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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翻开眼皮检查,发现瞳孔微微缩小。
绣春之前便基本断定,小皇帝的脑部应也受到了器质性的损伤。铅中毒的病人,只要大脑未受波及,慢慢调理恢复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后遗症,但是脑部一旦受损,想要完全恢复,照当下医疗条件看,希望并不大。
先前萧琅也曾就小皇帝的病情,几次向她询问,出于谨慎,加上她也不想让他再增烦扰,并没立刻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后来得知小皇帝病情有起色,心里也是高兴,觉得未必不是自己的误断。现在见小皇帝因为一场受寒,再次发出这样的病症,愈发证明了自己起先的想法。
“王妃觉着如何?”林奇见她神情凝重,问了一句,随后叹了口气。
如果萧桓是个普通病人,说出自己的看法,对于他家人来说,虽有些残忍,但也无关紧要。但他身份特殊,即便只有这样的可能性,说出去,也绝对是件关乎国体的大事。
绣春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先跟萧琅说一下自己的判断,让他心理上有个准备。
她向林奇要了前些天的诊疗记录,翻看过后,与他到了外殿,讨论了下接下来的用药,边上医官飞快走笔记录。正这时,殿外忽然来了一人。绣春望去,见是傅太后。
与她已经有些时日没见了。即便是上次大婚后的次日入宫,也没遇见她,据说当时还遭禁足。现在也不知道过了禁足期没。此刻面上也带了不薄的妆,但还是掩不住脸色的憔悴。只不过,这段时日的禁足,看起来倒丝毫没有削弱她作为太后该有的气势。绣春朝她见礼时,她似乎并未留意,只目不斜视地朝林奇去,皱眉道:“我皇儿到底病情如何了?前些时日,不是已经好了吗?”语气里带了些责怪之意。
林奇忙小心地解释道:“太后息怒。病去如抽丝。陛下先前中毒不浅,一时想要恢复如初,实在有些困难。臣与太医院诸同僚必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马虎。”
绣春方才与林奇说话时,声音有些刻意压低。这一阵陡然拔高的话声,大约惊动了一直昏沉入睡的萧桓,听见里头宫人说了声“陛下醒了”,傅太后忙抛下人过去,握住了萧桓的手,轻声道:“皇儿,你觉得如何了?”见他注视自己片刻,目光微微茫然,慢慢又阖眼,继续昏睡了过去。
傅太后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掠过一丝难言的复杂神色。懊悔、不甘、伤痛、厌恶……各种神色交织在一起,坐在床榻边,人宛如化作了石像。
绣春收回目光,对着林奇低声道:“目前暂时先这样试着用药吧,瞧瞧能不能稳住陛下的病情。若有变,咱们再商议。我先去了。”
林奇恭声应是,正要送她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傅太后的话声:“你们都下去,魏王妃,哀家有话要与你说。”
林奇看了眼绣春,和身旁人默默退了出去。寝殿里的宫人也去了,最后只剩绣春还立在原地,看向傅太后,见她从萧桓的身侧站了起来,朝自己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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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宛平站到了绣春面前,目光从她的头落到脚,最后停在她的脸上,朱唇微启,笑道:“不提那些羁绊人的份位,论起来的话,本宫倒是该唤你一声弟妹。前次你与三郎大婚,我也没赶得上恭贺,弟妹莫要怪罪。”
三郎?
她这是要表示什么?
绣春略微牵了下嘴角,随即也笑道:“我那会儿就听我家王爷提过了。怎么敢有怪罪之意?只盼太后一切安好,如此才是皇帝陛下之福,也是天下社稷之福。”
傅宛平大约没料到她这般作答,面上飞快掠过一丝尴尬之色,随即恢复如常,笑意更甚,望着绣春道:“说起来,本宫与三郎……”她看了绣春一眼,“便是如今的魏王,”,停了下,继续解释道,“实在是小时起便与他相识,魏王待我亦如家人一半,叫惯了他幼时的称呼,一时难改……”接着道,“便是因了本宫自小起与三殿下的情分,也不可不表我的恭贺之意。方才来得匆忙,不晓得你也在,一时没携。待本宫回后,便会派人送贺礼至王府。这是本宫为贺喜三殿下与你的大婚之喜,特意送给弟妹你的。还望弟妹勿要嫌弃。”说完抬起手,仿似不经意般地露出了手腕上套着的一只玉镯,水色莹润,轻轻抚了下,见绣春目光扫过,道,“弟妹瞧我这只镯子可还好?”
