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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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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么?”

“很可能便是。”

吴万龄手搭凉篷看了看,又道:“统领,我们歇一歇,商议一下吧。”

“好吧,”我想了想道,“最好是我先去探探路。”

吴万龄还要说什么,我道:“吴将军,你也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如果不回来,你们就马上走,不要等我。”

吴万龄沉吟了一下,道:“统领,你当心点。”

我苦笑了笑道:“希望西府军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们等我消息吧。”

辞别了他们,我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条路人迹渐多,路上还可以看到车辙印。那些车辙印很深,昨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仍没有冲掉。看着这些直直的车辙印,也感到的确回到了人群中。

越往前走,人迹也就越多。我走得有些累,在路边拣了块石头坐下来。

符敦城就在前面。越走近城池,我反而更加惊慌。

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阵声音很急,远远听到,似是有数十匹马奔来一般。我站起身,向前方望去。

这道山道曲曲弯弯盘在山中,到处都是转弯,还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已经很近了。听着这马蹄声,我也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来的,八成是西府军的人。

我等了没多久,忽然前面百步外出现了十几个人影。百步外,正是个拐角,他们跑得很急,一转过那拐角便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也一定看见了我,疾驰的马也一下勒住,跑在前头的一个勒得太急,马都人立起来。

我伸出双手,挥了挥,示意我没有敌意,一边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心头还是有些欣喜。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那些骑士忽然从马上摘下长枪,在路面上排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吴万龄说中了么?

我心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意,叫道:“诸位将军,我是……”

我话未说完,有一个骑士拍马上前,叫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我一下站定。看过去,有两个骑士甚至已将弓拿下来,搭上了箭,看样子我再上前他们便要放箭了。

我叫道:“别误会,我是帝国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问,你们是西府军的将军么?”

那个上前来的骑士打马上来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仍用长枪指着我。我有点不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龙鳞军?”他看了看我,忽然喝道:“胡说!龙鳞军是沈西平将军亲自统领,哪里会冒出你这个统领来!”

看他那样子,似乎马上会一枪向我扎过来。我叫道:“沈大人已经阵亡,我是君侯亲自提拔的。”

他看了看我,哼了一声道:“你是逃兵?”

我道:“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是逃出来的。”

我说得很平静,情知他们也未必会信。吴万龄担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吧。西府军不见得会相信我们,但我的话一出口,他们都是一震。有一个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知道了?”

那个领头的骑士道:“去见过周陶两位都督再说吧。小朱,你和他合乘一匹先回去,我们再巡视一下。”

西府军的正都督叫周诺,副都督叫陶守拙,我也知道的。那个小朱的马是最大的,过来让我坐到他身后。我坐上马,道:“请问将军贵姓?”

这人道:“我是西府第三军队官杜禀,楚将军。”

他说出最后这三个字时,我只觉心底一下松了下来。他这么叫我,那已是相信我了。我道:“杜将军,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后面,其中还有伤员,请杜将军把他们也带来。”

杜禀笑了笑,淡淡道:“好吧。”

我本来已经很放下心来了,但一见他的笑容,我不禁一阵发毛。他这笑意也并不是如何阴险,可是我看着总觉得好象内含深意。我有点后悔把吴万龄他们的行迹都告诉了他,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朱和另两个骑士跟我一块儿回城。那两个多半是监视我的,我倒也不以为忤。那个小朱倒是个很多嘴的人,一等杜禀他们走远,他便道:“楚将军,南征军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颓然道:“是。”

“真的是那种象蛇一样的人么?”

我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消息这么快?”

小朱哈哈地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来了,你们也算快,前脚后脚的就到。”

“有人传来消息了?”我吃了一惊,“是南征军的残部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头戴大斗笠的人。那人剑术当真了得,我们周都督本以为他是李湍残部,是来乱我们军心的,又见他不肯拿下斗笠,连长什么样都不给人看,藏头露尾的样子,便下令拿下他。哪知这人剑术极强,一把细剑抵挡住了十余人进攻,也不伤一人,只告诉我们说要当心怪兽来袭,说是象蛇一般的人,说完便飘然而去。你们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一阵哑然。小朱说的那个人,分别就是与我相斗,死在鼍龙口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是给西府军报信的,那么应该是我们这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种怪兽真的那么厉害么?”

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从小朱的脸上,我看不出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道:“是,那种怪兽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也许,在他心目中,一定也有武侯统兵失误,以至兵溃的想法。可能,他正在想道“若是西府军为主力,那种溃败就不可能”之类的想法吧。我也没有多说,只是道:“现在西府军有多少兵力?”

一说起这,小朱登时红光满面,道:“自逆贼李湍败亡后,我军已恢复旧制,现在仍有五万大军。可惜你们南征时我们没能同行,不然,武侯也不会有不测了。”

如果西府军共行,说不定我们败得更惨吧。多了几万人,指挥不灵,粮草消耗却要更多,实在并没有太多必要。事实上,我们在军事上并不曾败,蛇人尽管攻击力强得惊人,如果我们能保障后勤辎重的话,未必不能坚守下去。只是说这些,好象也只是败军之将的嘴硬,我只是淡淡地说:“也许吧。”

马匹前行,在山中曲曲弯弯地走了半日。虽然符敦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大河,似乎伸手可及,可是走来却仍要半日。我道:“还有多少路啊?”

