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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草草你怎么了!”
庄虫不知道,她自己这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
“我没哭,”
“没哭——你一出来眼就通红——你现在就在哭,”
草草倔强的望着她,眼中依然无泪,却空洞无望,
“他出事了,他出事了是不是——”放开庄虫,她要往里走,庄虫拉住她,“草草,草草——”
庄虫都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哭这厉害,是为了里面那个,还是眼前这个——
“草草,草草——”她只能紧紧拉住她,她不能告诉她,里面那个明明腿都站不起来了,却还是被——戴上了手kao——
132
“草草,草草,”
现在任谁看见此刻的庄虫,都是心疼。一手拉着自己的稚儿,孩子抱着她仰着头懵懵懂懂又有些惊怕的望着她,“妈妈,妈妈,别哭——”一手,紧紧拉着另外一个稚儿,这个漂亮的——其实始终让人心里隐隐作痛的孩子——脆弱、敏感、癫狂的美!娇艳的双唇略向下,像同人赌气的孩子——其实,眼神中,始终藏着深层的惶恐、不安、忧郁以及纯真——可,谁看得到?她的挑剔,她的指责,她的折磨,她的刁钻,她的古怪,她的蛮横,她的无赖,她的颠颠倒倒,她的疯疯癫癫,她的哭哭闹闹,她的荒荒唐唐——这是人们看到的草草,美丽娇蛮无双的启草草!——那个真正躲在美丽躯壳的敏感的小草草呢——她现在出来了——出来了,却是,这样让人揪心的疼!
“草草,草草,”
她已经没有再往里走,任庄虫拉着她,只是,眼睛望着大门里,像个没有了家的孩子,“他怎么了,”
“草草——”庄虫不想告诉她,真不想告诉她!里面一卷宗一卷宗,一投影一投影的证据,历历在目!触目惊心!是真的,赤裸裸的证据面前,庄虫相信是真的!可,因为相信,多以尤为可悲,他粗茶淡饭苦行僧似地一辈子,这么多钱,这么多钱,为了谁———不想告诉她,不想告诉她——
草草的眼睛海望着门里,依然无泪,干枯,空寂,嘴里喃喃,
“还记得吗,每次他出事,我都知道,再远也知道,他那次胃出血,我在日本,吐了一天——庄虫,你别不信我,这次,我觉得——他活不了了”
“胡说!!草草!你胡说什么呢!!”
庄虫心一震!突然狠狠把她拽过来,“草草!!你别胡思乱想!草草——你想什么呢!!”
你见过这样的表情吗——悲切凄凉到害怕做任何挣扎——就在这张美丽无双的脸庞上——
“庄虫,他快死了,他快死了,他真的要离开我了——”
草草,你在看着我吗,草草,你在看谁,草草——庄虫摇着她,心里一紧更紧!完了!不能这样!要立即带她去见他!她这完全是——
“走,草草,我们进去,我们进去,我带你去找他,他好好的呢,他好好的呢”慌张的拽着她往里走,
一手,一个彻底受到惊吓的孩子,庄一仰着小脸一直看着他妈妈不住往下掉的泪,一手,一个同样彻底受到惊吓的孩子,眼神空洞惊弱,搅心的是,她流泪倒好了,
庄虫拉着这个仿佛魂已经被她自己撕扯零碎的孩子,焦急的往里走,疯狂的往里走,快让她见到他,咋样,他就是瘫倒在地上,双手被冰冷的手铐烤着,也要让她见到他!他还活着,活着——
却,走到楼梯口——
“草草!!”
庄虫抬头望过去——本能握紧草草的手!
他们下来了——
郑显、郑翡、苏漾、何锦意、侯爱兵、习中铭——不,庄虫心一扎看见的是,重重人影后,那个拖着蹒跚步伐,双手交叉在前,明显用军装外套搭在上遮住下面的——手铐——那张清隽的脸庞——这张脸,是一朵莲花绽放,饱含禅意与安宁,看过这个男人的眼神后,会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善良,宽容与慈悲——
庄虫紧紧握着身后这个孩子的手,泪意朦胧,她都不敢回头看她,只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她都能感觉到她的怯,她的破碎——
庄虫慢慢回过头——
一滴泪,
一滴泪,
又一滴,
一滴——慢慢,慢慢,从那双枯涩的眼睛里落了下来,却,始终冲刷不去那里面的惊郁,无痕的惊郁已经深深刻进眼底,抹不去,狠狠地去擦,擦不净,她在继续撕碎自己!
