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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天,但见天虚和石破天斗得激烈,四只眼睛不由自主的都转到相斗二人身上。
石破天惧怕之心既去,金乌刀法渐渐使得似模似样,显得招数实也颇为精妙,内力更随之增长。天虚初时尽还抵敌得住,但每拆一招,对方的劲力便强了一分,真似无穷无尽、永无枯竭一般。他只觉双腿渐酸,手臂渐痛,多拆一招,便多一分艰难。
这时石清夫妇都已瞧出再斗下去,天虚必吃大亏,但若出声喝止儿子,摆明了要他全然相让,实是大削天虚的脸面,真不知如何才好,不由得甚至是焦急。
石破天斗得兴起,刀刀进逼,蓦地里只见天虚右膝一软,险些跪倒,强自撑住,脸色却已大变。石破天心念一动,记起阿绣在紫烟岛上说过的话来:“你和人家动手之时,要处处手下留情,记着得饶人处且饶人,那就是了。”一想到她那款款叮嘱的言语,眼前便出现她温雅腼腆的容颜,立时横刀推出。
天虚见他这一刀推来,劲风逼得自己呼吸为艰,急忙退了两步,这两步脚下蹒跚,身子摇幌,暗暗叫苦:“他再逼前两步,我要再退也没力气了。”却见他向左虚掠一刀,拖过刀来,又向右空刺,然后回刀在自己脸前砍落,只激得地下尘土飞扬。
天虚气喘吁吁,正惊异间,只见他单刀回收,退后两步,竖刀而立,又听他说道:“阁下剑法精妙,在下佩服得紧,今日难分胜败,就此罢手,大家交个朋友如何?”天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而立,说不出话来。
石清微微一笑,如释重负。闵柔更是乐得眉花眼笑。他夫妇见儿子武功高强,那倒还罢了,最喜欢的是他在胜定之后反能退让,正合他夫妇处处为人留有余地的性情。闵柔笑喝:“傻孩子瞎说八道,什么‘阁下’、‘在下’的,怎不称师伯、小侄?”这一句笑喝,其辞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慈母情怀,欣慰不可言喻。
天虚吁了口气,摇摇头,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老了,不中用啦。”
闵柔笑道:“孩子,你得罪了师伯,快上前谢过。”石破天应道:“是!”抛下单刀,解开绑住左臂的腰带,恭恭敬敬的上前躬身行礼。闵柔甚是得意,柔声道:“掌门师哥,这是你师弟、师妹的顽皮孩子,从小少了家教,得罪莫怪。”
天虚微微一惊,说道:“原来是令郎,怪不得,怪不得!师弟先前说令郎为人掳去,原来那是假的。”石清道:“小弟岂敢欺骗师兄?小儿原是为人掳去,不知如何脱险,匆忙间还没问过他呢。”天虚点头道:“这就是了,以他本事,脱身原亦不难。只是贤郎的武功既非师弟、师妹亲传,刀法中也没多少雪山派的招数,内力却又如此强劲,实令人莫测高深。最后这一招,更是少见。”
石破天道:“是啊,这招是阿绣教我的,她说人家打不过你,你要处处手下留情,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一招叫‘旁敲侧击’,既让了对方,又不致为对方所伤。”他毫无机心,滔滔说来。天虚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羞愧得无地自容。
石清喝道:“住嘴,瞎说什么?”石破天道:“是,我不说啦。要是我早想到将这两只掌心有毒的手绑了起来,只用单刀和人动手,也不会……也不会……”说到这里,心想若是自承打死了照虚、通虚,定要大起纠纷,当即住口。
但天虚等都已心中一凛,纷纷喝问:“你手掌上有毒?”“这两位道长是你害死的?”“那两块铜牌是不是你偷去的?”群道手中长剑本已入鞘,当下刷刷声响,又都拔将出来。
石破天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害死他们,不料我手掌只是这么一扬,他们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冲虚怒极,向着石清大声道:“石师弟,这事怎么办,你拿一句话来吧!”
石清心中乱极,一转头,但见妻子泪眼盈盈,神情惶恐,当下硬着心肠说道:“师门义气为重。这小畜生到处闯祸,我夫妇也回护他不得,但凭掌门师哥处治便是。”
冲虚道:“很好!”长剑一挺,便欲上前夹攻。
闵柔道:“且慢!”冲虚冷眼相睨,说道:“师妹更有什么话说?”闵柔软颤声道:“照虚、通虚两位师哥此刻未死,说不定……说不定……也……尚可有救。”冲虚仰天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两个师弟中了这等剧毒,那里还有生望?师妹这句话,可不是消遣人么?”
