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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与铁场官吏结为一党、沆瀣一气,事实上将铁器控制于手心。若非赵箫名声实在太差,或者甚至可以顺利授官,继安邑侯之后成为家族的第二位兵器之王。至此,东南一派的军火贩子与关中一派的军火贩子正式合流,一手掌握了大郑三分之二的兵器锻造。这样一来,赵箫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此事上,如何重新建立一条通道,将掌握在手里的私兵贩出去,他便再也无暇多管。秦合清考虑再三,终于禀告过芫国夫人和魏国夫人秦歌,拉了陆子周上贼船。
陆子周虽然不耻于勾结乌虚蛮夷,但还是不得不通过混迹于上都吃喝嫖赌的曹秋何曹大公子与河东的曹文昭达成默契,另辟蹊径从河东运货。自然,少不得要分大半的好处于河东军。赵箫与陆子周,一个专司垄断军火货源,一个专管买卖。一番合作下来,将秦氏与曹文昭尽拉入局中,虽然再也无法如当初一般独享暴利,总算也可勉强维持。
至此,陆子周方才知晓,原来盛名如歌神的元元竟是河北流寇巨头之一。其人周旋于上都权贵之间,首要之事便是刺探并影响朝廷方略,另外则是负责为流寇贩卖贼赃,采办军火粮草等事。难怪赵箫非要开个倡馆在人家对面啊!
马车碌碌前行,陆子周回想方才自己指点元元之事,心中略微有些后悔。就任由搅乱天下的流寇倾巢覆灭不好吗?就看着傅铁衣走上以武力争霸天下的荆棘之路,用鲜血肥沃了西进路途上的土壤不好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洁白而修长的双手,心底泛起一阵厌恶。他总能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与欧阳怜光相似的东西,那种以天下为棋盘,以人命为棋子,不经意间就要挑起天下纷争的冲动。
“元元……她竟是如此精准地体察了我的内心吗?”陆子周微微苦笑着想,“我似乎和土匪很有缘分哪!本以为汝州之后再无瓜葛……”
傅铁衣在遭遇赵瑟拒婚之后,立即放弃了他先前坚持了十数年并令他飞黄腾达、封侯拜相的所谓“养寇自重”的方略。一夜之间,河北多年以来形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猫与鼠也缠绵的和谐局面翻然碎裂,竟成了你死我活的形势。
陆子周也曾仔细揣测傅铁衣的打算。倘若他是傅铁衣,在彻底断绝了与大士族联姻的希望之后,也绝不会再与流寇分享河北。没有了根深叶茂的士族作依托,对傅铁衣来说,对所有的新兴军阀来说,当务之急就是完全彻底的控制住自己的领地,形成稳定的大后方。在争霸的道路上,从来无有不圈土地就形成割据的势力,从来无有不要安稳富庶的大后方就能一统天下的奇迹。流寇不事生产,专做破坏,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如今已然成了傅铁衣进取最大的掣肘。傅铁衣有赵氏做后盾,或者还会多忍耐几年。如今,河北已经是他争霸天下最后的资本,他势必要把屋子打扫干净。
对于傅铁衣来说,最有利的情况不是彻底绞杀流寇,而是让他们从他的地盘滚出去,踏上陆子周所说的争霸之路。这样,傅铁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踩着他们的脚步前行,收复他们所占领的失地,扩大自己的版图。
只有我打下来的,才是我的!
在大郑的末世,这句话是所有军阀藩帅的心声。大郑的土地一直都为士族所盘踞。士族是绝不会轻易向那些出身低贱的,昨日还跪在自己脚下献媚的武人低头的。是以,军阀要圈进一块土地,往往需要流寇为他们开道。流寇将土地上的士族杀完了,军阀就不必染红自己的双手。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不错的,然而当不止一个人握有枪杆子时,如何使用就需要智慧了。何况,在大郑的皇权还没有彻底沦丧之前,屠杀士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容易。
陆子周估计,傅铁衣并不需要流寇走到东都洛阳那样远的地方,甚至也不必到掌控天下漕运转输的荆襄之地。只要控制了河北、山东以及江淮重镇的其中一两个据点,他就可以暂时停下来,练兵积粮,静待关中乱起萧墙……
回到府里,天色还早,连赵瑟这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上官署报个道便回的孕妇大人还都没回来。陆子周近来思虑过重,颇为疲惫,便待回房小睡片刻,待赵瑟回来了也好有精神陪她。不想,进了院子便见管事赵月兰握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神情很是焦急。她一见陆子周,仿佛看见大救星一般,拉起裙摆跑过来急急道:“陆公子,快请去一趟长生阁,小公子他捉了霍郎去!”
