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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责道:“傻孩子,怎么能着凉呢?快好好躺着不准动。”
芫国公也弯下腰去,抚着赵瑟的头说:“乖瑟儿,你生了个女儿,咱们赵家宗庙有继了。辛苦你了,好孩子!正该好好歇息一阵,养养身体。”他的语气里很有几分压抑着的激动。
赵瑟突然间感到一阵委屈,扁着嘴巴望向芫国夫人道:“祖母,我再也不要生娃娃了,好不好?”转眸见看见一旁立着的陆子周,想起一定要给他生孩子的心结,便又改口道:“最多再生两个就不生了!”
芫国夫人想起大夫刚才悄悄在外间所禀告的——“小姐身体损耗极重,再要坐胎恐非易事”之语,不由一阵心酸,眼眸中笼罩上一层雾气,说道:“你想怎样都依你……”
产婆抱着盥洗好的婴儿进来,递给赵瑟瞧。孩子胖嘟嘟的粉团儿一般,天庭饱满,双目水汪汪的,极是有神(新出生的孩子能睁眼吗?馒头真的不知道啊),端是个漂亮可人的女娃儿。孩子手臂如同藕节,手腕上已经套了一双银镯子。镯子上银铃轻响,小小的一只手掌张开来往赵瑟的脸上探。
霎时间,一番近似于热血沸腾的情怀在赵瑟的全身流转,没由来地令她热泪盈眶。这就是她的孩子啊!只要一靠近,不,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要全身颤抖。一种极为神秘的力量在赵瑟和女孩儿之间流转着,像是无形的桥梁与纽带。赵瑟不由得像孩子张开手臂。
“抱抱孩子吧!你的女儿呢!”芫国夫人慈祥地笑着。
赵瑟从产婆手上接过孩子,搂在自己怀里,忍不住亲了一口,并用脸去贴孩子的脸。孩子起先仿佛很高兴,“咯、咯”地笑着,后来就不情愿地扭动起身体,口中发出依依呀呀地声响。
赵瑟不明就里,芫国夫人却叹了口气,抢过孩子道:“怪不得是第一次做母亲的人呢,连孩子还都不会抱。她不舒服,当然就要闹了……”于是,便亲自给赵瑟示范如何抱孩子,而比芫国夫人更会抱孩子的他的夫君们亦是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动手的动手,动嘴的动嘴,纷纷指点,一时间热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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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学了个囫囵吞枣,糊里糊涂地接过孩子来抱,被一帮老头老太太这里不对、哪里不妥地纠正了一气,更加手忙脚乱起来,几乎连手该往哪儿放都要发懵。这一下,孩子索性就不找亲娘了,放开嗓门大哭起来。孩子一哭,赵瑟更加慌乱起来,竟是将孩子向往推去,口中急道:“子周,快来帮忙!”
陆子周也来不及在心里鄙视赵瑟,忙伸手接过孩子,托在手上摇了几下。说来也奇怪,孩子被他这样一摇,竟是不哭了,乌溜溜地眼睛瞪圆了四处乱看。赵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嗔道:“仿佛你以前带过孩子一般!”
三叔公伸手去逗孩子,笑道:“看来果然女人就是不如男人会抱孩子,你祖母当年是这样,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如今瑟儿你生孩子,还是这样。”
自从进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傅铁云这时也走进一些逗弄孩子,口中随意道:“恭喜子周哥哥了,得了这样一个可人的娃娃,日后可要借我玩几日。”
陆子周闻言一愣,赵瑟却已经撑着床榻坐起身体,沉静地说道:“阿云,你也该抱抱孩子了,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可是你!”
趁着傅铁云目瞪口呆的当儿,陆子周将孩子塞到他手上,动作极其利索。而婴儿一入傅铁云的手,傅铁云差点没直接把孩子扔出去。他几乎是以感天动地窦娥冤的悲愤,誓死不做冤大头的不屈精神跳起来骂道:“你胡说什么?谁说这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
说起来,傅铁云的确冤得要吐血!他是说出皇天来也是连房都没和赵瑟圆过的清清白白的小处男呐!
赵瑟叹息着笑了,歪过头去看着气急败坏地傅铁云轻轻说道:“我说的,还不算吗?”
