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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十一的眉头轻颦,或者是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回声被傅铁衣窃知而感到不快。他的神情有一些倨傲,似乎并不赞同傅铁衣的说法,却又不屑于说出口的样子。
“或者你到现在仍然认为打败我,或者,杀了我,对你很重要。”傅铁衣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好像真的不是时候啊……”
“我们都知道仗应该怎么打。从开战到现在十来天的战况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如果我们继续消耗下去,结果只能是我们两个在漳河岸边玉石俱焚。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恩,张氏和元元都会为此举杯庆贺。”他这样感慨着,然后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也许瑟儿会来这儿哭的……”
“她不会哭的!”叶十一打断了傅铁衣,“我也不会死!”
傅铁衣点了点头,之后语气一转,继续说道:“当然,我得承认,如果仗继续打下去,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你的赢面的确更大一些。可就算是你赢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满足你的心并给你和誓死追随你的部下带来灭顶之灾意外,别无意义。我傅铁衣在河北三十余年基业,二十万铁血儿郎,难道还换不来你一场惨胜,元气大伤吗? ”
“哦,军队总是会恢复的,但那要多久?六个月?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张氏平定关中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嘛?或者你真的自信到了以为凭那样就可以打败张钰?还是你打算先和张氏和谈,静待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你还不如和我和谈呢!我们在这里停战,然后你带着几乎毫发未损的军队去打关中。趁现在,趁张氏陷于两线作战,最艰难的时候,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傅铁衣结束一连串的反问,停顿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我的坟墓在漳河,你的坟墓则在函谷关。”
叶十一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忽闪了一下,阳光斜斜地擦过睫毛的尖端,照进他的眼睛里,折射出瑰丽的琥珀光泽。他的鼻梁直且挺,静静地宛如雕像。他说,“你用天下和瑟儿来威胁我。”
“但这很管用。”他说。
“瑟儿不会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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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不会乐意你去抢她!”傅铁衣声音严厉地驳斥道。
叶十一瞪圆了眼睛,琥珀色的光芒转瞬间便成了电闪雷鸣。
“果然是相爱的人啊!”傅铁衣轻声喟叹。
“你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了!一开始就集中全部的兵力,摆出同归于尽的姿态,不是为赢,而是为不打了。你甚至连试都不想试一下就放弃了!”愤怒、遗憾、不解和鄙夷,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充斥在叶十一的语气里。“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这么玩的!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还没有经历过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部下为了你流血,为了你送死。”傅铁衣眼睛有些红,一字一句,极力压抑着语调道:“而且,你没有女儿!”
叶十一一下子就沉默了。他将头微微扬起一个角度,打量着傅铁衣。半响,他才突然开口道:“条件是什么?我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能让如此心甘情愿地将天下和赵瑟一起拱手让人!“
傅铁衣轻轻地笑了。
“你不可能总是大郑的皇后吧?”仿佛知己的友人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对着星星起来聊天一样,他很随意地问着,“等拿到天下之后,你打算找谁来当你的皇帝?”
“当然,当然是瑟儿……”叶十一的神色中流露出憧憬的美好,然而,转瞬间便又黯淡了下来,“只是恐怕她并不愿意接受……”
“她心里爱的终究是你。”傅铁衣的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她当然是爱我的!”叶十一说。他笃定的语气与神态,完全无法和就在刚才的黯淡联系在一起。
傅铁衣在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我比不上他的地方吧。
他在心里轻轻的摇头,将那些杂念都抛开来,然后重新回到他实际想说的内容:“猗猗实际上是我的女儿,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叶十一点点头,说道:“是你的女儿还是你弟弟的女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还真是嘴硬啊。“傅铁衣心里想。
于是他说道:“所以,新的皇帝只能是赵瑟,而猗猗是继承他皇位的人。”
“就这样?”叶十一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在他看来,这条件未免宽大得太过了一些。何止是白送啊,天上掉馅饼都没这样地好事。将天下作为礼物送给赵瑟本来就是他的愿望,至于他们死之后谁去做皇帝,他才没心思关心呢!