闵柔也知无望,向石破天道:“孩儿,你手掌上到底是什么毒药?可有解药没有?”一面问,一面走到他身边,道:“我瞧瞧你衣袋中可有解药。”假装伸手去搜他衣袋,却在他耳边低声道:“快逃,快逃!爹爹、妈妈可救你不得!”
石破天大吃一惊,叫道:“爹爹,妈妈?谁是爹爹、妈妈?”适才天虚满口‘令郎’什么,‘贤郎’如何,石破天却不知道‘令郎、贤郎’就是‘儿子’,石清夫妇称他为‘孩儿’,他也只道是对少年人的通称,万万料不到他夫妇竟是将自己错认为他们的儿子。
便在这时,只觉背心上微有所感,却是石清将剑尖抵住了他后心,说道:“师妹,咱们不能为这畜生坏了师门义气。他不能逃!”语音中充满了苦涩之意。
闵柔颤声道:“孩儿,这两位师伯中了剧毒,你当真……当真无药可救么?”
灵虚站在她身旁,见她神情大变,心想女娘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既怕她动手阻挡,更怕她横剑自尽,伸五指搭上她的手腕,便将她手中长剑夺了下来。这时闵柔全副主心神是都贯注在石破天身上,于身同事物全不理会,灵虚道人轻轻易易的便将她长剑夺过。
石破天见他欺侮闵柔,叫道:“你干什?”右手探出,要去夺还闵柔的长剑。灵虚挥剑横削,剑锋将及他的手掌,石破天手掌一沉,反手勾他手腕,那是丁当所教十八擒拿手的一招‘九连环’,式中套式,共有九变。这招擒拿手虽然精妙,但怎奈何得了灵虚这样的上清观高手。他喝一声:“好!”回剑以挡,突然间身子摇幌,咕咚摔倒。原来石破天掌上剧毒已因使用擒拿手而散发出来,灵虚喝了一声“好”,随着自然要吸一口气,当即中毒。
群道大骇之下,不由自主的都退了几步。人人脸色大变,如见鬼魅。
石破天知道这个祸闯得更加大了,眼见群道虽然退开,各人仍是手持长剑,四周团团围住,若要冲出,非多伤人命不可,瞥眼只见灵虚双手抱住小腹,不住揉擦,显是肚痛难当。上清观群道内力修为深厚,不似铁叉会会众那么一遇他掌上剧毒便即毙命,尚有几个时辰好挨。石破天猛地想起张三、李四两个义兄在地下大厅中毒之后,也是这般剧烈肚痛的情状,后来张三教他救治的方法,将二人身上的剧毒解了,当即将灵虚扶起坐好。
四周群道剑光闪闪,作势要往他身上刺去。他急于救人,一时也无暇理会,左手按住灵虚后心灵台穴,右手按住他胸口膻中穴,依照张三所授意的法门,左手送气,右手吸气。果然不到一盏茶时分,灵虚便长长吁了口气,骂道:“他妈的,你这贼小子!”
众人一听之下,登时欢声雷动。灵虚破口大骂,未免和他玄门清修的出家人风度不符,但只这一句话,人人都知他的性命是捡回来了。
闵柔喜极流泪,道:“孩子,照虚、通虚两位师伯中毒在先,快替他们救治。”
早有两名道人将气息奄奄的照虚、通虚抱了过来,放在石破天身前。他依法施为。这两道中毒时刻较长,每个人都花了一炷香功夫,体内毒性方得吸出。照虚醒转后大骂:“你奶奶个雄!”通虚则骂:“狗娘养的王八蛋,胆敢使毒害你道爷。”
石清夫妇喜之不尽,这三个师兄的骂人言语虽然都牵累到自己,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暗暗好笑:“三位师哥枉自修为多年,平时一脸正气,似是有道高士,情急之时,出言却也这般粗俗。”
闵柔又道:“孩子,照虚师伯的铜牌倘若是你取的,你还了师伯,娘不要啦!”
石破天心下骇然,道:“娘?娘?”取出怀中铜牌,茫然交还给照虚,自言自语的道:“你……你是我娘?”
