左手背搓揉着醒松的睡眼,问道。
“都怪我昨晚上喝多了酒!”
“没关系,反正今天也不下村去。”程光清笑着说:“昨晚上你也没喝几口(酒)呀,以前在学校喝没有?”
“偶尔与同学之间喝点啤酒,喝得很少。”阚海回答说。“有次同学们在一起高兴了,结果,我一人喝了半瓶啤酒,后来回到寝室还呕吐了。”
“啊,看来你的酒量还得多练练!”程光清说:“搞行政工作,有时候难免应酬,没有个至少二、三两的量,是很难‘过关’的,多吐几次就对了!”
“还敢多吐几次?恐怕,再吐几次,我的酒量也难提高。”阚海说道。
“当然,我也不欣赏那些‘酒精’考验的干部,这些人喝酒比喝水还狠,我认为这纯粹是一种浪费,是醉生梦死,花天酒地。”
这时候,于根远走下石梯来,叫程光清和阚海去他家吃早饭了。
程光清没有忘记昨晚在于根远家里喝茶时,了解到的当前徐家坳大院里、以及乡卫生院、黑山村小学师生正面临的吃水难问题。吃过早饭后,他注满一瓶茶水,叫上阚海出了徐家凹大院。
“阚大学,走,我俩去黑山腰的废煤窖看看。这两天我们就暂不进村了,等把大家吃水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再下村去看看。”程光清笑着说。
“要不要我一起去?”程光清和阚海刚要出大院时,于根远在礼堂那里的石阶上问道。
“不用了,小于儿,你忙你的事,就让我跟小阚先去摸一摸‘老虎的屁股’!”程光清笑着回答说:“集体的东西,我就不相信你一人敢独吞了!”
“这老伍好‘恶’的么?”阚海问道。
“恶啥子恶,还不是坛子里的鱼鳅——只会耍团转!以前我在这儿时,我们两人就交过手了,看来,今天我们两冤家又要比比道道了。”程光清爽朗而自信地说。
吃早饭的时候还悬在东边山头的一轮鲜红的太阳,现在已经慢慢地爬上了天空,镶钳在无云而碧蓝的高天上。
沿着昨天他们从县城来徐家坳的黑山东边的那条乱石翻滚的乡村公路,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程光清和阚海爬上了黑山半山腰,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几年来,在大城市里呆贯了的阚海,平日里没有多少机会爬山路锻炼,此刻,跟着程光清一口气爬上足有一千多米高的黑山坡,早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要不是程光清边走边向阚海讲述一些他以前在基层搞行政工作时的一些龙门阵,恐怕阚海早就要坐在路边上休息了。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公路上有一辆汽车从山脚下驶上来——哪怕是手扶式拖拉机也行!
“经常走就习惯了,这公路还算比较好走的呢,如果是进村里去,那些路,远比这曲折陡峭!”程光清用手绢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对阚海说道。
望着程光清走在前面的那幌动着的坚实的背影,阚海一边对他这个年龄走这样高的山路还这么轻松而深感佩服,不禁又无奈地想到:看来,驻乡帮村工作真正的艰辛,就快开始了……
到达黑山东边半山腰后,程光清带着阚海走下公路,朝公路左侧的一条小泥路走去。而那小路前方百来米远处,是一户草顶泥墙的农家。此刻,那农家房顶上的烟囱里,正冉冉升起一股淡青色的炊烟,彰显着荒村淄后的时辰……
阚海不识路,他只有任由程光清带领着向前走。小路上长满了能掩盖住脚背的野草,但野草叶子上的露水早已因了太阳强烈的光芒而蒸发掉了。踏着青草,阚海一想到自己的仕途将由此拉开序幕,禁不住混身充满了激|情。顿时,刚才行程中的一切疲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冲动!
当程光清带着阚来到那户农家的屋侧边时,那农房里突然传来了狗叫声。瞬间,一条大黄狗从农舍里冲了出来,并迅速奔过那农舍屋后的一棵柚子树,凶猛的朝程光清和阚海两人扑了过来。
诺大的一条黄狗,并且来势如此凶猛!阚海不禁觉得有些双腿发软。于是,他急忙蹲下去在地面上寻找石块或树枝。
“不要怕,看我的!”
