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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倔生生的非要跟着进去捍卫巴蜀的机密大事,不准众人乱翻乱动。
白下城心中晒然,但既然并没有借此刺探巴蜀军机的使命,他便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愿多生事端。于是一众赳赳武夫果然在某不知名看门老大爷的约束下进门去了。
赵瑟这才转过目光来看小成。小成昂着头,很是英勇不屈的样子。赵瑟目光射过来,他便也毫不畏惧地相迎,怒目而视。他眼睛红通通的,布满了血丝,内里射出无比坚定的桀骜与反叛。他目光中的异常的凌厉让赵瑟呼吸一窒,心中没有来地无比烦躁。
“别用你那种目光看着我。”赵瑟猛然伸出手掐住小成的下巴,嘴角的笑都几乎已经是冷笑了。她审视着他的面容道,“知道吗,小将军,你现在这样看着我无疑于是在勾引我——不错,子周的话的确还有那种不可能。不过,如果是小将军你的话……你信不信只要我开口,元元会把你捆了送到我床上来。”
小成紧抿了嘴巴。他被赵瑟的侍卫死死制住,无法闪避赵瑟伸过来的爪子,当然更无法反抗。但这绝不会影响他用目光去鄙视赵瑟。是的,□裸的鄙视。尽管他抿着嘴巴不说一个字。但他的姿态,他的表情,都分明写满了不耻与不屑。
赵瑟顿时感到意兴阑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无聊地戏辱一个小男孩,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她是绝不愿意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她竟然在这个男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叶十一的影子的。
于是赵瑟松开了小成的下巴,就着侍奴奉上来的热帕子仔细地擦手。她坐在车驾上慢慢地转动无名指上镶嵌了硕大红宝石的戒子。
她想:和曹大结婚原来已经过了这样长的时间,还没有一个孩子。这个戒子如果一辈子始终都摘不下去的话,那么也许正是我的报应……我是残杀自己亲生骨肉的母亲,他是残杀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或者我们就应该这样互相折磨着相携下地狱去。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彻底清净了。其它的人也都不必去死。也许命运的安排本该如此,只因为我们不肯认命,所以就老大一个圈子兜回来,然后再凭添上许多人的性命作为惩罚……如果没有取曹大就好了,如果没有搞砸阿傅的婚礼就好了,如果没有,如果我没有和十一相识就好了……
时光静静流逝,四下一片死寂。士兵与卫士,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什么声响都没有。看热闹的人也都自觉地闭上了嘴。赵瑟怔怔地出神,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胡思乱想得厉害。
白下城带着家将从馆驿中抬出十几只大木箱子。
然而人只要不死,总要生出些痴心妄想来……
赵瑟扯着嘴角笑了笑,从发怔中醒来。
“那就走吧。”瞥了一眼,她说。
前面的提骑拨动马头,后面侍卫们重新列队。车轮缓慢地转动起来。
“替我传一句话给元元。”赵瑟对已经被侍卫们放开了的小成说道,“就说只要耐得下性子,未必没有完璧归赵之日。”
赵瑟的这句话立即就被如实地传递到了元元的耳边,一字不差。
当时,元元正要将蜀军出剑门关,跟她的老对手越鹰澜再争短长。为了商议方略,蜀军之中的几个重要谋士都恰好都在她的身边。
“完璧归赵?”元元“哈”地一声笑出来,“赵瑟这是说我呢,还是在说她自己呢?”她将那奏报书信随手往桌案上一抛,抬起来脸来扫视四下里的将军和谋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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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之人大多数对于元元、陆子周与赵瑟三人之间暧昧复杂的关系都是知道个谱儿的,所以这话元元说来并无什么尴尬为难之处。但这种事情她自己可以说,别人却不好擅加评论,兼之元元脸上神情也实在推测不出她是个什么心意,于是一时之间,大家便都不做声。
帐中静了一阵,沈文秀站起身来道:“以我拙见,赵夫人此语,应该还是顾忌着江南与我巴蜀之盟约更多一些。而今并不是翻脸的时候,这于我于江南都是一样的。大抵赵夫人虽然将陆相扣于府邸,但毕竟不敢不留余地,所以才有完璧归赵的允诺。不然倘若真闹到撕毁盟约,刀兵相向的地步,我们固然是危矣,江南朝廷也同样是个死字。想来也是赵夫人必有不得不借重陆相之处,所以才有这一番作为。大王何不当真等等再看,或者另有一番乾坤?”