猗猗
若论起抱孩子的姿势,虽说赵瑟和傅铁云都是临场发挥,可即便是身为男子,且病体支离、虚弱不堪如傅铁云者看起来怎么也比半吊子的赵瑟讨婴儿欢心得多。小小地婴孩儿安安静静地躺在傅铁云的臂弯里,不哭也不闹。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圆,粉嫩的嘴唇轻轻开阖着,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摇篮非常满意。一时之间,几乎将扎扎实实作为母亲的赵瑟鄙视到死。
这样,赵瑟都到了口边的那番说辞——“哈,你看,这孩子在你怀里那样乖,你还敢说不是你的娃娃?”于是便再也没脸说出口。傅铁云这小鬼向来顶没人品,倘若毫不客气地回应一句:“那你是她亲娘,他为嘛不找你?”之类的来针锋相对,场面恐怕就要相当好看了。因此,赵瑟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装深沉,坚决秉承怎样有恃无恐怎样来的行事准则,静待傅铁云反应。
当时,傅铁云正低头仔细端详那女孩儿。他一声也不响,既没有掰着手指头去推算赵瑟怀孕的具体日子,也没有揪着赵瑟的衣领一句接着一句声嘶力竭地追问前后因果。他只是将视线落在在女孩儿的脸上,四处逡巡着,试图从其中扑捉到与傅铁衣无关的其他男人的蛛丝马迹。这时的傅铁云,神态与一个挑剔的买主一般无二。面对一个不得不买,或者说难以割舍的珍宝,却要因为珍宝价值连城,买下来势必要倾家荡产的缘故踌躇,所以不得不拿出全部的谨慎小心。
他端详了许久,直到赵瑟的耐心全部耗尽。虽然赵瑟先前打定主意要等傅铁云先开口,此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不耐烦地道:“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还给我!我重新给孩子找个男人叫爹还是容易得很的事!”她说着伸出手去拉孩子。孩子刚脱了她的魔爪,哪里还肯要这狼外婆抱回去,闭上眼直往傅铁云怀里躲。
傅铁云抱着孩子后退一步,扬头道:“你总要容我多想想。竟是个女孩儿,瑟儿姐姐事先也不曾想到吧?”
傅铁云如此说话,便是信了九成的意思。赵瑟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转念一想,细品他话中深意,似乎大有嘲讽自己明着算计傅铁衣的意思。赵瑟做贼心虚,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惭愧,因为生产而苍白的面颊涌上些血色。她放低声音道:“孩子没生出来,谁知道是男是女,我又不曾是能掐会算的赛神仙……”总之,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势如鸿。
傅铁云轻轻一笑,将孩子搂紧到怀里,扬眉道:“这孩子我自是要的!既然你说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要?我怎么能让我家的宝贝儿管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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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跟着傅铁云一同进来的“侍奴”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孩子的血统,犹如帝王之位,一旦承认便成事实。傅铁云这般问都不问傅铁衣一声便将孩子认下来,恐怕大有不妥之处。
然而傅铁云也有傅铁云的无可奈何。赵瑟这是未婚生女,因为没有正夫给孩子做父亲,照例可以由妻子在生产之后讲明孩子的亲生父亲。士族门阀之家,倘使孩子的生父地位过低,为孩子考量计,妻子会同时指定一位侧夫作为孩子的养父。由于赵瑟拒婚之举搞得太过光彩照人,一时之间,上都还没有哪个大士族门阀的子弟头脑发昏被诓进赵家作正夫,所以现在,她便只有陆子周和傅铁云两个侧夫。这女儿,倘若傅铁云多几分骨气,咬着牙非说不要,那势必就要便宜陆子周。好端端的亲侄女变成叫旁人作爹的假侄女,是个男人就不能乐意啊!何况素来以损人不利己为道德底线的傅铁云?
如此,尘埃落定,众人纷纷向傅铁云道喜。芫国夫人取下中指上一枚样式朴素的玉戒指,令侍奴拿来红线,穿好系在女孩儿的脖子上,亲亲她的面颊道:“这是曾祖母给我们乖孙女的见面礼。后天洗三礼咱们再要更好的。”说罢直起腰对傅铁云道:“阿云身体不好,洗三和满月的宴会恐怕很难操持下来,依我看便都由你三叔公给操办吧!到时你只管抱着孩子便是了。”
三叔公闻言笑道:“此番大喜之事,老朽便是拼了命也要办得十全十美。曾孙女都出生了,如何能不老?看来果然要抓紧为瑟儿再寻一房夫婿取进来,不然再过几年,我精力愈发不济,岂非连个肯管家的人都没有了?”
