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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子,快撤!”你高声地在后面喊了一句。
听到你的喊声,以叉子为首的这边方阵迅速地向后撤退下来,他们一个个猫着腰、捂着脑袋,飞快地跑向球门这边。
“开始!”随着你的一声大喊,只见一大片雨点般密集的砖头石块向着追在叉子后边的人群飞去。刚才还得意忘形,追杀喊打的方阵,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石雨打懵了,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家伙,拥挤着乱作一团,哭喊着抱头鼠窜。几百人同时扔出的石块,就像持续不断的炮弹一般轰击着对方,十几秒钟之后,以黑大头为首的对方先头方阵,已被彻底击垮,不少人被击伤在地,原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也因为这突然的袭击,哭喊着潮水般向后退去。球场上,尘土飞扬,乱石如雨,喊声震天。转眼间,在你身旁的那堆小山般高的石块、砖头,已经被你们扔得所剩无几。
“你这招儿还真管用!”叉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你跟前,“我说他们都是软蛋吧,真一玩儿命就熊了。”阳光下,叉子挂着汗珠的脸上红扑扑的,显得异常兴奋。他挥舞着手中的刺刀,转身对人群嚷道,“哥们儿,一人抄上一块板儿砖,跟我冲啊!”说完,第一个又冲了上去。
沉默的钟楼 18(3)
近距离搏斗开始了。
二白子在左,你在右,叉子在中间,你们三个人冲在最前面,组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三角。你们相互掩护着,一路冲杀向前,所到之处,对方莫不退却,嚎叫之声不断。
你和叉子各拿着一把铁锹,手起锹落,一通猛砍,二白子挥舞着一根钢管,上抡下扫,横挡竖捅,叉子冲在最前面,四下寻找着刘震亚。那些身着毛料制服前来参战的少爷们,在你们这些胡同串子面前不是倒下,就是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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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叉子“哎哟”一声,一个前趴栽倒在地。横刺里,不知是谁捅过来一棍子,正捅在他受过伤的软肋上,疼得他脸色煞白,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见此情景,你紧忙弯下腰去搀扶叉子。但就在叉子刚站起来时,头上又挨了一棍,顿时,他头上鲜血如注。你扔掉手中的铁锹,腾出一只胳膊,抵挡着来自前后左右的棍棒,另一支手搀扶着叉子快步向后退去。在二白子等人的掩护下,你们终于跑出了混乱中的人群,来到一颗大树下。你一边为叉子包扎着,一边对二白子说,“叉子不行了,我们俩先撤,你告诉他们,最多再顶五分钟也撤,分头撤。”
黑大头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已经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反应了过来,并逐渐占据了优势。球场上,叉子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变得各自为战,抬眼望去,几乎到处都是穿着黄军装的一群人在围打着几个人,甚至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黄圆似乎有先见之明,你临出来时她塞在你兜里的那卷纱布,现在派上了用场。你将叉子包扎好,又扶着他到球场边上的水龙头前冲洗了一下他满脸的鲜血,然后不由分说地背起他,直奔学校的后门。二白子已经打探清楚,后门离车站较近。你一边跑一边四下里寻看着,没有看到一个叉子的哥们儿跟上来,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将叉子放下,贴着墙角往前走了几步,猛然看到在后门旁边的树荫下,刘震亚带着几十个人正等待在那里。你赶紧退了回去,重又背起叉子。“刘震亚带着人正在后门那儿等着咱们呢。”
“丫的真他妈阴!我说怎么刚才找不着丫的呢,原来在这儿憋着我呢……”叉子说着,从你身上出溜下来。“我找丫的去,跟丫的拼了!”