程光清一边安慰阚海说,一边箭步朝那条大黄狗冲上去。他的步伐之快捷,身体之灵活,完全象一个十三、四岁月的勇敢的少年。阚海不敢怠慢,紧紧跟在程光清后面。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掉了队,与程光清拉开了距离,这条大黄狗很可能会避过程光清而朝自己扑过来,而自己手里又没有抓到任何石块或木棍。
程光清反常的举动,真叫那条大黄狗出乎意料——这人不但没被自己吓得逃跑,反而倒还向我扑来了?怪哉!
嗷叫一声,大黄狗急速调头逃窜……
“逮倒!逮倒!”
程光清一边高喊着,一面朝那条大黄狗猛追,直追得它屁滚尿流!
跟在程光清身后的阚海,差点笑破了肚皮……
“真想不到,程叔,您对付恶狗还有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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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海哈哈大笑着,说道。瞬间前因爬山而产生的疲痨感消失殆尽。
“狗这牲畜始终是牲畜,它越凶其实它也越心虚,哪有不怕人的狗?它越表现得凶狠,你就必须表现得比他更凶恶!它哪儿还敢跑拢来?”
程光清也哈哈大笑着,其神情完全象一个“调皮捣蛋”的少年郎。
而此时,那条被程光清打败了的大黄狗,却只能躲在主人家的屋檐下,远远地,更是无可奈何地朝着程光清和阚海嗷叫……
“程叔,这户人家就是于根远说的那个姓伍的村民的?”来到农舍侧边时,阚海向程光清小声问道。
“嗯!”
程光清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声应了一句。
“废煤窖就在那房子后边的岩石下,诺,你看这铁水管就是从那边伸出来的。”程光清又指着那户农舍屋后边对阚海说。
“走,我们先去洞口看看!”
踏着野草和潮湿的泥土,程光清和阚海朝那口废煤窑洞口走过去。他们两还没走到洞口,便已经感觉到了一阵阴凉的气息。而当他们完全站在洞口处时,每个人的全身都被好大的一团冷气所笼罩,如同置身于一间冻库!
废煤窑洞里黑漆漆的,目所能及的深度不超过十来米;然而,洞壁泉水坠落的“叮咚”声不停地传出来,在让人觉得它如古乐般动听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出它的深不可测;或许其已深入至黑山的心脏,也许是脚底;而那洞口边一道一米高的石砌堵水墙上,清澈冰凉的泉水在汨汨流淌。最后,它们在堵水墙下的小沟里汇集成一股清泉,潺潺的流出去——流进伍梦良屋后的一块约半亩面积宽的田水里……
“哇,好清亮的泉水!”
腮帮上还挂着汗珠的阚海赶紧蹲下了,挽起袖子便把双手伸进那泉水里,捧了小半捧泉水,一仰脖子喝进肚里,“啧啧”感叹道:
“真好喝,还略带一点儿甜味!”
“息会儿再喝,否则,要凉肚子!”程光清关切地对阚海说道。
程光清凝视了一会儿汨汨流淌的泉水,目光顺着那条小泥沟,一直望出去,淡然笑道:
“难莫怪要独吞呢,大天干年晨,有这么清亮的泉水,当然算得上是宝了。”
待两人都喝过水,并用它洗过汗脸和手,程光清便把手深入到堵水墙里面的水底去摸索。顿时,程光清伸进水里的那只手臂周围涌起了阵阵浑浊的水来。
“简直没良心!”程光清从水底抓了一把泥土和石子,蹙着眉头说道:
“为了不让徐家凹的人有水吃,你看,这不是他(指伍梦良)塞的(泥巴)还是谁?”
“您能确定是他塞的?”阚海问道。
“肯定是,这硬泥巴是从水管里掏出来的,根本不是水吸进去的,还不知道到底塞进去了多少呢。”程光清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进水里,继续去抠水管里的泥巴。
“还没抠完,手伸不进去了!”
程光清又掏出一把硬泥,气愤地说道:“这老头子也太过分了,不知下面所有的水管里到底积了多少。你看,浑水一点没被吸走,这说明现在水管根本没有吸水,唉!”
程光清洗去附在手上的泥,站起身来。
正当程光清和阚海蹲在废煤洞口查找自来水管被堵塞的原因的时候,被大黄狗的嗷叫声惊醒的伍梦良,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屋侧边的那棵釉子树下。当他看见废煤窑洞口有两个人正背对着他在那里蹲着,正欲责问是“啥子的干活”,却发现那位站起身来的老者竟是多年前在本公社当广播员的程光清,不禁暗自寻思道:
“程站长不是早就进了县城当官去了么?怎的今天一大早带了个陌生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