却,笑了,浅笑,一朵最是柔弱的美丽的花,飘摇在她的唇角,
草草就这样流着泪,漾着仿佛稍一碰就会破碎的笑容,松开了庄虫,向他走去——眼里,心里,魂里,只有他——只有他——
走近了,走近了——还是他的十几岁的小草草,她喊他章叔,他喊她启草草,他从来完整的喊她的名字,什么都是完整的,给她的,什么都是完整——
“章叔,”她喊他,
“启草草,”他浅笑,望着她,像无数个无数次望着她的,眼神,喊她,
草草已经不能自己,唇,清颤,泪,不住流,却,还在努力笑,
“你,”草草轻轻摇了摇头,一开口,就狠狠抽噎着,却还是残忍的逼着自己一样咽了下去,手,慢慢扶上他身前的军装,慢慢握紧,握紧,“想想我,想想我,别留我一个人,我一个人——”
男人轻叹了口气,想抬手,却,始终——没抬起,
“好好照顾自己,少抽点烟,对shen体不好,每年,还是去日本看看吧——”
一听这句话——草草——笑容,彻底破碎了,
“章叔,章叔,”草草已经哭得不能自己,像个孩子,鼻涕眼泪一把,他这句话——再挖她的心!“别留下我一个人,别留下我一个人——”双手紧紧握着他军装下的手,
他说日本,他说日本,他要把自己埋在日本——启明艳最恨爱的国度——
男人向后退了一步,草草不松手,
“启草草,人承受痛苦,是有极限的,我——真的累了,”
“章叔,章叔,我错了,错了,我再也不——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去参军,我去读书,我去——章叔,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听话,我哪里也不去了——章叔——”草草的shen体已经开始往下滑,双膝下跪,紧紧紧紧握着他的手!!
“草草!草草!!”
男人们,此时,脑海里彻底一片空白!可,草草撕心裂肺的哭喊就在耳旁!那是真实!那是真实的,撕心裂肺!撕扯着,撕扯着——
“草草!草草!”锦意爱兵过来抱住她,她的shen体却真的执意往下滑,跪在地上,仰着头,哭的——“章叔,求求你,求求你,想想我,想想我好不好,我一个人,一个人怎么活,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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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却始终闭着眼,无动于衷,
再睁开眼时,眼中无一物,真正净得无尘无染,“走吧,走吧,”
他往前走,草草跪着拉着他的手就是不放,“章叔,章叔,我错了,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手,一点点,一点点,脱了,开了——
“章——”
郑显快步走过去,喊了声,却,
他看见他望着他淡淡笑了下,转过头去,依然挪着蹒跚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笑容——竟然是,解脱——
郑显惊愕,一时,脑袋涨热,百感交集!
看向草草——苏漾都跑过去抱住了她,
草草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哀绝响彻每个人心底,
“被让他一个人!别让他一个人!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看看,这是把谁疼了痛了——伤了——
133
庄虫走进一个很大的院子里。
从外面走进去,越走越静,自己的脚步声越听越清楚,彷佛从闹事走向深山,等到脚步声成为空谷足音的时候,他住的地方就到了。这里,十二岁的草草住满四年,四年后,就是她浪荡漂泊的开始,从此,没有回来住过一日。现在,她在这里。
院子不小,都是方砖铺地,三面有走廊。天井里遮瞒了树枝,走到下面,浓荫咂地,清凉蔽体,从房子的气势来看,从梁柱的粗细来看,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富贵气象。
这富贵气象是有来源地,在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明朝的东厂。不知道有多少忧国忧民的志士曾在这里被囚禁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受过苦刑,甚至丧失性命。据说当年的水牢现在还有迹可循。
庄虫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时,门口的警卫员就把她带到走廊口,“你自己进去吧,”说实话,庄虫还有些慎得慌。都知道他们的首长从来不住在军区大院,他有自己的家宅,却没想,阴森凄苦若此。走廊上陈列的那些汉代的石棺石樽,古代的刻着篆字和隶字的石碑,走进这个院子里,仿佛走近了古墓。
但是,走深了,慢慢慢慢,感觉好起来了,因为,这满院子的马缨花。
一股似浓似淡的香气,遮满院子的,弥漫的,全是马缨花。
她就在这美妙的香气里,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启草草。
当时,她只有十四岁,却足以美得比这花更醉人,庄虫有些微醺,因为花香,因为人美。她站在树下,仰头观望着,庄虫不自觉也停下了脚步,仰头,
女孩头一直仰着,美丽的眼睛静如水,唇边漾一朵清淡的花,庄虫心想,首长那样的人,有这样的家人,真是——般配!