绣春道:“太后腕上之物,自然是好物。”
傅宛平轻笑,“这话,弟妹说的确实没错。这只镯子,不但是好物,在本宫瞧来,还是千金难替的宝物……”她叹息了一声,唇边略微带了丝笑,仿佛陷入了往事追忆,“我自小起,便与三殿下情趣相投。所做诗画,三殿下也曾赞过。这镯子,便是他送给我的……”她停了下来,忽然看向绣春,“弟妹若是也喜欢,我再转赠,最是妥当不过了……”说罢作势要脱出玉镯。
原来……也是个文艺女青年啊……
绣春面上笑容更是浓了几分:“太后念旧之心,实在叫人动容。也是,年少之时结下的情分,弥足珍贵,本是最该惜取的。可惜总有人当时惘然,过后也就只能徒然追悔。这既然是太后的心爱之物,我怎敢夺爱?”
傅宛平盯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绣春微微一笑:“别无它意,只是听了太后方才的话,有感而发而已。多谢太后对我与三殿下的恭贺,我这便受下了。太后倘若别无它事,我便先告退了。”
她说完,见对面的傅宛平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朝她施礼后,转身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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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忙过早间的一阵政务后,离了紫光阁,往小皇帝所在的寝宫去。到了时,见绣春已经不在了,问宫人,得知她离开已经有一会儿,晓得她应是先回去了。恰逢小皇帝吃药的点,宫人唤醒了萧桓。他睁开眼,瞧见萧琅就在自己榻边,正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原本一直茫然的目光里终于现出了丝活气儿,伸手一下便紧紧抓住萧琅的手不放。
萧琅伸手抚了下侄儿不见血色的一张小小脸庞,柔声道:“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
萧桓怔怔望他片刻,眼中忽然涌出了泪,含含糊糊道:“三皇叔,我不想待这里……你送我去别的地方吧……”
萧琅想了下,点头道:“等天气再暖些,你身子也再好些,三叔就带你去别的地方。”
“你别丢下我不管……”
萧琅叹息一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点头道:“三叔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放心。三叔的腿也不好,往后咱们找个好地方一起养病,你觉得如何?”
萧桓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丝笑容。萧琅等他吃完药,药力发作,渐渐又睡去后,起身离去,至寝殿外,却意外地发现傅宛平正立在一株抱柱侧,冷冷望着自己,面上隐隐有不忿之色。
太皇太后并未撤掉对她的禁足令。
边上几个宫人,见遇到魏王了,面上微微现出惊慌之色,纷纷低下头去。
萧琅略微蹙眉,抬步要离去时,傅宛平忽然道:“你站住,我有事。”
萧琅停住脚步,宫人们急忙退下。
傅宛平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见他只是淡淡望着自己,压不下心中的那股不平,冷冷道:“萧琅,我以为你是君子,岂料你竟做出小人之事!你在那个金药堂的黄毛丫头跟前,到底是怎么说我不好的?背后这般行事,未免有失风度!”
她与他的从前事,在她看来,便如雪岭之花般的存在,这也是只能属于她和他的共同秘密。现在他竟在她丝毫不知的情况下,把这段过往告诉了另一个女人……显然,那个女人,她必定是知道那段过往的。
一种犹如被侮辱、被伤害、被欺骗、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妒火从她心底里钻出来,不可遏止地燃烧。傅宛平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火星了。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在那个丫头面前,这样诋毁我?”
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蹦出了最后这句话?