元元晒然一笑,道:“什么另有乾坤啊?不过是逼子周替她破局,稍带着赚我为她做打手而已。若非明知道我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和她翻脸,她又怎么敢这般明着下手硬抢。真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一报还得,端是厉害,使人无话可说啊——其实这又是何必呢,当年我也不曾赢了她什么……”
包括沈文秀在内,所有的将军谋士都对元元这一番话不明所以。破局,破什么局呢?报仇,输赢,谁知道你们三个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元元自然不可能将之前她与陆子周在怡园密谈时说到的危机在此刻和盘托出,当然更没有道理向手下分说当年旧事的种种纠葛,于是便索性略过不做解释,只以一声喟叹来代替。
“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子周啊子周,此一番你我二人这自投罗网可是投得好了吧?不过……”她向后靠在虎皮交椅上,口中微微嘲道:“如赵瑟那般的好耐性,我元元决计是没有的……”
话音未落,元元便“霍”地站气身来,径直下令道:“传书给狄帅,请她近日之内务必回师南阳。另外小乙那里,令他再坚持一阵,至少坚持到狄帅回师南阳。不过,一旦叶十一亲自领兵前来,就千万不可再多做纠缠,立刻回转南阳与狄帅会合。至于我们出兵攻打汉中的计划,仍是照旧。”
众将起身,齐声称是。之后,一名大将越众而出,抱拳道:“可是大王,如此一来,中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方就要拱手送于江南了,岂不可惜。”
元元转眸一看,乃是自己那小夫君元蓬的族兄素何平。素何平其人也算是素何氏中少有的知兵之人,元元为了笼络素何氏玉与蜀中大族,便物尽其用委了他做禁卫军的大将之一。本来禁卫军是守成都,但此番结盟北伐,蜀中精锐尽出,元元再要亲自率军出剑阁,成都就空虚得很了。所以为免后方生乱,她特别将素何平一起带上出征。
于是元元便道:“中原那种地方,得得快就失得快,没什么好可惜的。莫说这一点儿地方,宣华二十七年的时候,我几乎打下了整个中原,后来还不是一夜之间丢了个干净?中原些许土地,今日让了没关系,明天再抢回来就是了。如果为了这个被赵瑟拿来当做抵挡叶十一锋锐的盾牌,那才真真是不上算。”
沈文秀心中一动,道:“大王是说叶十一有可能是从函谷关出兵反攻中原么?”
元元微微点头:“北伐已至极限,叶十一必要出关决战中原。既然散关外面有越鹰澜,那么以叶十一一贯用兵之大胆,大概不会因为我出金牛道击汉中就坐守长安白白放弃出关反攻的最好时机。自关中反攻中原,可出武关也可以出函谷关。出武关就意味着他要在南阳先和狄帅决战,而出函谷关嘛,和他对阵的就是张襄。你们说叶十一是会选择传说中的威武上将军啊还是选择已经被他打破了神话的张钰的孙子?我想他就算再怎么好战,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特意跟自己过不去吧……”
“我对赵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她扣了子周来说话,那么好吧,叶十一能用兵的三个方向,现在我替她顶住两个,剩下函谷关一面……”元元笑了笑,眼睛里射出凌人的光芒来,“如果她再保不住黄河一线,那就只能怪她自己无能了!”
素何平为之一窒,然后又道:“那么金陵……是否要另派使节,控制大局。毕竟陆相受制与人……”
元元看了素何平一眼,目光里很是有一些不同一般,然后她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必,金陵之事仍由陆相全权。所有的事情一概照旧,陆相可便宜处置。”
素何平为元元声势所摄,唯有低头应是。
“好了,”元元一挥手道,“我们来继续商量如何出兵与越鹰澜交战。这一次,她应该是要防守……”
沈文秀一面坐回到椅子上,一面在心里想:“这样两面夹击,苦苦相逼,子周非被你们逼的吐血不可。女人当真是不能乱惹啊,换了是我碰上这等事,大约早就被你们逼得自己抹脖子了。”
陆子周有没有被逼得吐血谁也不能爬司空赵夫人的墙头,于是不得而知,但没有抹脖子倒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三天之后,他就和赵瑟相携出现在金陵的宴会上。这是陆子周在赵瑟闹出“先扣再抢”的戏码之后首次公开露面。
之前三天,司空府和巴蜀使节馆驿可是好生闹了好几场大热闹,但赵瑟亲自出马炫耀也好,小成领着人打上司空府也罢,无论怎么闹陆子周都不曾露面。大家心里都存了侥幸。然而陆子周一旦露面,就是教赵瑟挽着手臂的形象,众人不免要在暗中大叹一声:“完了!”
