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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倚在听风楼的软塌上听人讲这些事儿的时候,已经是过年前了,外头北风呼啸,可男人的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一旁的女人淘淘不绝地说着这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又夸孙若非如何的识大义,居然连自己娇滴滴的正夫也送去流放,真正是一心为圣上着想,又大义凛然的清官.
扶桑原本正在吃着一个桂圆,听了这话,“啪”的一声便将那壳子丢到了女人身上,道:“死鬼,和我讲什么为官之道,公子我这辈子最烦听这个,倒是讲点好听的是正经.”
那女人被扶桑打了一下却并不生气,只管笑嘻嘻地搂住扶桑道:“美人儿喜欢听什么?我都讲给你……”
扶桑任那女人对自己上下其手,可心里却暗自叹息,只盼着孙若非晚一些来,这样自己就能有更多的时间想着怎么应付她了……
扶桑虽然这样想,可孙若非却是第二天就来到了听风楼.
一别数年,不论是齐公公还是扶桑见了这个女人,心里仍然还有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此时的孙若非心情却是空前的好,见了扶桑竟然一下子将男人就抱在了怀里,轻笑道:“扶桑,我的扶桑……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嗯?”
扶桑被她抱着,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心在一下下的跳动,那双冰冷的手也比以前多了点温度.
若是在以前,见到自己的恩主这样高兴,扶桑定然会想尽办法勾引她,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在现在的孙若非面前,扶桑只觉得自己是在刀尖上走路.这个女人就像是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将自己一口咬死.
如果说当初被她当众鞭打的时候,扶桑还对她一无所知的话,那么现在男人只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那次受伤后,扶桑也想过孙若非为什么要打自己,她那样一个女人,不可能为了男人的一句话就做出这种违背她想法的事.她的鞭子虽然看似打得很,鞭鞭见血,可却都是外伤,根本没有伤了扶桑的五脏六腹.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听风楼里的一个小童竟然拿了御制的外伤药给扶扶桑.看着那个小盒子,扶桑便知道是谁送来的.
可既然知道了又能怎样?男人知道,在那种女人的眼里,男人不过是她利用的工具,不论是自己也好,还是那个程明秀.一旦那个女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定然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身边没用的男人都踢开.
而此时抱着扶桑的孙若非却似没想这么多,只管细细地嗅着男人身上的香气,轻声道:“你的身子好些没有?让我看看……”说着便拉开了男人的衣裳.
灯光下,扶桑的肌肤象牙般光滑,那些鞭痕并没有留下伤疤,只有轻轻抚摸上去时才能见到淡淡的粉痕.
孙若非低头吻上那伤痕,轻舔吸吮,极尽温柔.
扶桑的身子虽然已经被她弄得热起来,要脑子里却是空前的冷静,这次,他不会再放弃机会了……
第二年的春天,栖凤最有名的听风楼突然一夜之间易主,而且听说收购它的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那里的当红头牌——扶桑.
在孙若非的帮助下,扶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坐在那把管事的大椅子上,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和孙若非的合作空前的愉快.这个人除了没有心之外,对利于她自己的事一向言出必行.也许是感谢扶桑这些年来都没有将她的秘密说出去,也许是她对曾经的那顿鞭打心存愧疚,总之,孙若非是帮他实现了最大的愿望.
扶桑的人生从此便改写了,一直到他二十七岁那年的冬天……
如果不是那天他去了邵府,在那里遇到了叶青虹,扶桑都以为自己是勾栏院里最快乐的男人,可命运却又一次给了他改写的机会.
听着屏风前面女人和小倌们的调笑声,扶桑淡然一笑,扭着身子款款地走了出去,他料定外面的女人们见了他定然都会露出惊艳的表情,虽然那表情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每一次却都会让他产生一种征服的快感.
丝竹声幽然中,扶桑款步走出了屏风,一席桔色软绸薄衫紧贴在身子上,成熟的曲线毕露,举手投足间显尽了风情,只见他施施然地拖着媚体来到席间,轻抬玉臂,拢了拢鬓发,庸懒的目光淡淡扫过席间众人,这才偏了偏身子娇声施礼道:“奴家扶桑拜见各位大人……”
扶桑花开(六)
席上一共坐了主客四人,扶桑轻轻扫过一眼便将四个人看了个明白.