傅铁衣并不理会对手的疑惑,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条件:“瑟儿以后还会生孩子,也许还会生女儿。你要允诺,如果她生了其他人的女儿,你要确保猗猗的地位不受侵害。如果真的那样巧,她也为你生了个女儿,那么,至少,河北和山东,是我留给我女儿的土地,要成为她和她子孙永远的封地——”
稍稍停顿了一下,傅铁衣最后说道:“这就是全部的条件。”
就像所有强有力的最后一击一样,这一句给叶十一带来了绝大的冲击。所谓的全部条件,如果放在两国之间,都可以算作是丧权辱国了。叶十一实在无法理解,天下怎么能有这样喜欢无私大奉献的人。他注视着傅铁衣,久久才缓缓地开口道:“我不明白,你完全没必要……”
傅铁衣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看着它们,笑得有些沉重地感慨:“我老了,或者用不了多少年就会死。我得在我死之前,为我的女儿找到一个强大的保护者……”说完之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舒展开眉头,似乎很轻松地道:“你可能不知道再生一个女孩子有多难,总之值得去碰运气。”
她本来也不大可能再生什么孩子!
叶十一有些鄙夷地想:别人懂得什么……
在这一刻,也是心中的确有了一种凌驾于傅铁衣之上的骄傲与满足,因为对赵瑟的爱情。
所以他说:“好。”
“握手言欢,就此罢战,我心里是十分地不愿意。虽然是这样……”他将头侧向一边儿,眺望山峰之下广袤无垠的大地。□的马儿有些躁动地在崖石上摩擦蹄子。他用力挽住马,回望傅铁衣,缓缓地开口说道:“但是,你提出来的的确是个不容拒绝的条件。”
叶十一伸出手,他们就在马上握了手。他们的姿势甚至是完全一样,左手握缰,右手相握。因为身体连接在一起的原因,他们离得很近,以至于马头相错,两只马厮打磨蹭起来。
他们都没有笑,但总有比笑容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他们仍然在互相较量。然后,这种较量胶着在一起,终于催生出一种奇妙无比的情绪。于是,一切都似乎有所不同了。
夕阳投射一道橘光投射他们之间,其中有灰尘在舞蹈。山风擦过叶十一挺拔的鼻子,旋过一个小小地角度,吹动了傅铁衣的头发……
傅铁衣从马上跳下来,踏过及膝的高草朝悬崖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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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把后背留给叶十一这一点,他并不迟疑。后来他向自己傅铁然讲述事情的经过,他的弟弟对此表示后怕时,他是这样解释的:“他怎么可能拔剑杀掉我呢?我死了,刚才的约定谁来履行呢。你们会为我拼命地吧?或者的确他能借此破开同归于尽的死结,进而赢得河北。但是一个动乱不已、在他与关中张氏决战时随时有可能在他背后插一刀的大后方,明显比不上由我亲自来约束的好。叶十一并不是第一天坐在那个位置上了,轻重他掂得清——其实,就算是十年前,他也不会偷袭暗杀。叶十一曾经是刺客,当年她和赵瑟一起被困在汝州,那个时候,他曾经向我拔剑,只是没有成功罢了。刺客这一行,做到顶级,只要一击不中,就永远都不会再出手。虽然他现在早不做刺客了,但有些骄傲是渗到骨头里的。”
很难推测,假如叶十一当时一剑穿透傅铁衣的后背,今后的历史将滑向何方。命运实在是一个脾气捉摸不定的绝代佳人。同样一件事情,发生于这一刻还是发生于下一刻,结果竟是这样的截然不同。然而不论如何,在当时,叶十一的确什么都没有做。这只能说是天意,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傅铁衣站在悬崖边上,让风吹了一会儿自己的脸。然后,他向叶十一招手:“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们来写一封盟约吧,就在这里!”
盟约……叶十一圈着马在草地上踏了几下。“有这个必要吗?”他说,“如果我守信,并不需要什么盟约。如果我不打算守信,难道是一张纸可以阻拦得了的?你不是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保证不会趁我与张氏交战的时候反悔袭我后方的吗?”