极限
是啊,为什么一开始的战略目标是函谷关和晋阳,开战以后实际的用兵方向反应出来却是合围洛阳呢?
难道攻打洛阳不是必须的吗?难道攻打函谷关和晋阳、攻陷关中和河东不是以首先占据洛阳为前提的吗?傅铁然皱紧了眉头。
自己这个弟弟啊,终究是怎么教也教不出来了。虽然也算是极为勇猛的将军,但始终无法具备洞察变化、驾驭全局的能力。毕竟不是那块料,强求不来啊!傅铁衣心中很是有些心酸,毕竟自己这十几年来曾经悉心教导。虽然早已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真不适合,但还是不免要失望——铁然这个样子,让他怎么能放心将自己一生的功业托付呢?猗猗是那样的小,叶十一……
他心中无比遗憾地想:“如果阿云还活着就好了……”
奈何世间没有如果。
于是,傅铁衣只好耐下性子,继续教导自己不成器的弟弟。
“谁告诉你北伐就一定要占据洛阳的?没错,历代北伐,都是先控中枢。可是,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战略。现在的局势,叶十一既然困于长安,不能出关,那么,洛阳之于全局就不重要了。因为即使放过了洛阳,没有叶十一的呼应,以洛阳现有的兵力也不可能对北伐军后方造成什么威胁。而攻打洛阳就不同了。东都是什么级别的城池啊,没一两个月能打下来吗?先攻洛阳,就是在给叶十一出兵争取时间。与其如此,就不如绕过洛阳,径取晋阳,直接威胁关中。并且,只要晋阳一下,反过来就是下临中原,遥制洛阳的局面。洛阳的战略意义将彻底被抵消,还有必要专门去攻么?其实,陆子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打洛阳,你看他的布置。很明显,荆襄、中原、山东三路大军。他一开始的意图就是,罗小乙攻武关牵制关中兵力,狄桂华攻打函谷关。曹秋何径取晋阳,而张襄牵制洛阳。荆襄一路军,可以把叶十一彻底困在关中,因为当世能在战场上压制住叶十一的人只有狄桂华了。剩下他的部下在中原和河东各自为战,曹秋何的晋阳自然手到擒来。晋阳一下,东都不战可下。我再挥师北上,控制住河北。这样,就是以天下合围关中,叶十一非败不可。所以,”傅铁衣道,“陆子周的战略并没有错,可为什么正确的战略执行起来就这么差强人意呢,阿然?”
傅铁然没法回答。
好在傅铁衣也没有继续再为难自己的弟弟,直接就给出了答案。他将局势详细的剖析开来,给自己的弟弟解释道:“战略是正确的战略没错,然而一切战略都将受制于政略。江南与巴蜀之间必须在北伐中互相戒备与赵瑟必须在这场门阀斗争中取得最后胜利,这两者纠结在一起形成的政治气候,终于使得唯一正确的战略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本来这个战略正确的结果应该是巴蜀和江南共同消灭叶十一,平分天下。巴蜀获得汉中、关中、河东晋阳以西的部分和中原洛阳以西的部分,而江南得到河北、晋阳至洛阳一线以东全部地方。然后天下的归属将取决于东西相争的最后结局。但是由于江南的政治气候以及随之而来不得不做出的妥协,无论赵瑟还是陆子周都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旦江南的门阀斗争决出了胜负,一旦赵氏彻底控制了江南的局面,瑟儿就很有可能和叶十一和好了。而一旦江南和关中合流,将会给巴蜀带来最大的危机,说成灭顶之灾也是毫无为过的。那么,为了规避这个危机,陆子周就只好在江南的门阀斗争中隔岸观火,不肯为瑟儿出谋划策。没有陆子周全力相助,赵瑟自已一时之间自然是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