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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锋寒领路而行,两人左右相随,三匹爱马就那么乖跟在身后走。
此时他们是何方神圣,战绩如何彪炳,如何骇走窟哥的数十战士,早经人以各种层层夸大的渲染方式传递。花林的人更因他们赶走颉利、视他们为英雄,所到处喝采声起,礼敬有加。寇徐两人虽喜不再被视为汉狗,亦不胜其烦。
跋锋寒笑道:“肯定是烈瑕那小子弄的鬼,务要我们变得万众瞩目,最好与各方人马拼个几败俱伤。”
寇仲道:“看来我们这添购新衣的大计只好暂旁,速速离开是为上着。”
入黑后的花林,是另一番情景,主街的十多所土屋乌灯黑火,白天尘土飞扬的大街人马绝迹,反是各处山地篝火处处,吵闹喧天,更有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充满异域的风情,加上羊叫牛鸣,驼啼马嘶,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三人转入路黑的主街,朝东北离开花林的方向走去,轻松悠闲。
跋锋寒道:“陵少对烈瑕此人如何评价?”
徐子陵道:“此人有点像石之轩,浑身妖邪之气,对我们则居心叵测。所以老跋你断然拒绝与他合作,肯定是明智之举。”
寇仲道:“假若祝妖妇肯说话,必可告诉我们大明尊教是什么一回事,现在我却给烈瑕这小子弄得糊涂起来,究竟狼盗是否如他所言,是拜紫亭抓银两的工具?”
跋锋寒道:“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烈瑕之言属实,我们那八万张羊皮便有着落。”
江水拍岸声从左方阵阵传至,星宿满空的美景下,前方出现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昂然立在街心处,拦着离开花林的路。
寇仲凝神瞧去,哈哈笑道:“可是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兄弟?”
高上半个头的那人背插双斧,粗壮而体型均匀完美,长发披肩,年纪不过三十,满脸须髯,轮廓清晰突出,英伟古朴,浑身散发迫人的霸气。仿似一株能永远屹立不倒的大树,不惧任何风雨的吹袭。
矮的一个壮如铁塔,宽阔厚实的肩膀把他整体变成方方形,腰挂马刀,眼神凌厉,头发却修得只寸许长短,硬如铁针,似个猪鬃刷子,容貌不算好看,却有一股强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儿。
高的一个以突厥话回应,长笑道:“正是我们兄弟,本人别勒古纳台,特来向三位问好。”
三人来至两人前五步许外停下,跋锋寒淡淡道:“跋锋寒闻两位之名久矣,今天终能相见,果然没有令本人失望。”
不古纳台竖起拇指,肃容道:“好汉子,能以三人之力,于赫连堡抵挡颉利的金狼军,不是好汉是什么,不古纳台佩服。”
别勒古纳台接道:“我们以前虽曾听过寇仲和徐子陵扬威中土的事,总以为传言夸大,想不到两位刚到草原,立即把大草原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威盖塞北,如此英雄豪杰,我两兄弟衷心佩服。”
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他们如此推祟备至,客气有礼。
不古纳台道:“我们特来相迎,接三位回营地一聚,大家喝个通宵达旦,至于明天是敌是友,将是明天的事。”
跋锋寒豪情涌起,代表两人答应道:“请引路。”
别勒古纳台兄弟的营地远离花林,设于半里外山头,七十多个营帐,近五百骁骑,无不是勇武善战。以这样的实力,配上别勒古纳台兄弟,若正面交锋,吃亏定是徐子陵三人。
他们却是毫不畏惧,随别勒古纳台兄弟直抵营地核心处的主帐。
主帐四周腾出大片空地、架起四堆篝火,营地火光处处,人马往来,充盈大草原强悍原始的气息。
三人随别勒古纳台兄弟下马,散发披肩的战士拥来,争看三人的风来。
别勒古纳台振臂以室韦语说出一番话,众室韦战士立即欢呼喝采,又把头盔帽子往上抛掷,场面炽烈,令人热血沸腾。
不古纳台兴奋的解释道:“他们为三位英雄驱走金狼军喝采欢呼。”
到帐内坐下,外面的室韦战士仍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情绪高涨。
别勒古纳台取来羊皮袋的奶酪,自己先唱一口,递给寇仲,笑道:“刚才诗丽因误会开罪少帅,本人在此为她致抱歉,那两匹马儿本是我赠她之物,现在就拿它们作赔礼。”
寇仲反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两匹马儿……嘿!”