那邵琳琅他是知道的,前些天总跑去听风楼,却不叫一个小倌儿,只盯着自己看.这种好色的女人扶桑见的多了.因为这些年他除了孙若非,已经不接客了.其实就连孙若非这一两年间来的也少了,想必是做了皇太女的师傅不太好意思再来勾栏院了.
邵琳琅的下首是一个清瘦的女人,那目光隐隐露着凌厉,虽然看扶桑的眼睛充满了倾慕,可男人却不想和这种寡情的女人在一起.
司空悠然扶桑是早就认识的,这个浪荡女子几乎宿遍了京城有名的窑子,见她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看,扶桑便回她一个妩媚的笑,便转过了身.
那一身紫衣的女将军真正是个出色的人物,可惜扶桑上下几眼便看出了他是个男人.虽然这在坐的女人们都被他蒙混了过去,可男人与男人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只一眼便会认定对方.见童青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扶桑不由也在心里暗自冷笑.把目光调转到了他身边的叶青虹.
自从男人一走出来,目光便暗暗留意这个年轻女人.她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凤目流转间有一股说不出的邪魅和妖娆,可又与男儿家的娇态不同,她的气质里隐隐透着的是沉着与一种看透世事的嘲讽.一样的冷漠淡泊,可却也孙若非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个女人淡漠不屑的眼眸后隐藏着一种热情,那是被尘世所埋没的人所没有的,仿佛是冰川下的火山,透过那冰层也能看到那颗蓬勃的心.
扶桑自幼被卖,只感觉到人情凉薄,感觉对于他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可是长期的冷漠也让他对叶青虹这样的人在潜意识里充满了渴望.她的举手投足仿佛都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吸引着别人,即使是扶桑这样阅人无数的男人也无法抗拒.就像飞蛾看到了火光,忍不住地就想靠近.
可是叶青虹的表情却出奇的冷漠,就在两个人目光对视的一刻,那一双凤目并没有其她女人的欲望,有的却只是一种深深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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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不起自己.
扶桑在看明白叶青虹眼神的一瞬,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子刺破了他已经渐渐结壳的冷硬的心,直扎到了最柔软的部分,痛得他几乎滞息.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种感觉,她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仿佛都能让扶桑记一辈子.男人媚人的大眼睛里充满着不甘.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一看到叶青虹对自己冷漠的表情,他的心就痛得缩在了一起.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人看低,可却是扶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懊恼.
席间的气氛虽然热烈,可是总有些诡异.
扶桑看了看梁非争身边坐着的小侍春雨,这个男人是听风楼出来的,可后来却被这个显龙的来使赎了身.扶桑不知道这个梁非争要做什么,可他却看到春雨平静的外表下仿佛有些不安.
众人要叶青虹行酒令,扶桑虽然被她冷落,可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因为男人知道,她讨厌自己,以后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叶青虹取银箸击玉盏而歌,歌词是扶桑从未听过的,可却句句似乎都唱进了男人的心里.那年轻而漂亮的侧影虽然冷漠,可眉宇间却有一丝萦绕不去的柔情,让叶青虹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扶桑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心里升起一种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心里的欲望叫嚣着想要靠她更近,抵死缠绵.
男人不知道这种感情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可他知道,如果得不到眼前这个女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
一年以后,当扶桑再想起那时的行为,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最傻的人.
这已经是他没了孩子几个月以后的事……
提笔在画纸上最后添点颜色,扶桑看着手里终于完成的叶青虹的画像,心里说不出的凄冷.
昨天是她娶怜月的日子,她那么喜欢他,应该对也是好吧……
“啪”的一声扔下手里的笔,扶桑转身便叫小童,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新做的衣裳换了,便吩咐要出门.
服侍的人见楼主心情不好,又开始喜怒无常了,便不敢再耽搁,忙命人套马车来.
扶桑来到听风楼的正厅,只见春芹正教训一个小倌儿呢,那男人一张小脸哭得红红的,又羞又怕.
