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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决心下了没有?”
“我最近的人生观发生改变了,不但心情乐观而且也很充实。”
程立业迟疑地看着马宏楠,笑了笑说:“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想通了。贾送欢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意思,睁眉闭眼一场空。我也把我想了,农民娃出身,能当上个国家干部就不错了。如果总是站在这山看见那山高,是自寻烦恼。人嘛,往前看不如人,往后看,人不如;人比人活不得,驴比骡驮不得。我就这样混着,一天熬够八小时,回家看看书,写写东西,蛮好的。”
“嘿,嘿,嘿。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怎么老是长不大?真是个臭知识分子!”程立业不以为然。
“怎么?我对生活抱这样的态度难道错了?”
“除非你不在现实中生活。”
“此话怎讲?”
“你父母越来越老,没钱行不行?娃娃们上完初中就要读高中,如果学得好的话,将来还要上大学,要钱不要?将来再盖不盖房?更不要说社会上兴这兴那的,家居摆设和日常消费你总不能永远停留在现在这个样子上一成不变?你无所谓,父母呢?娃娃呢?当然,你哥和你弟的经济情况不错,但你对父母应尽你自己的一份,哪件事离得开钱呢?凤娟没有工作在农村,地又没有多少,就靠你那点工资还想过安稳日子?唉!简直是异想天开。”
一席话说得马宏楠瞠目结舌,坐在那儿半天没反应。
“再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有才华很有能力的人。在咱村,和咱同龄的人就数你头脑好使,怎么总在某一点上老不开窍?既然在单位上混背了,就应该很快调整思路,另想办法。你可能理解不到,我通过自己这几年的个人奋斗,觉得人活在世上应充分体现自己的价值,你认定了的事业在奋斗过程中本身就会给你带来一种乐趣。表面上看,你是在挣钱,实际上当你投身到某种事业中,你会不看重金钱,只想一心成就事业,当事业成了,你钱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尊严也有了,人格也有了;即就是失败了,也无怨无悔,真正地英雄无悔!个中滋味,等你将来办开小煤矿时自会感受得到的。”
马宏楠静静地听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竟出自一个农民的口中,他在惭愧的同时几乎有些妒忌了。但很快他就由衷地钦佩眼前这位和自己同龄且自幼相好的农村村长了。
“我何尝不想成就一番事业?”
“现在政策这么好,就看你胆子大不大?”
“你说得我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动手。”
“今年冬季先把所有手续办好,过完年就开始修路。这样吧,年前我要处理许多村上和我厂子里的事,要和镇上及县上许多部门的领导接触,你跟上我跑一跑,一来见见世面,对你也是个锻炼,对你将来开矿有好处;二来凭你的学识修养和气质风度,给我拉托解围,因为在酒桌上那些人不好对付。算了,这事今天就说到这儿。你先在我这儿拿两千块钱,给家里把电话装上,电话还是离不了。如果你不急着回家睡觉的话,说说你单位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全让你给说准了。现在贾送欢在单位是一统天下,人们都不叫他老板,而喊他皇上了。”
“一统天下,小朝廷建立起来了?”
“是的。可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有问题,上边为什么不动他?”
“唉,你现在就和我刚当村长时一样,满腔热情,一身正气,对不正当的人和事看不惯也想不通。其实,时间长了就想通了。一句话,问题都出现在一个‘公’字上。假如你们单位是贾送欢自己的,他还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肯定不会!公家的事,说穿了就是那么回事。你是个聪明人,用不着我多说。现在想通了没有?”