傅铁云看了看女孩儿胸前的戒指,终于没有说话。赵瑟却连声说不要,心想孩子的事儿还瞒着十一呢,再取一房侧夫,他岂不是要与我玩命?
众人乱了一阵,芫国公抱了抱女孩儿,还给傅铁云道:“说到后天的洗三礼,也该看着给孩子取个名字。虽说满月之后才授官|乳族谱,之前可以不急,但洗三宴上也总要有个|乳名。瑟儿,你看你是什么意思?是你们自己商量呢,还是我和你祖母集了阖族会商?”
赵瑟玩了一会儿手指,垂着眼睛说道:“孩子的名字,还是请他父亲去劳神好了。我只有一条,这孩子的|乳名要叫‘猗猗’”说罢既不敢去看陆子周,也不敢去看傅铁云,只攥着孩子的小手。
“猗猗……”陆子周闻言不禁皱眉,傅铁云脸上也露出明显的愤怒。半晌,傅铁云才勉强压抑住情绪,以几乎微不可察的嘲讽问道:“哪个猗猗?难不成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那个猗猗吗?”
既然被点破,赵瑟索性脸皮厚到底,点头道:“正是!我知道怀了这孩子的时候,便决定要用这个|乳名。至于名字,便烦请你费心……”
费心去问我大哥?傅铁云几乎为赵瑟的厚颜无耻吐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面前这个女人,以那样一种彻底而无情的手法葬送了她自己和兄长的婚姻。然而转过身来,她便要生他的孩子,她便胆敢用至美的淇奥来命名他们的孩子!傅铁云认为自己无法理解赵瑟的思维,他宁愿把一切归结于阴谋。可有必要做得这样彻底吗?傅铁云无法接受。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本人习惯于使用这样彻底的阴谋,他才无法接受同样的算计。
他有些僵硬地说:“起名字好难。我要回去翻翻书。不是满月吗?不着急。”接着又说:“既然是我的孩子,那便应该是我带吧?长生阁虽然好,可被我住得带了病气。既然有了孩子,便得换个敞亮的地方,我怎样倒是无所谓。”
赵瑟可有可无,只要每日将猗猗抱来给她玩儿她便毫无异议。三叔公却摇头说:“倘若是个男孩儿,自然该跟着父亲。可咱们猗猗是女娃,该是作娘的亲自带才对。何况每天往来哺|乳,大不方便。不如还是瑟儿带吧。”
傅铁云随便道:“那有什么,找奶母哺|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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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连芫国公都直摇头,叹道:“虽说多找几个奶母不难,但是我们赵家的女儿,怎能不是母亲亲自哺|乳?”
赵瑟也说:“我要自己喂的。”
在世家大族,往往都会强取豪夺好些刚刚生育之后的妇人做奶母,哺育家中新生的公子,以便母亲可以早日恢复身体。即使律有明文亦难以禁止。可如果生了承继家族的女孩儿,往往便要由母亲亲自哺|乳。这主要是为了培养母女间的感情。然而抛开这些不谈,说得刻薄一些,便是反正已然有了女孩,做母亲的似乎也不必急着断奶以便再次怀孕。
这样,由于傅铁云坚持要自己带孩子,场面便有几分混乱。芫国夫人考虑再三,终究觉得不叫傅铁云亲自照管猗猗,难消傅铁衣对于孩子身份的疑虑。于是,便以家长的身份下了决断:“猗猗由阿云来带也是应当的,就这样吧。瑟儿这次生产大是不易,也该好生调理身体,何况满月之后还要回官署听事,确实也无力分神照管孩子。当然,我赵氏的女儿不能吃旁人的奶,阿云还是每日抱猗猗来给瑟儿喂。另外,老三,阿云身体不好,你多选些得力的保姆和师傅送过去。”
“多谢祖母大人。”这是大礼,即便是傅铁云也要郑重道谢。
这时,猗猗似乎厌倦了,依依呀呀的哭泣起来。傅铁云低头去哄,孩子却再也不肯听话。四叔公看着着急,接过去哄了一会儿也是无用。站在一旁伺候的产婆见状忍不住笑着上前一步禀告道:“小姐这是饿了!落了地一直还没有吃奶呢。给小姐喂过奶正该抱去睡呢!玩了这许久,新生的婴儿支撑不住呢。”
芫国夫人拍头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