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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击垮王世充,占取东都洛阳,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阳乃天下著名坚城,又据水陆之险,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强,精擅兵法,且有独孤阀在背后撑腰,手下兵员则多是前大隋遗下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所以即管以李密之能,到现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
在这种情况下,李密若要取洛阳,必须制造出一种新的形势,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城,瓦岗军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高明的军事策略家,兵行险着,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动,破去飞马牧场与竟陵唇齿相依又稳如铁桶的局面,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来打的是如意算盘,让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领飞马牧场和其附近的几个大城,好牵制杜伏威的江淮军,只不过横生变化,给寇仲和徐子陵坏了他的大计。惟其如此,整个南北形势顿时改观。
杜伏威已取得北进的坚强固点,进可攻,退可守,还直接威胁到襄阳和王世充的地盘。
以前钱独关能保持襄阳的独立自主,皆因各大势力相持不下,他才能在各方都无暇兼顾下的间隙中生存,可是现在形势剧变,使钱独关只能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荫保护,再难以左右逢源。
这正是李密要营造出来的形势,迫得钱独关必须作出选择,再诱之以厚利,那就达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阳的目的,亦在洛阳的正南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北进,但却不会放弃蚕食附近的地盘。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阳,令王世充感到两面受敌,同时要应付东南两条战线,对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计确是既毒且绝。
这亦显示了为何李密要抽身来此的原因。
徐世绩故作惊奇的道:“钱城主难道真的相信这种我们会帮杜伏威的谣言吗?”
钱独关闷哼道:“空穴来风,自有来其因,所以钱某才希望密公亲口澄清。”李密道:“我们瓦岗军和四大寇确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对四大寇攻打飞马牧场一事却早已知跷,并知后面的指使人是谁;且曾趁此良机,想进行一些部署,只是给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可恶的小子破坏了。”
寇仲听得拍髀叫绝,现在连他也弄不清楚李密是否与四大寇有关系了,钱独关则更不用说。
微仅可察的足音突然在厅内响起。
钱独关欣然道:“石如终于来了,快来见过密公!”
寇仲心中大为惊懔,只听来人足音之轻,便可知此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可置身于一流高手之列。
李密哈哈笑道:“闻‘河南狂士’郑石如之名久矣,今日终于得见。”
一阵强劲的长笑后,郑石如油然道:“密公过誉,在下愧不敢当。”
接着是一番见面的客气话。
寇仲心中奇怪,听来这郑石如不但没有半分狂气,还颇为谦虚有礼,为何却得了这“河南狂士”名实不符的绰号呢?
又暗怪自己见识不广,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更不清楚他是钱独关的什么人。
厅中众人坐下后,敬了一巡酒,钱独关向郑石如扼要的重述了一遍刚才说话的内容后,郑石如从容道:“密公今趟于百忙中分身来此,是否意在洛阳,志在关中呢?”
李密欣然道:“郑兄确是快人快语,不过得陇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绝不会鲁莽行事。”
郑石如淡淡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年密公大破洛阳军,西进之路已畅通无阻,为何不挥军直入关中,学秦始皇般踞关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业,这是否坐失良机呢?”
寇仲这才有点明白他狂士之名的由来,亦猜到郑石如必是钱独关的智囊,除非李密能说服他,令他认为李密是独得天下的料子,否则钱独关仍会采观望态度。
而他的话真不易回答。
李密哈哈笑道:“郑先生问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入踞关中一事,密思之久矣,但当时昏君尚在,从兵犹众,而瓦岗军多为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远道西入关中。若我妄入关中,恐怕却会失去河南山东,那时虽有关中之险,却凭什么去争天下呢?”