小朱笑道:“看山跑死马,楚将军走得倦了吧?快到了。”

的确,又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行营。营门口有卫兵守着,远远的,有人叫道:“小朱,你们先回来了?老杜去哪里了?”

小朱回头道:“到渡口了,下马吧。”

我跳下马,他也下了马,叫道:“阿昌,我们带回了南征败军的楚休红将军回来了。”

行营里一阵喧哗,大概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我们走进行营时,门口已有一些人聚着了,我刚进门便被他们围在当中。有人大声道:“你是从南征军中逃回来的么?南征军真的败了?”

我道:“是。”

“说来听听。”

自承失败,也许不好受,但那也是事实。可是要我这么说如何败的,实在没心情。小朱大概也觉察了我的样子,道:“让楚将军歇息一下吧。阿昌,馒头还有么?”

那个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刚出锅呢,我去拿。”

小朱对我道:“楚将军,你先在这里歇一下吧,等杜将军回来,再渡河向两位都督禀报。”

行营很是简陋,但是风餐露宿惯了,坐在床铺上,也实在是一种享受。我刚坐了一会,那个阿昌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道:“楚将军,请用。”

我们现在吃得虽然不算太差,不过那些淡而无味的肉也吃得有点腻了,我抓过一个馒头,道:“多谢。”三口并作两口,便吞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下去,实在有如无尚的美味。我一连吃了三个,才算停手。看看他们都有点目瞪口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小朱长吁一口气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品评我,我道:“已经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小朱道:“楚将军,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这时有不少行营里的士兵也挤过来听。我刚想说,阿昌递过了一杯水道:“楚将军,喝口水,慢慢说。”

杯中满盛着碧绿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树长得很好,在帝国腹地以产茶出名。这杯碧绿茶水喝下去,口齿生香。我喝了一口后,道:“那时我们攻破高鹫城后的事了……”

我向他们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决议吃人的事没有说,只是说绝粮后还坚守了许多日子,听得他们长吁短叹的。虽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说起管弘的力战,苍月公最后的计谋,也是很让他们感叹。正说到最后我们坐着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城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正是杜禀的声音。他们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帐,却见杜禀和那几个巡视的人都回来了,好几个人合乘一马,吴万龄他们也回来了。没想到山马貌不惊人,长力却一强如此。

杜禀一见我,点了点头道:“楚将军,你的同伴都带回来了,我们马上向周陶两位都督禀报去。”

他跳下马,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这个行营驻在一座断圮的桥头,原先这座石桥横跨押龙河,由于李湍反叛,桥已经被破坏了,设这个行营是为了摆渡吧。

我们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禀道:“小朱,你要严加盘查,若有异动,马上报告。”

现在蛇人的动向不知如何,可能,得胜后的蛇人正调兵遣将,不知什么时候会攻来,杜禀的话中也有种忧虑。

船开动了,我看着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阵怆然。

河水汤汤,水面还带着些落叶枯枝。远远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红色的。上一次来时,那些暗红还是鲜红色的,过了几个月,红色成了暗紫,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成为黑泥了。

那是在府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国经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变成了红色?我看着在正午阳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们进入的是府敦城的南门。

押龙河是从西南向东北向流入大河,两条大河间行成一个夹角,符敦城就建筑在这个角上,因此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则是一片滩涂。听说许多年前,东门外那个两河边的夹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粮草年年丰收,因为每到夏季,河水上涨,将这一片滩涂淹没后,留下来的土地极是肥沃,种稻一年两熟,单是这一片田地出产的粮食就足以让符敦城自给有余。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龙河中的鼍龙滋生渐多,在大河和押龙河的夹角处筑下巢穴,地域年年扩大,以至于田亩年年缩小,现在东门外只有两百多亩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对城中也没什么大影响。西府军与李湍相抗时,李湍虽然尽是些乌合之众,但粮草充足,西府军也一直没办法将他彻底击败。武侯南征时也调出许多粮草,但西府军得胜后仍然毫无缺粮之虞,可见天水省产粮之盛了。

船刚驶入南门外的渡口,一队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个领头的道:“杜将军,有何紧急之事要禀报么?”

杜禀在船头大声道:“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此信属实,我带回南征军余部,要面见都督。”

那人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看来那人不是妖言惹众了。杜将军,你们先在城外将息,我马上去禀报都督。”

 ※ ※ ※

西府军的都督府便是原来李湍的总督府。天水都督节制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的总督当初也要听李湍调遣,因此这总督府相当豪华。我倒有点不知李湍怎么想的,他虽然爵位仅仅是个司辰伯,比苍月公要低两级,但实力实与苍月公不相上下。不知为什么放着帝国的一镇诸侯不干,却要投靠苍月公。

到了都督府门口,杜禀下马道:“我先去禀报,楚将军,请你们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张龙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吴万龄留在安置我们的地方,是怕万一情况有变,张龙友一个人在那里难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吴万龄在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我点了点头道:“请杜将军费心。”

都督府门口的卫兵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我和张龙友两人衣着褴褛,我还有件软甲,张龙友的衣服却破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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