“我还是想不通。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唉,腐败嘛,明摆着的事,但谁也没办法。”
“算了,一提起单位的事我就心烦,还是回家睡觉去。要不,刚才的高兴劲会一扫而光!”马宏楠起身就走。
推开门,他俩才发现天已下雪,院子早已落了白白一层。程立业深深地吸了口冷空气,搓了搓手送马宏楠到大门外。
走在巷子里,踩着薄薄的积雪,尽管夜已经很深了,但马宏楠仍然感到很精神,兴奋的心情难以抑制。他抬头让雪花飘到自己的脸上,丝毫没有冷的感觉,心里热乎乎地。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提高了许多,成熟了不少,似乎一条锦绣之途就在他的脚下。当他在黑夜里看到从自己家窗户上桔红色的窗帘透出来的灯光时,他知道妻子还在等他回来,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了他的全身,不由得加快脚步朝家赶去。
杨凤娟早已将手中织着的毛衣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上不断朝窗外看去,所以天气刚一下雪她就知道了。想到丈夫冒雪回来会冷的,她就下床将炉火捅得火焰直冒,然后将电褥子开到高温档,坐到床上后又下来把桌子上的香烟和烟灰缸拿来放到床头柜上,以备丈夫回来临睡前躺在床上看书时便于抽烟。多年来,除了丈夫出差开会或上夜班不回家以外,她总是等丈夫睡时才一块儿睡,因为她心甘情愿地在丈夫睡前一定要给丈夫动手洗脚。为此,马宏楠不知劝过她多少次,“娟,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早些睡,我喜欢看书,有时出去串门,你不要等我,也不要为我洗脚,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她总是柔声道:“不!我这样做心里高兴,你挣钱养活一家人,比谁都辛苦,我一定要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当马宏楠在单位失意之后,她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因马宏楠痛苦而痛苦;高兴的是不用担心马宏楠当了官而变心,何况自丈夫不当科长之后每晚必回。尽管她读书只读到初中毕业,但尽力和丈夫把话题往一块说,避免两个人无话可谈。丈夫每说的一句话,她都牢记心间,把父母、儿女及家中的一切都发自内心地安排照顾得细致周到;坦诚而友善地与兄嫂弟妹及邻居相处。每当她一人独思静想时,她总感到自己命好,碰上了一个好男人,让她幸福,让她快乐,让她舒心,让她满足,让她脸上有光。可她内心深处的阴影却一直挥之不去,她认为丈夫有许多事情根本不和她说,丈夫心里想些什么她也无从知道。特别是最近以来,她很想和丈夫长谈,但每次谈话都令她失望。她自感和丈夫之间距离太大,天然的不平等。今晚,她又坐在床上苦思冥想,突然听到丈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就欣喜地急忙起身开门,为丈夫拍净身上的雪花,把丈夫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让他暖手,自己身不由己地靠在丈夫身上,越贴越紧。
象以往一样给丈夫洗过脚后,杨凤娟让丈夫躺在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自己紧挨丈夫躺下。马宏楠在枕头上再放了一个枕头,半躺在那儿边吸烟边盯着天花板出神。他有熬夜想心思的习惯,妻子早已习以为常,面向他侧身睡着将一只手臂放在他的下腹部,先是睁着眼望着自己的丈夫,慢慢地就进入了梦乡。刚才和程立业的谈话,在马宏楠的脑海里浮来荡去。“是的,人活一世,应充分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难道自己就这样闭上眼睛就睡,睁开眼睛就吃,迷迷瞪瞪工作,稀里糊涂生活,机械而木讷地打发时日 ?”马宏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程立业说的对。他低头看着甜睡中的妻子:她微微地拉着鼾声,睡容平静而安详,让人顿生爱怜之心。他用手轻轻地将妻子额前的头发撩起,发觉妻的额头沁出少许细汗,就将电褥子调到低温档,然后俯下身深情地去吻妻子的额头、鼻梁、眉毛、眼睛、脸蛋、嘴唇。