是的,她想到的是般配,却丝毫不觉突兀,他配得上她,她配得上他。除此,谁也配不上他们任何一个,不配成为他们的家人,爱人,情人,身边人——
“你知道,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觉得很不寻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女孩突然说,她依然仰着头,庄虫望向她,有些惊讶,甚至受宠若惊,她在和自己说话?
待庄虫回过神来,女孩已经看向她,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庄虫不觉得她无理,她真的是在打量自己,
女孩笑了,“他在书房呢,等的可能就是你手上的东西,你快去吧,他再过一刻钟就要午睡了,否则,你又要在这腐朽泛霉的宅子里耗上两个小时,会很无聊。”
庄虫也淡笑的说了声谢谢,快步向里走去,跨入一个门廊时,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孩,女孩又扬起头在看那花,天棚上面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了一团团红雾,红雾下,一个如仙静美的女孩子——真是如梦里的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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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虫转头走了进去,再里面再里面的一个小院,首长的办公室主任姜姚向她走过来,“拿过来了?”
“嗯,”庄虫恭敬地双手把文件递过去,
姜姚接过,“辛苦了,首长等着呢,”匆匆走进去,
屏风后,庄虫看不见房间里屋的样子,只能想象,这样的人,起居的地方——
如何的雅致出尘呐——
双手交握在前,似立正稍息就站在外面的小院子里,领导还没指示,所以庄虫也不能走,外面候着,
马缨花的香气这里还飘摇着,舒心,静溢,养人,
突然,庄虫听到,
“章叔!章叔!你该睡午觉了!我也该走了啊!”
声音响亮,清澈,仿佛瞬间打破了这宅子的沉郁,这香气的氲娆,
庄虫看见姜姚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好像在小声叨叨,“哎呦,小姑奶奶哦,”
庄虫突然觉得一向精明圆滑沉稳的他们私下喊“姜姚大人”的这位首长第一秘书非常可爱,眉头皱着,小跑的出去,像要去追鸭子,
庄虫垫脚望了眼里面,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干脆,大着胆子,跟着姜姚也跑了出去,看看究竟咋回事,
一路跑啊,
一路跑啊,
跑过走廊,跑过石碑,跑过百年的棺槆,
终于到大门前,站住——
姜姚啜着气叉着腰,
庄虫在后面也啜着气,不过,惊更大于啜,
一辆超帅的麦克拉伦赫然停在院子门口!要知道,那年头真亲眼看见这样的车出现在眼前——真像做梦!庄虫闭眼还摇了摇脑袋,它依然在眼前!
驾驶位上的人没看清,就看见那小姑娘一脚踏进单门车位,一手撑在车门上朝姜姚帅气的摆摆手,“跟他说我不回来吃饭了,哦,晚上都不回来了——”车已经飚出去了!
“草——”车,就是好!姜姚的尾音没它的速度快——
庄虫看见姜姚几没法的摇摇头,叹气,还坚持要把话讲完样,“草草,首长说,今晚他给你抹茶沙拉——”
庄虫,这时,暗惊更大于亲眼所见麦克拉伦了,
他,那个仙人一样的人,会做抹茶——沙拉?
庄虫回过头,再次走进那长廊,那沉醉,那慢慢马缨花香中时,突然,毫无预示的,甚至荒唐的,想到——
那小姑娘,在伤他,已经伤他好久好久了,甚至,会一直——
134
“章叔,——”
像一声叹息,在这空旷的亭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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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庄虫心酸的走过一道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