不古纳台断然道:“少帅不用介怀,若要算帐,自应找盗马的去算账。”
徐子陵道:“诗丽公主她……”
别勒古纳台打断他道;“走啦!女人就像野马,总不愿驯服。”
这么一说,二人猜到诗丽定因他们的事和未来夫婿闹得不愉快,负气离开。
不古纳台道:“那回纥人究竞和三位是什么关系?”
跋锋寒接过奶酪,大喝一口,先赞一声“好香”,才道:“此人我们只是初识,居心叵测,我们并不当他是朋友
接着正容道:“听说两位今趟来是要阻止我们将五采石送往龙泉,是否确有此事?”
此时有人送来一条烧好的羊腿,别勒古纳台取出锋利的巴首,亲自割下腿肉,分给三人,微笑道:“这只是我们掩人耳目的口号,事实上我们今趟东来是别有所图,对付的非是三位而是另有其人。哼!拜紫亭得到五采石又如何?突利第一个不肯放过他。”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心忖又怎会如此,更觉这两兄弟大不简单,非是纯仗武力好勇斗狠之辈。
寇仲大奇道:“两位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别勒古纳台向不古纳台微一额首,不古纳台双目立时杀机大盛,沉声道:“我们要杀的是有‘夫妻恶盗’之称的深末桓和木玲。”
寇仲抓头道:“又会这么巧的?我们也想取深末桓狗命,两位何不多说点他们的恶行,好更坚定我们杀他的心。”
不古纳台还以为寇仲所以要杀深末桓,是因为他意图强抢五采石,不以为意的道:“我们杀他非因私人恩怨,而是为子孙和后世着想。”
跋锋寒愕然道:“竟有这么严重?”
别勒古纳台朴拙雄奇的脸容变得像岩石般坚定,双目亮起异芒,闪闪生辉,平静的道:“三位可有兴趣往营外散步?”
五人来到离营地千多步外一座小山丘上,别勒古纳台仰望壮丽的星空,似能直望至苍穹的尽极,缓缓道:“现在大草原之争,已演变成东西突厥、铁勒诸部、靺鞨八支、吐谷浑、契丹大酋们和我们室韦各族之争,识时务者均晓得若不想丧家亡族,首要是先团结内部。所以拜紫亭不得不在条件尚未完全成熟下行险一博,阿保甲亦要与他一向鄙视的呼廷金结盟。”
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均被他动人的神情和充分表现出胸怀识见的言语所吸引,感到此人绝非平庸之辈。
不古纳台淡淡道:“铁勒诸部本以薛延陀最强,可是只要菩萨能登上时健的俟斤之位,回纥在这个雄材大略,声誉绝佳的人领导下,必能统一铁勒诸部。”
别勒古纳台忽然问道:“李世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颉利如此忌惮他?”
寇仲来到他旁,遥望花林那边的营火,苦笑道:“坦白说,到大草原后,我早巳把他忘记。再多加一句,李世民就像菩萨于铁勒般是最有希望统一中原的人。”
跋锋寒叹道:“少帅的用辞遣字,确是精采绝伦,—句话道尽个中微妙处。”
别勒古纳台望往寇仲,道:“任何一个民族由衰转荣之际,必是英雄辈出的时候,看寇兄和徐兄,如此旷世奇才,正是盛世即临的兆象。只要中土一旦统一,必是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大帝国,而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大草原上最强大的一族。”
跋锋寒点头道:“不论得天下的是寇仲还是李世民,第一个就会找颉利开刀。”
徐子陵开始明白他们“为子孙和后世着想”的含意。这对兄弟确是高瞻远瞩,对茫不可测的将来作出预测和准备,以免贪图眼前一时的安逸,种下未来亡族大祸。令他想起伏骞像两人般亦为识时务者。
不古纳台微笑道:“谁都可以投降归顺,独颉利不能降、一降他就要完蛋,大草原将没有人肯听他的话,所以中土统一之时,就是他要不顾—切全面进犯中原之日。”
别勒古纳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叹道:“我们本以为中土无人能制颉利的金狼军,岂知赫连堡和奔狼原两战,少帅以铁般的事实向整个大草原公告,颉利再非无敌的霸主。所以若少帅统一中原,此长彼消下,突厥再难称雄。”
寇仲点头道:“我明白哩!所以你们要趁中土出现一个强大的帝国前、准备充足的应付颉利的汗国崩溃后大草原的新形势。真厉害!很少人可看得这么长远的。我最远的也只想到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上京。”
别勒古纳台开怀地搭上寇仲宽肩,失笑道:“和少帅说话确是人生乐事,深末桓勾搭颉利,是我们室韦人的叛徒,人人恨之入骨,只要我两兄弟斩杀此人,会立时声威大振,顺其自然的统一室韦,那时就向少帅归降,年年进贡,少帅该不会薄待我们吧!”