他的举动弄醒了妻子,她一下将他的脖子抱住,将自己的舌头送到他的口中,两个人狂吻起来,爱的洪流几乎要从身体的每个毛孔和汗眼涌出,两个人的躯体完美而和谐地扭动着,微微的喘声奏出了最动听的乐章,两人互动勾画出了最优美的舞蹈动作,随着乐章奏出的最强音,两人终于又一次完成了人生最畅意最美丽的一部男欢女爱的杰作。窗外微微的风声在为他俩欢唱,漫天的雪花在为他俩飞舞,室内炉火中的熊熊火焰在为他俩欢腾。这对恩爱夫妻静静地躺在那儿,自然而本能地在回味,回味刚才那妙不可言的快乐。此时,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俩无缘,唯独只有这真实的快乐。
他们夫妻俩带着快乐进入了梦乡……在群山环抱的一条大沟里,久九煤矿在众多小煤矿中鹤立鸡群。马宏楠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既是忙着让他在各种文件和票据上签字,又是忙着接电话。真烦人,电话铃声一个接着一个,马宏楠从高大舒服的老板椅上直起身来,对着秘书小姐大声说道:“不管谁来电话,都说我不在矿上。”“知道了,马总。”秘书甜甜地笑了下,并顺手从老板桌上的铁盒“大中华”中取出支烟来给马总点上,随口问道:“马总,一会晚上开车送您回家呢?还是去城里的新世纪大酒店?”马宏楠刚要回答,会计和出纳敲门走了进来,会计小声地说:“马总,这是上个月的损益表,净赚二十六万。”出纳弯腰将皮包里一叠叠人民币整齐地放在桌上,说:“从纯利润中拿出五万元作为紧急备用资金,这是二十一万,请马总点点。”面对满桌的钞票,马宏楠正要动手收拾,突然听到:“起来,快起来,你不是喜欢赏雪吗?雪真大,把树枝都压弯了,院子的积雪足有四寸厚,路上可能骑不成摩托车了,你下午再到单位去吧。”杨凤娟边摇着马宏楠边说。马宏楠睁开眼后,抬头在床上看来看去,哪儿有钱的影子?才知是南柯一梦。杨凤娟一身的寒气,头发上还有不少的雪花。马宏楠知道她刚扫完院子的积雪才进屋。
“哎呀!你迟不叫,早不叫,我正在梦里数钱哩!整整二十一万,你偏在这个时候叫醒我。”
“噗嗤。”杨凤娟忍不住笑了下,“还梦见啥?”
“还有个漂亮的女秘书呢。”马宏楠边打着呵欠边揉着眼。
“那你就继续做梦吧!”杨凤娟用手冰了一下马宏楠,他“哦”地打了个冷颤,说:“你的手好冰啊!”
“让你醒醒脑子,要不,净做美梦。”
“雪还下着?大不大?”
杨凤娟点了点头,说:“我去做饭。”刚转身,又回过头说:“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马宏楠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就跑到院子,伸开双臂头朝天,张开嘴巴欣喜地在院子里打转转,并伸出舌头将飘落的雪花从空中舔进嘴里,滋滋有味地咂着嘴巴。要不是女儿雯玉和小子书玉都上学去了,他们没准又要喊:“我爸爸不对了!”
马宏楠手舞足蹈的样子恰好被正在自家平台上铲雪的姚民胜之妻郭芬花看见了。
“宏楠,你怎么还在雪地跳舞呢?”说完,郭芬花就哈哈地笑了起来,并笑得直弯腰。
郭芬花的话声和笑声被屋里坐在炕上的父亲听到了。老人家“唉”了声,说:“这小子啥时才能真正长大呢?”边摇头边往旱锅里塞烟。
马宏楠闭了闭眼摇了摇头,非常扫兴地回屋里去了。
他坐在火炉边烤了烤手,心里痒痒的,有种作诗的冲动。他在脑子里想来想去,憋了半天连一句也没吟出来。马宏楠懊恼自己没有作诗的天赋和才思,对雪的钟爱使他显得非常亢奋,无法用诗言情又使他非常苦恼。亢奋和苦恼同时在他胸中搅涌,弄得他浑身发热,坐卧不宁。猛然,他象跌进井中的人抓到从上面扔下来的绳子一样如释重负,从书架上拿出本《唐宋诗词大辞典》,如获至宝,急不可待地翻开目录查询古人吟咏雪情雪景的诗词佳作。还没找到,杨凤娟进屋叫他快到父亲屋里去吃饭。一坐在饭桌旁,马宏楠的激|情一下子全没了。却忽而想起昨晚程立业和他谈的开矿的事,几次话都滚到嘴边却随着饭菜一块儿咽了回去。
吃完饭,马宏楠将昨晚上程立业借给他装电话用的两仟块钱交给杨凤娟,说:“天晴了好把电话装上,这是两仟块钱,还得再添上六百。”
“装电话干啥?这钱哪儿来的?”妻子问。
“别问那么多,过后我再告诉你,钱是程立业借给的。”
杨凤娟睁大眼睛满腹狐疑地看着马宏楠,想说什么却没说,转身把钱收拾起来。
马宏楠戴了双棉手套边往外边走边对杨凤娟说:“我到野外转转去。”
整个田野,除了垂直的田埂和树身及树枝的下部以外,到处都被雪花覆盖,白茫茫好个干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