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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一下牌。”
当庄的掷骰子那只手停了一停,人似乎也迟疑了一下,旋即说道:“您请。”
钟家信伸出了手,随便把牌倒了一倒,然后一抬手道:“请。”
当庄的唇边飞快掠过一丝冷冷的笑意,握着骰子的手在唇边吹了口气,然后
掷了出来。骰子在桌上滚了一滚不动了,最大的点儿,两个六,十二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庄的脸色为之一变,他抬眼看了人家那位一下,然后
缓缓伸出手去发牌。牌两张两张地亮出来了,天门是和牌配小七一点,顺门是地
牌配老九,一点,金百万来门是梅花配斧头,也是一点。
金百万登时就是一头汗,金二奶奶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不,是所有押赌注的
人都没有了笑意。芝麻大个一点儿,输的机会大,赢几乎是微乎其微,那还笑得
出来。也有些人为钟家信惋惜,惋惜这颗珠子十有八九要进入家的兜儿,尽管输
了算人家的,金百万两口子也难免瞧着心疼。有的心疼,有的幸灾乐祸。
那位爱吃豆腐的仁兄,乌鸦嘴又张开了:“珠子是人家的,你看这位小兄弟
一点儿也不着急,站在那儿要多稳有多稳,就跟那颗珠子不是他的。”
说完,他瞟了金二奶奶一眼。不过,这时没有人注意他的举动,大伙儿的眼
睛盯着当庄的,似乎发觉当庄的脸色有点儿不大对。
当庄的缓缓伸出了手,把两张牌一翻,刹时一桌子全叫了起来。金百万直了
眼,脸上的肥肉打哆嗦,金二奶奶乐得猛睁凤眼,小嘴儿樱桃绽破,笑了,既惊
又喜,那模样儿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一点,无名一。”当庄的皇上六点儿配了一张小五,一点,牌九里面最小
的无名一。四门都是一点,属庄家这一点最小。当庄的不但照赔,而且还得通赔,
把银子往外推的当儿,他飞快地往旁边递了个眼色。二千两银子,桌面上没那么
多,当庄的给了张二千两的银票,钟家信随手就递给了金二奶奶。
金二奶奶接了过去,一双眼波紧紧地盯着那张俊脸道:“我们现在没办法找
给您。”
钟家信微微一笑道:“二奶奶先拿着吧,这才是头一把,等玩儿完了再分帐。”
金二奶奶一喜道:“那,那也好,我就先收着了。”
刚才拿珠子到后头去那汉了走子过来,拍了拍人家那位,含笑说道:“这位,
可否借一步说句话。”
钟家信转过头去道:“有什么事儿么。”
那汉子含笑道:“是关于您这颗珠子,我们东家很喜欢。”
钟家信一点就透,“哦”了两声把菩提宝丸往袖子里一揣,冲大伙儿一抱拳
道:“失陪。”
他跟着那汉子走了,把金二奶奶的一颗心也带走了。金二奶奶的一双目光想
跟着他走,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好那么明显,只有让一颗心跟他走了。
钟家信跟着那汉子进了后院,这后院可真够大的,一眼瞧过去数不出有多少
房子多少灯。
进后院,那汉子问了人家那位一句:“请问贵姓。”
人家那位道:“不敢,钟。”
那汉子把钟家信带进左边一间屋,这间屋在一条长廊的紧把头儿,屋子里只
有一盏灯,别的什么都没有。
刚进屋,后头又跟进来两三个,都是个头儿挺壮的汉子,也都是刚才在前院
两边站着的那些汉子里的。四个人把钟家信围在中间,靠门站的那个还把门关了
起来。
钟家信早就查出这间赌场底细,他是有为而来,他的目光来回扫了扫,然后
落在对面带他进后院那汉子脸上,含笑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道:“朋友是哪条路上的。”
“哪条路上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道:“别装蒜了,光棍儿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敢到武汉三镇来砸我
们的场子,应该是有万儿的人物。”
钟家信“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你们那个当庄的在牌上做
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人家姓金的一个,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汉子道:“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个院子里近百口全靠这个吃饭,要不多