见楼主出来了,春芹忙上前道:“哟!这是去孙大人府上啊?”
扶桑扭了扭身子,冷冷然地媚笑道:“可不是,前几天她就说今儿是她生日,让我去捧场.”
春芹听了这话,脸上的肉似乎抽动了一下,可转而脸上满是笑容道:“楼主就不怕那叶家的大小姐找您……哎呀,我倒忘了,听说她娶了咱们这里的怜月,恐怕现在正在新婚,今天不定然是不能来的……”
扶桑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伸手“啪”的一声就打了春芹一个耳光,厉声道:“什么时候我的事轮到你说三道四,你再不知分寸就拖出去喂狗!别以为你认识几个当官的就了不起,她们给孙大人提鞋都不配,你指着她们给你撑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春芹被扶桑一个耳光打得脸上热辣辣的,满眼冒金星,可看着扶桑凌厉的眼神,男人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扶桑和叶青虹的事儿春芹是知道的,见男人勾引上了这么个年轻俊秀家世又好的人物,他暗地里不知道妒忌了多少回,所以刚刚才实在忍不住说了两句.可扶桑是什么人物,哪里容得下他猖狂?一个耳光便打春芹打清醒了,只管捂着脸不敢说话.
那楼里的小倌儿们见楼主生了气,一个个大气儿也不敢出.就连客人们也都停了调笑.
扶桑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于是便将心里的火压了压,直提着衣裳走出门上车奔孙府去了.
孙若非住在城南,宅子是孙家祖上传下来的,古香古色的.
扶桑到的时候门前已经停了几辆车,宴席已经开始了.孙若非见男人来迟也并未怪罪,只是将他让到自己身边坐.
席上几个人都是孙若非在朝中的志同道合的人,扶桑都见过,所以气氛也不错.
趁着酒席间小戏子们上场的空儿,扶桑便转身去里面换衣裳,孙若非却也缓步进了进来,站在扶桑身后,淡淡地道:“你有心事?”
扶桑听了这话也不答言,身子向后靠在孙若非的怀里媚笑道:“你过生日怎么不叫正夫陪着,倒来叫我,让他知道了不酸死你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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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孙若非将男人搂在怀里,皱眉道:“你醉了……”
扶桑呵呵笑着道:“大人,扶桑今天晚上高兴,能被您想起来是对奴家莫大的恩典……比那些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的……强多了……”
孙若非平静的面容在听了这话以后突然微微变色,低声在扶桑耳畔道:“是谁有了新欢?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扶桑此时已经快醉倒了,只管伏在孙若非的怀里轻笑道:“我心里有人了?哈哈……是啊,有人了……只是那个人的心里却没有我,她看不起我……”说话间泪水已经涌了出来,滴在孙若非胸前华贵的锦袍上.
听了这话,孙若非薄薄的嘴唇慢慢变白,一下子抬起扶桑靠在她胸前的脸道:“谁敢看不起你?是哪个女人?”
扶桑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笑容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低声道:“孙大人,您不高兴了?放心,扶桑永远是您的人,我们两个真像啊……活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久了,连心都变冷了,没有人了解我们,就连她看不起我……扶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大人……”
孙若非听了扶桑的话,又见男人醉的不成样子,脸上亘古不变的冷静淡漠似乎有些走样,她轻轻揽住扶桑的身子,手臂慢慢收紧,低下头慢慢吻住了男人的唇.
“唔……”扶桑虽然醉了,可却在这一刻清醒了起来,一下子挣扎出了孙若非的怀抱,大大的眼睛惊异地盯着她.
孙若非见扶桑挣脱了自己,低垂的手在暗影里慢慢握紧,目光却看向扶桑,仿佛期待他说些什么似的.
扶桑却沉默了,静了半晌才勉强笑道:“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喝不得酒,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可还没等他转身,却一下子被孙若非抓住,借着半明半暗的烛光,扶桑只觉得孙若非的眼睛里有一瞬间闪过了他看不懂的光芒.
“大人……”扶桑轻声道,可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拿不准眼前的女人想什么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立在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孙若非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扶桑看着孙若非的背影,心里那一点点担心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让他不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