“这又是怎么了?”陆子周现在是一听傅铁云三个字就头疼。自从那日傅铁云强傢了赵瑟,待能起床了拜祭过祖庙,便没有一天不给大家找麻烦。他现在倒是不怎么和赵瑟的宠侍过不去,偶尔的几次也是因为服过药情绪暴躁,顺便给赵瑟添堵罢了。真正麻烦的是,他随时准备将损人利己的行事原则贯彻到底,公开并肆无忌惮地利用一切赵氏的政治资源将傅铁衣的利益最大化。他混迹于上都权贵名门的宴会中,暗中操作着各种各样的肮脏交易。而每当出现什么纰漏,他就理所当然地要求赵氏去补救。或者是出于对傅铁衣的愧疚之情,无论赵瑟还是赵氏的亲长,都对傅铁云的这种做法选择了彻底的退让与包容。若非如此,傅铁衣的河北攻略,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有的时候,陆子周不禁要想:等瑟儿的腹中胎儿落地,不知阿云他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对于陆子周明显夹杂着不耐烦的问话,赵月兰深有同感。她匆匆答道:“小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今日小公子今日去宋国夫人府赴宴,回来就带着怒意。正巧三老爷派人送了好些冰帖过来,都是品貌家世相当的仕宦子弟。说是等小姐生产之后再取位公子进来,也免得两位公子都忙,无人照管家中琐事。因为小姐还在孕中,不能劳神,便请两位公子先看看,日后再请小姐亲自定夺。小公子便大怒,厉声命人将霍郎擒去,如今也不知怎样。陆公子,旁的人也就罢了,霍郎是小姐极放在心上的,若是有什么不是,惹小姐动了胎气可怎生了得!”
陆子周转头便向长生阁走去,口中埋怨道:“怎么不曾去禀告三老爷!”
赵月兰叹了口气道:“三老爷说,从来没有祖父去管孙女房中之事的规矩,叫我来找公子。”
陆子周便不再说话,匆匆赶去傅铁云起居的长生阁。傅铁云素来的决然陆子周也知道几分,是以不等侍儿通报,便直接掀帘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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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铁云这长生阁,因为他久病的缘故,收拾得极为暖和。如今才十月的天气,便烧了地龙,封了门窗,不让一丝风进来。厅中尽是大盆的花草,草木葱翠欲滴、牡丹含露怒放,除却牡丹、兰草等上都贵族常用的花品,还有特意从五岭运来的一人多高的杉树盆景,将整个房子掩映得生机盎然。
霍西楼就跪在厅房深处一株巨大的迎客松盆景旁边,手臂向前伸长横搭在花盆中的泥土上,头就侧枕在手臂上,上身也跟着前倾,看起来好像是斜趴在盆景上的模样。他穿着淡黄|色的衫子,睫毛很长,闭上眼睛轻轻地颤抖着,看得陆子周一阵心疼。私心里,陆子周一直是将霍西楼作为自己的弟弟甚至是儿子来对待的。明知道他读书已是无用,只要他想,陆子周甚至比教赵瑟还认真几分。
傅铁云并不在,厅里只有两个侍奴守着。青玉帮陆子周宽去外面的披风,侍奴接了过去。赵月兰跟在后面斥道:“怎么还不去倒茶?”侍奴吓了一跳,慌忙去了。
陆子周问道:“阿云不在吗?”