这番话若给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定会满脑子茫然,不知所云。
但寇仲却是听得心领神会。
李密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翟让,若李密入关,翟让必留驻河南,那时翟让岂会再放过李密,只要停攻洛阳,让洛阳的隋兵截断李密的归路,那时李密便不再是占有关中,而是被困关中了。
徐世绩切入道:“另一个原因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军已到了江都,关中在其时已失去了作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该是江都而非长安。”
郑石如淡然道:“当时形势,确如密公和徐军师所言。但纵观现今天下大势,论威望,无人能及密公。可是若说形势,则以李家父子占优,乃坐山观虎斗之局。”
李密冷哼道:“李渊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还像点样儿。当日李渊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西入关中,另一条是南下河南。但给个天他作胆也不敢来犯我,剩下便只有入关一途。不过这家伙总算有点运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关中部队空群东来攻我,才给他乘虚而入,否则那轮得到他来和我争雄斗胜?”
这番话透出强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分和自负,更使人兴起崇慕之心,充分显示出他慑人的魅力。
徐世绩接口道:“现今我瓦岗大军刚败宇文化及,声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阳,关中李家小儿还能有什么作为?密公今趟来襄阳,就是要钱城主一句话,只要城主点头,包保密公得天下后绝不会薄待两位。”
寇仲暗忖终于到题了,只不知钱独关会如何应付?
第十二卷 第二章 随船北上
徐子陵看到白清儿时,才真正把握到跋锋寒的意思。
白清儿凭窗而立,全神贯注的瞧往画室的方向。
在徐子陵锐利的夜眼下,这美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最惹起他注意的是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衬得她漂亮的脸庞肌肤胜雪,也带着点像婠婠般令人心悸的诡艳。
她无论打扮装束,都是淡雅可人,予人庄重矜持的印象,可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明媚秀眸,配合着她宛若与生俱来略带羞涩的动人神态,却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御得了。
她的姿容虽缺少了那种使人动魄惊心的震撼,但反多了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觉。
这时跋锋寒在他耳旁道:“阴癸派妖女最懂收藏,但我精于观人之道,所以她休想瞒得过我。”
顿了顿续道:“发为血之余,只要你留意她头发的色泽,便知她的体魄绝不像她外形般柔弱,而且有精湛的气功底子。她皮肤的娇嫩亦非天生的,而是长期修练某种魔功的现象,白得来隐泛亮光,就像婠婠那样。”
徐子陵定神细看,同意道:“跋兄还有看出什么来呢?”
跋锋寒尚未回答,白清儿倏地消没不见,退到两人目光不及的房内位置去。
※※※
“河南狂士”郑石如沉声道:“徐军师之议容后再论,在下尚有一事想请教密公。”
柜内的寇仲心中叫好,这河南狂士显然很有自己的见地,非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人。
“长白双凶”符真、符彦分别发出两声冷哼。显是有点不耐烦郑石如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李密却笑道:“郑先生请直言无碍。”
郑石如淡然道:“宇文化及杀死那昏君后,率兵北归,志在洛阳。以密公之才智,为何不诈作与宇文化及联同一线,任宇文化及攻打东都,再坐收渔人之利?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平白帮了王世充一个天大的忙,更使他得以保存实力,观之目下王世充挥军东下,兵至偃师便知他是要趁密公损折了大量兵员后,想趁机占点便宜!密公有否为此心生悔意呢?”
李密发出一阵震耳狂笑道:“郑先生不愧河南智者,对局势了若指掌。不过李密亦有一个问题欲请教先生,假若设身置地,换了先生处在李密的位置,面对宇文化及南来的十万精兵,会如何应付?如果一旦洛阳被宇文化及所破,使其既有坚城为据点,又粮食充足,宇文化及的大军便再非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我李密再与之争锋,那是否划算的事?”
郑石如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密公之言有理,不过目下形势显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对策。”
李密胸有成竹的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现今他率众而来,洛阳必虚,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东来之路,令他难作寸进。另外再以精兵数万,傍河西以逼东都,那时世充必还,我们则退守南方,按兵不动。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绰有余力,彼则徒劳往返,破之必矣。”
寇仲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襄阳对李密的重要性。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襄阳就成了李密供应粮草的后勤基地,使攻扰洛阳的瓦岗军得到支持和补给。
所以襄阳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徐世绩接入道:“王世充移师东来攻我,粮食不足,志在速战,只要我们深沟高垒以拒之,只须两三个月光景,王世充粮绝必退,那时我们再衔尾追击,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阳,便是他家山有福。”
“砰!”
