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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穴上的一家人-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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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魁说:“我就是东牧护的,咋了?”

  那人说:“别生气,我是蓝桥的,今我上集来,走到四道河,看见一个人,象咱东牧护的乡党,所以一见你,就多嘴问了一句。”

  东牧护大了,一个镇子,也是上千口人呢,你在路上遇见一个人,有什么奇怪,用这种办法,跟人家套近乎,也太老土了。天魁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端起一杯酒,一下子倒在自己的嘴里,嘴巴动都没动,酒就下了肚子。

  一杯酒下肚,热辣辣地,天魁一抹嘴巴,忍不住又好奇地问:“你遇见我们东牧护谁了?”

  那人说:“象是王满银。”

  天魁想,怕是我表叔回来了,路上遇见的,于是就问:“他跟你一块回关上来的吗?”

  那人说,“没有,他在四道河那里坐着哩。”

  “那他咋不回来,今天是关上的集,没事还可以到谁家耍几圈,真是的。”天魁心理想。一想到表叔,天魁就想到他们一体赌钱的光景。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赌起钱来,别人根本不是对手。赢得好厉害哟。

  “他说他腿痛,让家里去几个人抬他去。”那人还是那么慢条斯理地说着。

  天魁一听表叔的腿不好,也不知道是摔了,还是磕了,更不知道是轻是重,于是就着急地问:“他腿怎么了?严重吗?”

  那个人抬眼望着店门外街来拥挤的人群,喊道,“牛哥”,然后一回头对天魁一笑说:“我遇着一个熟人,刚才过去了,我去叫他来,我们一块上集来的,一会再给你讲王满银的事,你在这等着啊,我一会就来,一会就来。”

  天魁点点头。那个人手里拿着筷子,就追出了门去。

  等了一会,不见那个人回来。

  天魁看看门外,接着又低下头喝酒。一壶酒喝完了,还是不见那个人回来。桌子上的一盘猪耳朵,满满的,还有一壶酒,天魁想,那人一会可能来吧。

  直到天魁把面前的菜吃光了,酒也见了底,就是不见那个人回来。天魁就站起来去开自己的酒菜钱。

  酒店是郑家的。是熟人。一壶酒,一盘菜的价是死的。天魁把钱递过去,老板却关天不接。天魁不明白问:“咋了,给你钱,你要不要?”

  老板嘿嘿一笑:“不够。”天魁睁着眼睛问:“涨价了?”老板说:“没有。你要了两壶酒,两盘猪耳朵,现在只给了一半的钱。”

  天魁急眼了,“我可只要了一盘菜一壶酒。”

  老板说:“不错,可你朋友还要了一盘菜一壶酒。”天魁发誓说他不认识那个人。那人是蓝田的。老板说:“怪了,你不认识人家,人家跟你坐一起,还说得那么热火?人家来要酒要菜,说了是你要的。”

  天魁赌咒发誓说:“谁要认得那个人,把他家的房子叫火烧了,全家死光。我要是没有,谁赖我也是一样的。”

  围观的人一听明白了,天魁发的是血咒。一般人是不会赌这样的咒的。老板一听,谁要是赖了天魁,也要全家死光,房给火烧了,就不再辩白,只是脸上苦笑着说:“你要把咒发到这,我啥也不说了,一盘菜一壶酒,我也能赔起,你的酒钱我也不要了,你走吧,以后甭来我这。咱谁不认得谁。”

  这时老好人王满金从人群中挤出来了,说:“你们俩说了半天,都是熟人,拉扯一下还是亲戚,是这,今的酒菜钱我出了。别吵了,让人笑话。”

  天魁一见王满银,就拉住了说,“大表叔,刚才跟我坐的那个蓝田人,说我二表叔在四道旁的一个沟边腿出了毛病,让我捎话让家里人往回抬。我正要问是咋伤的,要紧不,人家让我在这等着,说他去喊个熟人一块来喝酒。你看,我一直在这等着那个人,可老板硬说我认识人家,还说那伤酒菜钱要我出,你说冤不冤?”
六十九、招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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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金一听兄弟王满银在四道河伤了,脸色大变,立即从怀里掏出酒钱和菜钱往桌子上一扔,对周围看热闹的东牧护的乡党们说,“我兄弟满银前天出去,听说在四道河受伤了,要往回抬,麻烦在场的乡党们帮下忙,去几个人跟我把满银抬回来。”人群中当时有十几个东牧护的乡党,因为是出力气的活,大家就挑了四个年轻人一块去抬。这几个人都是身体壮的,能吃能干的那种人。去的人,全是要出大力的,满金就招呼大家在饭馆吃饭,还上了肉,加了酒,声明大家回来,会给算上一天原工钱的。他知道,兄弟的名声不好。这个死满银,两个毛病,一是爱赌钱,二是爱串门子,看见谁家的小媳妇大闺女话多。