寇仲哈哈笑道:“好家伙,果然计划周详,用兵伐谋,终有—天蒙人会在两位老兄打下的根基上崛起大草原,横扫六合。”
跋锋寒道:“那我们岂非帮了两位一个大忙,深末桓的沙盗一向藏身大漠,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今趟却给我们引离大漠,那就像恶鱼离水,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儿。”
别勒古纳台微笑道:“这实千载—时的良机,所以我们希望能与二位合作,斩下他的首级。”
徐子陵皱眉道:“老兄此举,极可能会惹怒欲灭我们才甘心的铁弗由和阿保甲。”
不古纳台冷笑道:“在大草原上,我们兄弟只顾忌毕玄、颉利、突利三个人。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介意其它人的反应。”
这番话透出强烈的自信和冲天豪气,来自肺腑,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别勒古纳台淡谈道:“勿要小觑这五百个随我来的族中兄弟,他们无不是百中挑—的精选,像菩萨身旁的死士般,任他干军万马,绝不害怕。”
寇仲以汉语道:“陵少和老跋怎么说?”
跋锋寒耸肩道:“游戏有很多种,此为其个之一,任君选择。”
徐子陵没有说话。
寇仲反手搂着别勒古纳台,大笑道:“你就算不是最厉害的统帅,也定是最出色的说客,由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和战友。若我将来能统一中原,我们就联手击垮颉利,为大草原带来全面的和平。”
一颗流星从天际一闪即逝,既像一个梦想的幻灭,更像一个梦想的开始。
第四十卷 第九章 死里求生
曙光之下,三人策马飞驰,登上高处,纵目前路形势,波浪般起伏的丘陵延展无限,疏密有致的广布在大地上。
跋锋寒哈哈笑道:“不用三天时间,我们可穿越丘陵林野,要在这种地势下追截我们,只是痴人作梦。”
寇仲别头后望,用神探索延往花林的平野,奇道:“敌人为何不在花林动手对付我们?”
徐子陵道:“照我猜是对突利的顾忌,来对付我们的三支人马,依别勒古纳台兄弟的分析,只有深末桓有胆量杀死我们,其它人都怕与突利结下深仇致后患无穷。”
深末桓因有颉利在背后撑腰,且有大漠藏身,并不害怕突利。
跋锋寒微笑道:“我们进入这片丘陵区后,可选择在任何一点突围与离开,任何人都追无可追,截无可截。所以敌人若要抢夺五采石又或杀死我们,只能在入林前迎头截击,对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是认为前方其中一座密林内正暗藏伏兵,恭候我们的大驾。”
跋锋寒道:“肯定如此。这—关我们必须凭实力硬闯,然后再掉过头来,追杀深末桓。”
徐子陵皱眉道:“敌人是严阵以待,且实力难测,我们硬闯进去,岂非很吃亏?”
跋锋寒双目精光灼灼,审视远近,道:“你们看,在远方的树林上,可见鸟儿飞翔嬉玩,惟独面对我们的这数座密林飞鸟绝迹,由此可推加这数座山林均藏有伏兵,吓走了鸟儿,伏兵分布的形势清楚分明。最坏的打算是三方敌人阿保甲、铁弗由和深末恒结成联盟,那他们的总兵力该接近千人之数。”
从别勒古纳台兄弟处,他们得到有关敌人的精确情报。
阿保甲的鹞军由曾有—面之缘的昆直荒率领,只有二十余人,但全是契丹族各部中出类拔萃的高于,单是这批人,若作生死之战,已够他们应付。
铁弗由—方则由他亲率五十名手下精锐战士东来,当然全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铁弗由智勇双全,本人乃草原上威名显赫的高手,实力不容置疑。
这两方人马均贵精不贵多,为的是不愿张扬,尽免触怒突利。如若在迫不得已下杀死三人,他们也可迅速潜踪,推个一干二净,又或将责任推到深末桓的沙盗去。
深末桓却是尽倾精锐而来,手下沙盗多达八百之众。沙盗向以凶狠残忍恶名远播,纵横大漠草原从未吃过败仗,就算偶然撤退,卷土重来又能狠创敌人,当然更非好对付之辈。
任何一方的力量,均足可令三人头痛。如联手伏击,三人一旦陷身重围,被迫苦战,恐怕不能活着离开。
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