郑石如拍案叹道:“只听密公和徐军师这番话,便知瓦岗军胜券在握,王世充有难矣。城主还要犹豫吗?”
寇仲的脑袋轰然剧震,心叫不好。假若李密确依照刚才所说而行,王世充不吃败仗才怪。而若给李密攻占东都,关中的李阀必难再保眼前优势,而宋玉致则须依约定下嫁李天凡,使李密因得宋阀之助声势剧增。那时李密只要迫得李阀困守关中,再从容收拾杜伏威等人,天下还不是他李密的囊中之物吗?
※※※
白清儿又出现在窗前,但已换上一身夜行黑衣,默默目送钱独关陪李密等一行人离开画室,朝府门方向走去。
跋锋寒低声道:“李密今趟有难了,刚才她定是以秘密手法通知本派的人,好调动人手,追杀李密,现在她则是准备追踪李密,掌握他的去向。”
徐子陵不解道:“李密是这么容易被狙杀死的人吗?”
跋锋寒微笑道:“若祝玉妍亲来又如何?”
人影一闪,白清儿像一溜轻烟般穿窗而出,落到花园里,几个起落,消没不见。
徐子陵道:“白清儿这么去了,不怕钱独关回来寻她不着吗?”
跋锋寒道:“她自然比我们更清楚钱独关的行事作风。嘿!我有个提议;不如把那两大叠书画纸放到白妖女的闺房内,然后再追上李密,看看可否沾点油水。”徐子陵微笑道:“悉随尊便!”
言罢两人跃下大树,与寇仲会合去也。
※※※
三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冰凉的河水里,朝李密的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游去。
李密这时仍在码头和钱独关殷殷话别。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码头方面,三人凭着灵巧如鬼魅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从左后方登上船舷。
他们探头甲板,立时眉头大皱,只见甲板上满是武装大汉,全无溜入船舱的机会。
寇仲见到船的两旁各吊着四艘长约丈二的小艇,又以油布盖好,提议道:“不若躲到其中一条小艇去,除非他们要用艇,否则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跋锋寒和徐子陵同意点头,遂沿着船舷边沿迅速移到吊着的一条小艇旁,略费了些手脚揭开油布,窜身进去,盖好后船身一颤,刚好启碇开航,沿河北上。
跋锋寒躺在船尾,寇徐则并排卧于船首的一边,但为了方便说话,三个大头挤在一堆,令三人都生出既怪异又亲密的感觉。
寇仲详细交代了李密要杀他们三人的决心,却把李密说动钱独关一事轻轻带过,皆因对跋锋寒他仍是深具戒心。言罢笑道:“若那长白双傻留下来找我们,便真是笑话之极!”
跋锋寒冷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徐子陵瞧着上方的油布,道:“听跋兄这么说,这两个家伙该是有点道行的了。”
跋锋寒道:“这两人是王薄的师弟,不过早与师兄反目,想不到现在投靠了李密。这两人虽赋性骄横狂妄,但确有点真本领,否则早给王薄宰掉。尤其长兄符真更是有名擅长追踪的高手,这方面比李密以前死去的手下“飞羽”郑踪更有名气,武功更是天壤云泥之别,幸好我们躲到这里来,否则会有天大的烦恼呢。”
两人见以跋锋寒的自负,亦对这两人评价如此之高,都心中暗懔。
跋锋寒道:“趁此机会,我们先养好精神,待会杀人时,也爽快一点。”
三人闭目静心,不片晌便进人潜修默运的境界。
※※※
船身一阵抖震,由快转缓。
三人同时惊醒过来。
跋锋寒伸手运指戳破油布,三人伺隙外望,只见甲板人来人往,非常忙碌。
天际曙光初现,可知李密的船队至少走了三个时辰的水程。
寇仲愕然道:“他们不是要泊岸吧!”
跋锋寒改到另一边破布处外窥,低呼道:“岸上有人。”
两人移了过去,淆水左岸处军营密布,还有座临时设立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