  本来是不要天魁去的,满银知道他吃不动,也干不了,去是白掏出份工钱。可天魁要跟着去;“咱是亲戚哩,我不去象个啥样子?”天魁这时候,倒显得明白事情,有情人义。

  从关上到四道河,也就是十几里,好小伙子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可去的这几个人,只有满银穿着麻鞋,天魁是一双布鞋,其他的几个人,全是草鞋,走不到七八里路,草鞋底子就磨穿了。这是在路在,没有卖鞋的,大家只好光着脚片走。这是这一带的路,全是碎石子路,走上去垫得脚心生痛生痛。而且走一段平路,就在上一座山,然后下一道沟,再过一道河。走得人满头大汗。

  满金因为想着兄弟,听着大家叫苦连天,只好把怀里装的纸烟,一根一根地发给大家,让人抽了提神有劲。

  半下午,他们到了四道河,前看左看右看后看,就是看不到这里有人的影子。

  一行人就坐下来歇息,想着会不会是蓝田人哄人哩,故意骗他们玩,也许就是一个恶作剧。坐在河边,四外一看,这时候正是深秋,山上的树叶,红得象火,黄得象金,冷风一吹,坐着的人身上发紧,大家都想着快些回去。

  天魁坐了一会,感到肚子很痛,就钻进旁边的一条小沟就拉屎。他走了几步,就开始解裤子,那几个年轻人骂着,“你拉屎也走远一点,那里正是上风头,风一吹臭气全下来了。”连走了三次,天魁才解开了裤带,蹲了下去。

  正拉得痛快,天魁突然听到自己的不远处,有乌鸦在叫:“哇_哇_”乌鸦叫,在农村是大大的不吉利,它的声音跟猫头鹰一样,听到了,谁都觉得霉气。天魁一边拉着屎,一边看着乌鸦骂着,“哇你的妈的P,你家死了人了,你叫!”要是人,给这么一骂,早就跑了,可鸟鸦是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依然在那里叫。

  提了裤子的天魁,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悄悄地走向乌鸦们,闷足了劲,把一块石子飞向乌鸦们。哇地一声,鸟鸦们飞了,天魁也就朝沟口走,可没走几步,乌鸦们又在树上叫了起来。天魁又一次追了上去,第二次以飞石投向这些不吉利的乌鸦们。

  不过乌鸦们这次没有飞向高处的树上,而是飞向了对面的白皮松树上,哇哇地怪叫不已。天魁拧回头,朝那边一看,一个黑色的人头埋在土里。吓得天魁怪叫一声,就朝沟下跑来。

  那几个坐着歇息的,正在等天魁拉完了屎,要大家一起回去,现在一听天魁怪叫,以为他遇到场狼或别的野物,也就拿起了一路扛来的两根杠子,飞跑上来。

  天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看看,那里有个死人头。”

  大家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有。于是有人就骂天魁,“你马尿喝多了吧,大白天说梦话。”

  天魁说:“哄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不信你们上去看吧。”说完了用手一指。

  到底是王满金年龄大,胆子也正,听到天魁这么一说,就带着头跑到了天魁说的那个地方。

  大家一看,果然在地上分阶段着一个人头。土是新的虚的。谁家埋人埋得这么浅?这样招野物们来糟蹋。

  年轻人不敢往跟前去。王满金只好自己去看了。他是老辈人,知道遇上这样的事,不看清楚不行。当他走到死人头边弯腰看了一会,一下子哇地大哭起来。他认出了那边是他的兄弟王满银。他一边哭着,一边用手疯狂地在土跟刨着。黑沙土,又是新的,一会儿他就刨出了那人的衣服。那也是他兄弟穿着出去了。