另一侍奴答道:“小公子说屋里闷,出去透透气。”
陆子周点点头,走到霍西楼近前,弯腰轻拂他的额头。霍西楼立即睁开眼睛,眼眸里依旧是初夏清晨的灵动。他眨着眼睛笑了,呼唤道:“公子你来了。”
陆子周在心中叹息一声,温和地问:“如何就惹恼了阿云,你啊,真的好不小心。”
霍西楼想了想说:“小公子叫我来问问家世,好些我答不上来,是以惹他生气。”
陆子周回想霍西楼的身世,更多了几分感慨。伸出手去道:“起来吧,一会儿阿云回来,我就接你去陪我。最近手腕酸痛,提不得笔,你帮我写几个字。”
霍西楼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将双手向上抬了抬。他的一双手,十只手指被一副精钢指拷紧紧箍在一起。手铐下端有铁环,铁环系着铁链,铁链尽头是大一些的铁环,箍在松树的干上,环上扣着一把精致的小锁。铁链极短,长度只允许霍西楼以现在的姿势跪在地上。
陆子周心中恼怒非常。这种指拷是刑讯奴隶的刑具,扭动下面的螺扭可以收紧指拷,直至将受刑人的十指手指挤成粉末。他呼了口气,勉强压住胸中的意气,直起腰转头去看那侍奴,皱眉吩咐道:“打开吧,是人不是牲口。”
那侍奴有些慌,跪下道:“小人没有钥匙。”
“那就把树锯了!”陆子周坐下对赵月兰说:“西楼有错,一会儿我禀告小姐,兰管事你带去教训便是了。如此滥用私刑,实在毫无道理。我在这里等阿云,你先送西楼回房吧。”
赵月兰答应一声,浅浅福了一礼,招手唤了几个小厮去砸松树盆景。侍奴奉茶过来,见到此景吓了一跳,茶盏应声落地,情急叫道:“使不得!”那跪着的侍奴想起平时傅铁云将这盆景示若生命,常说“这松树死了,我的命大约也就尽了”之类的话,哪里还敢眼睁睁看着?遂鼓起勇气跳将起来去拦。
赵月兰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向外拖了几步,道:“如此没规矩怎能再伺候小公子,公子,小人这就将他押回去学规矩,另选温顺的送来长生阁!”
陆子周头脑一阵眩晕,不禁以手按头。若非是为了霍西楼,他绝不会来凑如此可笑的热闹。幸好傅铁云的声音远远传来,总算暂时结束了这场闹剧。
“兰管事,你好生了得啊!侍奴无礼,冲撞子周哥哥,我自会杀了向子周哥哥谢罪,何用你如此厮打?”
国士
除了陆子周之外,所有的人都一起屈膝下拜,迎接这位很快就将以狡诈暴虐著称于那个风云激荡年代的男孩儿。尽管那个 “胡狼”的称谓要到宣华二十五年的冬天才会加诸于傅铁云的头顶,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时光里震慑天下,但在宣华二十四年的秋天,在赵氏的宅邸里,他已经具有了相当的恶劣声名,以至于许多人还不曾见到他便簌簌抖动。
傅铁云略显虚弱地靠在他长着胡子的壮硕“侍奴”身上。虽然只是十月的天气,然而他的全身都裹在厚实的狐裘里。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羸弱,宛若失去了母兽庇佑的小兽。他戴着风帽,衣领白色的狐毛簇拥着他的下巴,趁得他的脸只有巴掌大小。他脸色是苍白的,带着飕飕凉意的秋风也没有办法让他的面颊染上红晕。他的眼眸却依旧大而明亮,像大颗的宝石,嵌在他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愈发凸显神采,让人忐忑不安。看起来,他的精神,他眼眸中每一刻所流转的神采奕奕,似乎都是在燃烧生命的结果。
傅铁云脱离开侍奴的扶持,自己一个人慢慢走进来。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大多数人都将头深深的埋进两臂之间。虽然这座府邸里视人命为草芥者比比皆是,但大多数人都是伪君子,公然宣称暴虐不需要理由并且切身实践着的只有傅铁云一人。
这个时候,赵月兰却跪直起上身,抬头说道:“禀告公子,下奴升赏黜罚之事本来就是小人之责,依例若非公子之近身侍儿,的确不必请示公子。”
这一番理直气壮地回答,是针对傅铁云方才那句“侍奴无礼,冲撞了子周哥哥,我自会杀了向子周哥哥谢罪,何用你如此厮打?”的诘问。她的回答全在理上,只是稍显强项无礼,实是傅铁云进入赵府之后遭遇到的最大顶撞。由此可见,傅铁云的行事手段于士家素来所推崇的娴静高贵格格不如,以至于作为高层仆役的赵月兰都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傅铁云噙着冷笑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拉子周哥哥来做什么呢?不如我抛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七窍玲珑心如何?”说罢并不看赵月兰,径直走过她向陆子周行去,口中呼道:“子周哥哥。”
跟随着傅铁云的两个侍奴却以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赵月兰,一人扭住她的手臂,一人翻腕亮出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挥着向赵月兰胸口划去。赵月兰胸衣豁然中开,一双颇为可观的胸|乳颤颤巍巍地跳将出来。持匕首的侍奴待要再划,赵月兰本能地将身体后仰,奋力挣扎。
“阿云!”陆子周不及阻拦,站起来喝道。
赵月兰毕竟是妇人,不论如何泼辣,力气上终究比不过壮年男子,更何况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