“别动。”你一把拽住了叉子。“他那儿有好几十人呢,咱俩现在去是送死,趁他还没有发现咱们赶快撤。”你重又背起叉子,弯着腰,沿着学校的围墙,在一行灌木丛的掩护下,快速地朝着围墙上的一处缺口跑去。
你们越过了围墙,紧跟着跳进了离车站不远处的壕沟里,蹲下身来等着。叉子的气色已经缓过来许多,脸色有些红润了,只是头上还在往外洇着血。不一会儿,你看到332路汽车鸣着喇叭向这边开了过来。就在汽车停稳后车门刚刚打开时,你俩猛地站起身冲上壕沟,飞也似的跑过去,跳上了汽车。
“叉子在那儿!”刘震亚最先发现了你们。他一边嚷着一边朝这边跑了过来。无奈,他们还没有跃过壕沟,车门就已经关上,汽车启动了。他们在车后叫嚷着,纷纷又跑回去骑车,不一会儿便尾追了上来。
路面上车辆不多,332路开得很快,追在车后的刘震亚那些人被越甩越远。
“妈的,一棍子正捅到我这儿。”叉子摸着他被打伤过的软肋处,说,“上次就是被他们打的这儿。”
“你怎么一挨打,就是这个地方。”你揶揄道,“看来叉子也有不禁打的地方。”
“今儿算我栽了!”叉子沮丧地说,“也不知道二白子他们现在出来没有……”
你望着车外,心想,如果在白石桥总站下车后,能够顺利地坐上27路汽车,就算是万幸了。
果然不出你所料。转车后,你们乘坐的27路汽车刚刚出站,就见刘震亚他们紧追了上来。
“看来今天咱俩是跑不掉了,”你说,“刘震亚非要在你走‘单’了的今天,把你给制服了。”
“不是制服,是要把我弄死。”叉子说。
黄昏时分,下班的人流开始涌上了街头。汽车在西直门内狭长的街道上左躲右闪,蜿蜒穿行着。刘震亚带领下的人群较方才庞大了不少,估计有一百多人,他们都骑着崭新的自行车,簇拥在你们所乘的汽车四周,不停地叫骂着,车身被他们砸得“砰、砰”乱响,好几块车窗玻璃也被他们砸得粉碎。
车上的司机是一位中年男人。本来第一块车窗玻璃被刘震亚他们击碎时,他已经将车停了下来,他站起身,看样子是要下车去找他们理论。但就在他回转身,下意识地朝车厢内环视的时候,他的目光停在了你们身上。大概是叉子头上那刺眼的纱布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迟疑了一下,又坐下来,重新将汽车发动起来,继续朝前开去,你注意到,甚至有一站他都没有停车。
车厢内,乘客们一个个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所有疑惑的目光都停在了你和叉子身上。
叉子终于坐不住了。“众位叔叔、阿姨们都别怕,我这就下去,不会连累你们。”叉子说着,挪到司机跟前,“师傅,停车让我下去吧,车下那帮人是冲我来的。”
汽车继续向前行进。车厢里静极了。
“别停车。”一位老者提议道,“现在让这孩子下去,非得让他们打死!”
沉默的钟楼 18(4)
“对,别停车。”好几位乘客随声附和着,“干脆把车直接开到公安局去,看他们敢怎样?我看这俩孩子挺老实的,还能没地方讲理去。”
“如今哪儿还有地讲理啊!什么公安局呀,都让他们砸烂了,什么事儿也不管。”那位老者又说,“再说,这年头谁能管得了车下这帮人啊!”
车下的叫骂声更凶了,有几个人还绕到车前,一面试图截住汽车,一面不断对司机举刀弄棒地威胁着。
“叔叔、阿姨们,您们的好心我领了。”叉子继续说道,“司机师傅,您就停下车让我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汽车越开越慢,几乎是顶着车下那群人在向前爬行。你看到,车下的刘震亚突然紧骑了几步,然后跳下车,将他骑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横放在了马路中央。他这一下终于使汽车停了下来,就停在了德胜门箭楼下的木桥边。
车门依然紧闭着。
叉子走到你跟前,拍着你的肩膀,深情地望着你,轻声说道,“昨天请你还真请对了,好哥们儿,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过来,就是我死了,你都不要管,照顾好黄圆和我妈……”他说着,将目光移向车外,“今儿这事是躲不过去了,看我的吧。”叉子说罢,蹬到座位上,从被砸破的车窗口将身子探出窗外,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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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跑几步来到了桥上,然后回转身站在木桥中央,从腰间拔出那只裹着报纸卷的刺刀,不停地在手中掂着,大吼一声,“我在这儿呢!”