萧琅很快明白了过来。应该是她刚才已经与绣春有过见面,想来,两个女人之间,也发生了点什么。压下心中的诧异,皱眉道:“你想多了。她是我的妻,有些事,我需要让她知道。这恰是其中之一而已。”
“你太过分了!”傅宛平再次压抑不住长久以来在心底里的委屈和积郁,嚷出这句话后,眼中蓦然泪光闪烁,“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当年背弃你的事耿耿于怀,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安排……”她的声调哽咽了起来,“我心里,一直还是……”
她停住,泪珠飞快从眼中滚落。
萧琅看了下四周,静悄悄的,宫人早退得不见半点踪影了。
他打断她话,望着她,声音终于缓和了些,“宛平,”他叫她的名字,“从前的事,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过往,如此而已。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吗?你是桓儿的母亲,你如今当想的,是如何当他的母亲,当做的,是一个太后需做的事,而不是这样为难旁人,更为难你自己。”他的声音渐渐变凉,“还有,你口中的那个‘黄毛丫头’,她不是旁人,是我萧琅的妻。倘若再让我知道你借身份为难我妻子,宛平,别怪我不念旧情。”
傅宛平瞪着他,蓦然一把捋下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咬牙摔往地上,一阵清脆的玉石相撞声起,玉镯顿时碎为几截。
萧琅看了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当年她十四岁生辰时,向他索要贺礼,他随后托人购来送给她的贺礼。
他摇了摇头,转身待要离去时,听见她蓦然怒道:“你说我不行太后之事,如此正好,我问你,最近你为什么频繁调动人事?那些人不过与我傅家略有来往而已,如此便也成了你的眼中钉?桓儿是我的皇儿,我傅家难道还会对他不利?”
自年初起,萧琅便暗中一直运筹,将傅氏家族所有掌握军政实权的人都调离了京城,或明升暗降,到了现在,京畿内外能够直接调动羽林军及护军的职位,大多都已被与傅家有怨隙的官员和萧氏家族所控制。
他回头看了眼傅宛平,冷冷道:“不过正常人事调动而已。你多心了。”说罢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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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出了这么个岔子,魏王心里未免有些惴惴,生怕回去晚了,在王妃那里会愈发吃排头,天不过刚擦黑,他就回去了。
想知道白天里傅宛平单独留下绣春说话这事并不难。虽然不晓得当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想想也知道,绝不是件好事。萧琅心里已经做好了回去后看她脸色赔小心的准备,没想到竟一切如常。她笑容满面地迎他,陪他一道吃了晚饭,等他沐浴换过衣裳后,还体贴地检查了下他的腿。
萧琅终于彻底松下了气。
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当初的坦白交心策略帮他躲过了这一劫。是自己多心了。他的这个王妃,显然并没把白天的那个意外放在心上。
她既然像没事人一样,他自然也不会蠢到自己再去捅马蜂窝,所以当她与找了过来的方姑姑在另间厢屋里议着这些天的一些人情往来事时,他便照习惯去了禊赏堂。知道她等下事完了,会过来陪自己的。
魏王殿下到了禊赏堂的门前,见几个侍女正伺在那里,但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欲言又止的,也没留意,径直便进去了。一脚跨进去,这才觉得不对劲,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再一看,没错,就是禊赏堂。只是……这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禊赏堂了——原本放置在东南墙边的那张书案被移到了对面,对面该有的那个博古架,现在占了书桌的位置。架子上他早习惯了的那些玩赏之物,都被换成了面生的代替物。他进去看了一圈,发现这还不算。墙上挂着的字画、书桌上他用习惯了的笔阁、水注、压尺、蜡斗,统统都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连书格上的书也没逃过,他溜了一眼,发现全无次序,整个儿就是胡乱被排在了一处。
魏王殿下环顾一周,浑身从上到下,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难受。回头便大声叫道:“兰香,兰香!你给我进来!”
正在外头竖着耳朵提心吊胆的兰香赶紧应了一声,慌忙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下屋子。
兰香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魏王带了些与常人不同的怪癖,这一点,作为王府里的近身伺候下人,她自然比谁都清楚。教导新调来的侍女收拾屋子时,连书桌上笔墨纸砚的摆放次序,也要她们牢牢记住,不能随意换动。偏偏今天王妃从外回来之后,别的事都没干,在禊赏堂里转了一圈,说摆设不对,要重新布置。兰香生怕魏王回来不习惯,特意提点了她好几次,偏她就是不听,兰香无奈,最后自然照主母的命令行事。忙了大半个下午,最后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