抓几个,让我们大伙儿喝西北风去。”
“这就对了,我也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们吃得太多了,分一点儿我吃吃有什
么不可以的。”
“那你也得放亮招子看地方,金娱、我们这儿不兴这个。”他想是说漏了嘴,
赶忙把金蜈门咽了回去,一伸手道:“给我吐出来。”
钟家信自然听得真切,但故作不知道:“我吃这么一点儿都得吐出来,那你
们吃的呢。”
那汉子脸色一沉道:“少废话,你吐不吐。”
钟家信笑笑道:“你看见了,我把银票交给金二奶奶了。”
那汉子道:“不错,我看见了,可是你手里还有颗珠子。”
钟家信哈地一声道:“居然打起我这颗珠子的主意来了。好吧,珠子在我身
上,你们自信拿得去,尽管伸手就是。”
那汉子望着他冷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跨步欺身一拳捣了过来,这一拳取的
是正心口。
钟家信一侧身让过了这一拳,腿一抬,膝盖正顶在那汉子小肚子上,那汉子
闷哼一声弯下腰去,钟家信扬手一掌砍在他脖子后头,他爬下了,没再动一动。
钟家信笑笑道:“就凭这种身手也想吃这碗饭,还有哪位要珠子的,来吧。”
另三个汉子睑上变了色,探怀的探怀,摸腿的摸腿,一个手里多把匕首,两
个手里多把铁尺。拿匕首的那个一声没吭,挺腕就扎。
钟家信让过匕首抓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后腰,趁势一抖
一送。拿匕首的汉子整个人飞了起来直往两扇门撞去,砰然一声,两扇门垮了,
拿匕首的汉子跟着两扇雕花格子糊着高丽纸的门飞了出去,人摔出了廊檐,匕首
飞得更远,他爬在地上也没再动弹。
两个拿铁尺的脸白了,一步跨到门口往外退去,钟家信笑笑说道:“怎么走
了,珠子不要了。”
嘴里说着话,脚下跟着逼了过去。
那两个退出了屋子,往廊檐外退去,手紧握着铁尺,两眼直盯着钟家信,不
敢眨一眨,紧张得不得了。
钟家信两手背在后头,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直逼了过去。他刚跨出廊檐,陡
然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
一条人影腾掠而至,落在了那两个汉子身边,来人是个瘦高个儿,阴沉脸,
森冷目光一扫姓费的,冷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瘦高个儿阴沉脸一来,两个拿铁尺的汉子胆气为之一壮,一个铁尺一指钟家
信道:“邓爷,这小子不知是哪条道上的,竟敢跑到咱们这儿来吃咱们。”
阴沉脸瘦高个儿哦地一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怎么称呼。”
“我姓钟,路过武汉,你们这儿在牌上坐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一个,
我看不过去伸了伸手,就怎么回事。这几位却把我带进后院来想把我搁在这儿,
你阁下评评理,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天下的赌场一个样,尊驾既是道儿上的朋友,就该知道开赌场的指的就是
这个。”
“阁下把我当成外行了,开赌场仗的是真不是假,只要是货真价实的真功夫,
不但没人会说话,而且还会挑起拇指来说一声佩服,可是玩假吃人那就让人看不
过去了,我没在外头当场揭底,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
瘦高个儿阴沉脸冷笑一声,沉声道:“尊驾说话好冲啊。”
钟家信道:“我说话一向这样,有道是,忠言逆耳。”
瘦高个儿阴沉脸道:“你要放明白点儿,这个地儿不是别的地儿。”
“的确。”钟家信道:“这是个玩假吃人的地方,而且还有金蜈门撑腰。”
瘦高个人未等他说完,沉声喝道:“你知道金蜈门。”
“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看样子是你来找碴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