天虚道人叹了口气,向石清、闵柔道:“师弟、师妹,就此别过。”他知道此后更无相见之日,连‘后会有期’也不说,率领群道,告辞而去。
石破天激动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的双臂,叫道:
“妈妈!妈妈!你真是我的妈妈。”闵柔回手也抱住
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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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舐犊之情
石破天一直怔怔的瞧着闵柔,满腹都是疑团。闵柔双目含泪,微笑道:“傻孩子,你……你不认得爹爹、妈妈了吗?”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石破天自识人事以来,从未有人如此怜惜过他,心中也是激情充溢,不知说什么好,隔了半晌,才道:“他……石庄主是我爹爹吗?我可不知道。不过……不过……你不是我妈妈,我正在找我妈妈。”
闵柔听他不认自己,心头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说道:“可怜的孩子,这也难怪得你……隔了这许多年,你连爹爹、妈妈也不认得了。你离开玄素庄时,头顶只到妈心口,现今可长得比你爹爹还高了。你相貌模样,果然也变了不少。那晚在土地庙中,若不是你爹娘先已得知你给白万剑擒了去,乍见之下,说什么也不会认得你。”
石破天越听越奇,但自己的母亲脸孔黄肿,又比闵柔矮小得多,怎么会认错?嗫嚅道:“石夫人,你认错了人,我……我……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闵柔转头向着石清,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师哥,你瞧这孩子……”
石清一听石破天不认父母,便自盘算:“这孩子甚工心计,他不认父母,定有深意。莫非他在凌霄城中闯下了大祸,在长乐帮中为非作歹,声名狼藉,没面目和父母相认?还是怕我们责罚?怕牵累了父母?”便问:“那么你是不是长乐帮的石帮主?”
石破天道:“大家都说我是石帮主,其实我不是的,大家可都把我认错了。”石清道:“那你叫什么名字?”石破天脸色迷惘,道:“我不知道。我娘便叫我‘狗杂种’。”
石清夫妇对望一眼,见石破天说得诚挚,实不似是故意欺瞒。石清向妻子使个眼色,两人走出了十余步。石清低声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玉儿?咱们只打听到玉儿做了长乐帮帮主,但一帮之主,那能如此痴痴呆呆?”闵柔哽咽道:“玉儿离开爹娘身边,已有十多年,孩子年纪一大,身材相貌千变万化,可是……可是……我认定他是我的儿子。”石清沉吟道:“你心中毫无怀疑?”闵柔道:“怀疑是有的,但不知怎么,我相信他……他是我们的孩儿。什么道理,我却说不上来。”
石清突然想到一事,说道:“啊,有了,师妹,当日那小贱人动手害你那天……”
这是他夫妇俩的毕生恨事,两人时刻不忘,却是谁也不愿提到,石清只说了个头,便不再往下说。闵柔立时醒悟,道:“不错,我跟他说去。”走到一块大石之旁,坐了下来,向石破天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我有说话。”
石破天走到她的跟前,闵柔手指大石,要他坐在身侧,说道:“孩子,那年你刚满周岁不久,有个女贼来害你妈妈。你爹爹不在家,你妈刚生你弟弟还没满月,没力气跟那女贼对打。那女贼恶得很,不但要杀你妈妈,还要杀你,杀你弟弟。”
石破天惊道:“杀死了我没有?”随即失笑,说道:“我真胡涂,当然没杀死我了。”
闵柔却没笑,继续道:“妈妈左手抱着你,右手使剑拚命支持,那女贼武功很是了得,正在危急的关头,你爹爹恰好赶回来了。那女贼发出三枚金钱标,两枚给妈砸飞了,第三枚却打在你的小屁股上,妈妈又急又疲,晕了过去。那女贼见到你爹爹,也就逃走,不料她心也真狠,逃走之时却顺手将你弟弟抱了去。你爹爹忙着救我,又怕她暗中伏下帮手,乘机害我,不敢远追,再想那女贼……那女贼也不会真的害他儿子,不过将婴儿抱去,吓他一吓。那知道到得第三天上,那女贼人竟将你弟弟的尸首送了回来,心窝中插了两柄短剑。一柄是黑剑,一柄白剑,剑上还刻着你爹爹、妈妈的名字……”说到此处,已是泪如雨下。
石破天听得也是义愤填膺,怒道:“这女贼当真可恶,小小孩子懂得什么,却也下毒手将他害死。否则我有一个弟弟,岂不是好?石夫人,这件事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
闵柔垂泪道:“孩子,难道你真将你亲生的娘忘记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