傅铁衣“呵”、“呵”的笑了,说:“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看,所以才定的盟约。来吧!”
……
在这一刹那间,叶十一突然理解了傅铁衣。他从马上跳下来,缰绳甩到一边,也像傅铁衣似地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和他并肩站在一处。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他在风中抽出宝剑,向手指上一割。傅铁衣也伸出手来。两滴血交汇在一起,成为老大的一滴,向悬崖伸出坠落下去。
然后,他们撕下一截袖子,就在上面写成了血书盟约。叶十一以剑做楸,就在山顶掘了一个深坑。傅铁衣稍一用力,拽下来腰间佩戴的一个金螭腰盒。他们将誓书放进盒子,从马鞍上割下一块油布,将它包裹起来,埋进坑里。
傅铁衣拍打着手上的土,说:“等猗猗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我会带他来这里。”
“如果你死了,我会带你的女儿来,告诉他你为她做的一切。”叶十一说。
……
之后,他们各自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就此分道扬镳。
这就是“金匮之盟“了。
这一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象。山谷外面,战士厮杀的声音还在耳边。更远一些,数以十万几的军队彼此屠杀激起的烟尘仍然遮天蔽日,山谷里的两位主帅却已经在私下里达成了和解。
当天夜里,战争就突兀地停止了。尽管停得如此突兀,然而没有必要却枉死了的将士,人数还是超过了上万。作为亲手断送了他们无辜性命的两个人,叶十一和傅铁衣都没有时间去为此哀悼。尽管已经有了默契,并在私下里订立了盟约,然而总要有一些必要程序,才好向天下的百姓交代。
傅铁衣无所谓认输,叶十一也没必要放弃一个向天下宣示权威与武力的机会。
于是,傅铁衣派遣杨绯代表他前往叶十一的大营,向皇后和邯郸郡主表达归顺的诚意。这以举动也可以算作是他对叶十一五月二十四日檄文的回应——开战十几天,死了几万人之后才回应,未免也太姗姗来迟了一点儿。当然了,这些许小小地破绽是不会有人去追究。
杨绯既是傅铁衣麾下的第一大将,也是他的弟妇,以这样双重的身份充当使者,理所当然地具有特殊的政治意义。由此而见,即便是做戏,傅铁衣也是相当有诚意的。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确是有能力将戏做到真假难辨的境界。这样,无论叶十一身边的谋臣,还是天下的百姓,谁都没什么话可说了。
既然傅铁衣已经表现出如许的高姿态,那么叶十一也便不得不投桃报李了。他以同样的诚意与热情接受了傅铁衣的政治投诚,除了请杨绯转达他意欲与傅铁衣亲自见面一唔的殷切心意之外,他随后立即就派遣江中流作为使者,前往邯郸,当面向傅铁衣提出正式的邀请。
“殿下说,他和您都是武人,昔年也曾并肩作战,所以也不一定非要拘泥于宫廷。以天为庐,以地为席,做一相会也无不可。殿下心中是非常珍惜与武成侯您的友谊的。”江中流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翻白眼——我为什么要为这么难听的话做润色啊!我为什么不能直接说你放心来吧,不是鸿门宴啊!再说了,我就是不说你还能不知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有奸情啊?唉,我可真倒霉——要是欧阳连光在就好了!
“自然是要拜见的殿下的。”傅铁衣微笑着说。
随即便有侍从奉上厚礼。江中流自然是笑纳。
这位江大人,都知道,才华固然是有的,一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也是有的——当然,要是金子人直接就走不动啦。总而言之,这是一位很有可能“为了钱就干出卖身什么事儿的主儿”——虽然说这句评论过分了点,影响人江大人政治前途了点儿,毕竟他还没怎么有机会卖嘛!但是,谁送给他的银钱多一点儿,他就要看谁顺眼一点儿,这总还是有的。
所以江中流搂了傅铁衣大把的银钱之后,才会一面往外走一面替傅铁衣可惜:“武成侯是个好人呐……”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