  王满金对着下边的年轻人喊:“娃们呀,快来帮一把,帮我把你叔拉出来。”年轻人一起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王江满银从土里拉出来了。

  人早已经硬了。在死人的不无无处,挂着一条白布,是王满银的白布脚裹缠,上面用血写着:给土匪作眼线的下场。安歪歪扭扭。

  因为是活埋,屎尿全在裤子里。臭不可闻。年轻人扭着头,嫌脏,不肯动死人一下。王满金就一个人,用拿来的绳子在王满银的身上绑了一个单架,弄好了,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死人脸上,然后用绳子绑好,等着大家来抬。

  年轻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动弹。

  王满金说:“娃们啊,不管咋样,咱们也要把你叔抬回去。回去了,一人我给一块大洋,一会到了新店子,给大家买酒喝。”

  王满金哭成了泪人,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看着他可怜得要给大家下跪,年轻人们这才捏着鼻子开始抬着死人往回走。王满金见大家走了,就去一把扯下树上挂的白脚裹缠,塞在了怀里。

  往前走四五里,就是新店子。满金在店里买了五斤白酒,让大家放开了喝,剩下的全酒在王满银的身上,来掩盖死人的气味。他还买了一只五彩大公鸡,绑在抬着的单架上。这是用来给死人招魂的。怕的是亡魂找不着回家的路。想必死人的灵魂,看见了公鸡就一路跟着回来了。

  抬人的年轻人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把一个暴死鬼招回牧护关,又不知道将来又把谁缠了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七十、上山
乡村本来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平时难得有点热闹的事情。如果有了,那怕是一点点,就会引来许多人观看。

  一行人抬着王满银,从大路上经过,引动了多少双眼睛在观看。许多人吃惊地打听,这是谁呀,谁家的,出了什么事情。有些老婆子老头子,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就要年轻的人,儿子和孙子去看看,大路上是抬的谁,咋了?

  不到一会儿时间,王满银死了的消息,差不多东牧护的人全知道了。

  明白的人,一看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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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抬的人要是活的,担架后边不会绑只老公鸡,只有死人,才用老公鸡招魂哩。

  年轻人把王满银抬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放在了地上。王满银是和他母亲住在一起,因为他的两个儿子,要母亲照看。哥哥王满银,是有名的老好人,谁也不惹,谁也不得罪,自己无儿无女,却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媳妇,母亲去跟弟弟看孩子,他也没啥意见。难道要让自己的侄子没人管吗?

  王满银的老娘,一见抬着个人,到了她的门前,老太太手搭凉棚,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走在最后的是自己的大儿子,急忙问:“抬的是谁,咋了?”

  满金说:“还有谁,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满银。”

  老太太急忙扑到王满银的身上,打听着满银是怎么了?可往身上一摸,人早成硬而冰凉的了,老太太跪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哭了起了,“我那满银儿呀,你昨天出去,还活啦啦的,今个回来,昨成就了这样了,你这是咋的了,怎么把你苦命的妈妈扔下不管了?你爸三十上丢下了我,你了三十自个走了……”老太太是真伤心,哭得鼻涕眼泪一块往下淌,看得人,都心酸,这叫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以后可怎么过呀。

  哭声在小镇上传来。许多男男女女的人们,全都跑来了。大家知道,是王家死了人了,该去帮忙了。谁再有本事,也没办法靠自家人,把死人送入土呀。

  任之初是第一个跑来的。他是甲长,大小的事扑在前边。

  满金一看表哥来了,就哭了一声,“我兄弟满银没了,就说不出来话。”任之初只好让人扶了满银先去歇歇。

  乡党们来了,任之初就拿了烟,给大家发着,分派大家的活路。几个人去砍树,回来搭棚子。满银是死在家门外的,算是横死,不能进家门,只好把灵堂设在门外。他也算有儿有女,正经地活了一辈子人,也不能象对待早夭的人一样,草草地埋了。

  然后上安排妇女们去给抬人回来的人做饭,家里出了事,可不能对乡党们刻薄无礼。这一切安排完了,任之初用自己的钱买了香表烧纸,先给表弟烧了一堆。

  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要是老丧,肯定有人守夜,因为人家那叫白喜事,结婚叫红喜。可王满银是上横死的,属于凶鬼,没有人敢来守夜,只好孤单地放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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