瘦高个儿阴沉脸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
他身躯一闪便到了跟前,抬掌抓向姓费的当胸,五指开合间带着一阵劲风,
颇见造诣。
钟家信脚下没动,一抬手向着瘦高个儿腕脉抓了过去。瘦高个儿冷笑一声,
突然沉腕变招,一指斜斜向钟家信的胸腹之间划去。别看这是一根指头,要真让
他划中,那跟一把刀没什么两样。
钟家信一只手掌跟着落下,奇快如电,他也伸一根指头,但不是划,是敲,
一指头正落在瘦高个儿的腕脉上。只这么一下,瘦高个儿腕子上跟让烙铁烙了一
下似的,疼得发烫,闷哼一声抱腕暴退。
钟家信淡然一笑道:“怎么样,斤两够不够啊。”
瘦高个儿疼得毗牙咧嘴,额上都见了汗道:“朋友,你……”
钟家信脸色一沉道:“别跟我套近乎,我们是敌非友,只要你乖乖回我的话,
我不为难你。”
忽听后院深处有人截口说道:“朋友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我王某人一向爱
交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会让朋友失望,也从来没有让朋友空着手走
路过。”
钟家信抬眼望了过去道:“那是最好不过,请现身说话。”
后院深处暗影里,两前一后走出三个人来,前头两个,一个高大,一个矮胖,
都是海青色的绸质裤褂儿,敞领子,扎裤腿。高大壮汉浓眉大眼,一脸麻坑儿,
手里托着两个铁胆,骨碌骨碌地直转。矮胖的那个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空着两
手,头顶光秃秃的,映着灯光发亮,苍蝇落上去能滑一跟头。
跟在后头的一个,是个穿长袍的瘦老头儿,背有点驼,瘦得跟个人干儿似的,
一脸的奸猾色。
三个人走近,瘦高个儿一躬身,恭声道:“大爷,这人……”
高大壮汉一摆手道:“我知道了。”说着他的目光一凝,望着钟家信道:
“朋友姓钟,如果我猜测不错,该是崂山漏网游魂。”
钟家信不以为然,淡淡笑道:“昔日漏网游魂,今日索命无常。”
两个拿铁尺的汉子悄无声息,从他后头抡起铁尺就砸。钟家信身后像长了眼,
身子微蹲,左肘往后一撞,右脚跟着踢出,那两个撒手丢尺,闷哼声中爬了下去。
钟家信又逼了过去,边走边道:“谁自信能截得住我,尽可以出手。”
瘦高个儿刚吃过苦头,现在他不敢动,而且一只右手也根本扬不起来,只有
瞪着眼往后退的份。
高大壮汉满脸麻坑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钟家信道:“在这儿杀几个人,然后放把火。人没了,赌场也没了,干干净
净。”
高大壮汉脸色大变,一抖手,两颗铁胆飞了出来,直向钟家信面门射到。
钟家信双手一抬,轻易地抄住了两颗铁胆,高大壮汉扭头要跑,他右手一扬,
一颗铁胆先飞了出去:“留神,接住了。”
高大壮汉没接,头都没回,那颗铁胆正打在他右脚后跟上,疼得他大叫一声
摔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只怕脸都开了花。
钟家信扬了扬另一颗铁胆,笑问道:“还有哪位要试试。”
秃顶小胡子跟那瘦老头儿都没敢动,那瘦高个儿这当儿在钟家信背后,他脚
下移动,想往前去。钟家信身后真跟长了眼似的,说道:“别动,你再敢动一动
我打断你的腿。”
瘦高个儿一惊,硬是没敢再动。秃顶小胡子白着脸干咳一声道:“这位朋友,
你听谁说我们是金蜈门的,吃这碗饭难免得罪人,别是有人坑我们赌场。”
“这倒也是。”钟家信淡淡笑了笑,走到高大壮汉身边一脚踩了下去,正踩
在高大壮汉脚脖子上。高大壮汉疼得一挺身张嘴大叫,钟家信又道:“秃头儿说
是有人想害你们赌场,麻子大哥,你怎么说。”
高大壮汉张嘴直叫,手在地上直抓,没说话。钟家信脚下又一用力,高大壮
汉忙叫道:“我说我说,您松松,您松松。”
钟家信脚下收了劲儿,微一摇头道:“我就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这么贱骨
头,好好的不行,非得动粗的不可,说吧,我听着呢。”
高大壮汉道:“我们是金蜈门的人,不过,我们只是小角芭,所知道的不多。”
钟家信道:“这我相信,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不说实话,就别怪我
脚下不留情了。”
“一定,一定。”
“刚才说过我是崂山漏网游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