汽车轰鸣着,缓缓地向后倒退了十几米,又停了下来。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在木桥两侧,整个路段被彻底堵塞了。刮了一天的狂风,此时也平息了下来,刚才还高声叫骂着的刘震亚那群人这会儿也没有了动静。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但当叉子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惧怕。
叉子站在空无一人的桥面上,朝四处张望着。夕阳如血,天角上纷乱涌动的云团像一片燃烧的火焰,叉子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木桥下,护城河水汩汩地流淌着,水面上波光粼粼。你下了车,分开人群,尽力朝前挤着,站在观望的人群中间,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四处张望的叉子,你想,他一定是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往日在德胜门箭楼附近,总有一帮叉子的哥们儿,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了呢?肯定是都还在刚才那个球场上。你看到叉子慢慢地走到桥栏边,朝下看了一眼,然后又返回到桥中央。从桥上到水面有大约五米高,这也许是他的一条退路?
双方对峙着。
“过来呀!”叉子吼着,指着对面不远处站在最前面的黑大头,“刘震亚跑哪儿去了,叫丫的出来!”他边说边往前进逼着。
叉子对面的那群人簇拥着黑大头,一步步地向后退却,显然,他们谁也不愿意挨头一刀。就在这时,忽然从桥栏下露出几个人头,他们翻过桥栏,手持垒球棒,悄悄地向叉子背后移动着,为首的正是刘震亚!
你的心陡然一下子抽紧了。“叉子!”他禁不住大叫起来。
听到喊声,叉子迟愣了一下,像是预感到身后有人似的,猛地转过身。但已经晚了!就在他刚转过身时,一根垒球棒已经从空中落下,正冲着他头上砸下来。叉子闪身一躲,棒子砸在他的胳膊上,他手中的刺刀被震落在地上。叉子踉跄了几步,猛地从怀中又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是你送给他的那把!待他刚要直起身,又一棒从空中落下来,不偏不斜地正砸在他的头上。顿时,叉子头上血流如流。你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棒正是刘震亚打的。 叉子捂着头,弯着腰,一个趔趄险些倒下。旋即,只见他又挺起身,手执匕首,整个人扑在了刘震亚身上。
两个人同时倒了下去。
“快上啊!”黑大头喊着,一挥手,一百多人蜂拥着冲了上去……
沉默的钟楼 19(1)
永定门长途汽车站。
你和黄圆、黄方站在一辆破旧的、车身上沾满泥浆的老式汽车前,目送着叉子的母亲在一位从农村老家来的亲戚的搀扶下走上汽车。
叉子的母亲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她的丈夫和儿子。他们永远也不会再令她担惊受怕、操心费神了。从今往后,他们将与她日夜厮守、永不分离。她在临窗的座位上坐定,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茫然地向窗外张望着。在她那双目失明的、浑沌的眼球上,映照着这个夺去了她两位亲人的城市。
她紧紧地搂着怀中的那个布包。布包里面,两个一般大小的骨灰盒,被她包裹的严严实实,齐齐整整。
三天来,叉子的母亲不吃不喝,就连黄圆为她亲手做的面条,她也一口没沾。她就那么痴呆呆地坐着,不哭也不说话,她那木然的神情和超乎寻常的冷静,令人感到一种心酸的恐惧。
回老家去!叉子的母亲在叉子出事的当天晚上便做出了这个决定,谁劝也不行。莫非每一个梦想破碎和遭到重创的人,都是如此冷静和执拗?你想,这样一个祖祖辈辈生活在山沟里的善良本份的农家妇女的梦想,没能够赶上好时光,它被时代疯狂的车轮无情地碾得粉碎。她也许梦想过从此可以做城里人,也许梦想过自己的孩子经过城里的正规教育,将来大概也能出人头地,甚至她也许还梦想过像黄圆这样漂亮的城里女孩,没准儿还能做自己的儿媳妇……但现在这些梦想全都破碎了。最糟糕的是,没有人能够对她解释清楚,所有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她憎恨这座城市,憎恨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得欢呼雀跃、舒适坦然的人们。
“大妈……”黄圆哽咽着走到车前,隔着车窗拉着叉子母亲的手。
叉子母亲那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黄圆的面庞。“回去吧,孩子。”她说。
汽车轰鸣着,马上就要启动了。叉子的母亲抽回了她的手,她的嘴角抽搐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两行清冷的泪水。
“大妈……”黄圆叫着,泪流满面,“您还是别走了……”
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