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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洗衣、种菜、打柴、养鸡,他连手指头儿也不会碰你一碰。我跟了他好几年,他待我就像是我妈妈一样,还教我练功夫呢。”
谢烟客听他将自己比作他母亲,不由得长叹一声,心道:“你母亲是个疯婆子,把自己儿子取名为狗杂种。你这小子,竟把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摩天居士比作了疯婆子!”
石中玉肚中更是连珠价叫起苦来:“你叫我洗衣、种菜、打柴、养鸡,那不是要了我命么?还要我每天煮饭烧菜给这魔头吃,我又怎么会煮饭烧菜?”
石破天又道:“石大哥,谢先生的衣服若是破了,你得赶紧给他缝补。还有,谢先生吃菜爱掉花样,最好十天之内别煮同样的菜肴。”
谢烟客嘿嘿冷笑,说道:“石庄主,贤夫妇在侯监集上,也曾看中了我这枚玄铁令。难道当时你们心目之中,就在想聘谢某为西宾,替你们管教这位贤公子么?”他口中对石清说话,一双目光,却是直上直下的在石中玉身上扫射。石中玉在这双闪电般的眼光之下,便如老鼠见猫,周身俱软,只吓得魂不附体。
石清道:“不敢。不瞒谢先生说,在下夫妇有一大仇,杀了我们另一个孩子。此人从此隐匿不见,十余年来在下夫妇遍寻不得。”谢烟客道:“当时你们若得玄铁令,便欲要我去代你们报却此仇?”石清道:“报仇不敢劳动大驾,但谢先生神通广大,当能查到那人的下落。”谢烟客道:“这玄铁令当日若是落在你们夫妇手中,谢某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石清深深一揖,说道:“犬子得蒙栽培成人,石清感恩无极。我夫妇此后馨香祷祝,愿谢先生长命百岁。”语意既极谦恭,亦是诚恳之至。
谢烟客“呸”的一声,突然伸手取下背上一个长长的包袱,当的一声响,抛在地下,左手一探,抓住石中玉的右腕,纵身出了大厅。但听得石中玉尖叫之声,倏忽远去,顷刻间已在十数丈外。
各人骇然相顾之际,丁当伸出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石破天一个耳光,大叫:“天哥,天哥!”飞身追出。石破天抚着面颊,愕然道:“叮叮当当,你为什么打我?”
石清拾起包袱,在手中一掂,已知就里,打开包袱,赫然是自己夫妇那对黑白双剑。
闵柔丝毫不以得剑为喜,含着满泡眼泪,道:“师……师哥,你为什么让玉儿……玉儿跟了他去?”石清叹了口气,道:“师妹,玉儿为什么会变成这等模样,你可知道么?”闵柔道:“你……你又怪我太宠了他。”说了这句话,眼泪扑筱筱的流下。
石清道:“你对玉儿本已太好,自从坚儿给人害死,你对玉儿更是千依百顺。我见他小小年纪,已是顽劣异常,碍着你在眼前,我实在难以管教,这才硬着心肠送他上凌霄城来。岂知他本性太坏,反而累得我夫妇无面目见雪山派的诸君。谢先生的心计胜过玉儿,手段胜过玉儿,以毒攻毒,多半有救,你放心好啦。摩天居士行事虽然任性,却是天下第一信人,这位小兄弟要他管教玉儿,他定会设法办到。”闵柔道:“可是……可是,玉儿从小娇生惯养,又怎会煮饭烧菜……”话声哽咽,又流下泪来。
石清道:“他诸般毛病,正是从娇生惯养而起。”见白万剑等人纷纷奔向内堂,知是去报知白自在和史婆婆,俯身在妻子耳畔低声道:“玉儿若不随谢先生而去,此间之事,未必轻易便能了结。雪山派的内祸由玉儿而起,他们岂肯善罢干休?”
闵柔一想不错,这才收泪,向石破天道:“你又救了我儿子性命,我……我真不知……偏生你这般好,他又这般坏。我若有你……有你这样……”她本想说:“我若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可有多好。”话到口边,终于忍住了。
石破天见石中玉如此得她爱怜,心下好生羡慕,想起她两度错认自己为子,也曾对自己爱惜得无微不至,自己母亲不知到何处,而母亲待己之情,可和闵柔对待儿子大大不同,不由得黯然神伤。
闵柔道:“小史弟,你怎会乔装玉儿,一路上瞒住了我们!”石破天脸上一红,说道:“那是叮叮当当……”
突然王万仞气急败坏的奔将进来,叫道:“不……不好了,师父不见啦。”厅上众人都吃了一惊,齐问:“怎么不见了?”王万仞只叫:“师父不见了。”
阿绣一拉石破天的袖子,道:“咱们快去!”两人急步奔向石牢。到得牢外,只见甬道中挤满了雪山弟子。各人见到阿绣,都让出路来。两人走进牢中,但见白万剑夫妇二人扶住史婆婆坐在地下。阿绣忙道:“爹、妈、奶奶……怎么了?受了伤么?”
白万剑满脸杀气,道:“有内奸,妈是给本门手法点了穴道。爹给人劫了去,你瞧着奶奶,我去救爹。”说着纵身便出。迎面只见一名三支的弟子,白万剑气急之下,重重一推,将他直甩出去,大踏步走出。
阿绣道:“大哥,你帮奶奶运气解穴。”石破天道:“是!”这推血过宫的解穴之法史婆婆曾教过他,当即依法施为,过不多时便解了她被封的三处大穴。
史婆婆叫道:“大伙儿别乱,是掌门人点了我穴道,他自己走的!”
众人一听,尽皆愕然,都道:“原来是掌门人亲手点的穴道,难怪连白师哥一时也解不开。”这时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该算是谁,大家都开不清楚,平日叫惯白自在为掌门人,便也都沿此旧称。本来均疑心本派又生内变,难免再有一声喋血厮杀,待听得是夫妻吵闹,众人当即宽心,迅速传话出去。
白万剑得到讯息,又赶了回来,道:“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语音之中,颇含不悦。这几日种种事情,弄得这精明练达的‘气寒西北’犹豫如没头苍蝇相似,眼前之事,偏又是自父母身上而起,空有满腔闷气,却又如何发泄?
史婆婆怒道:“你又没弄明白,怎地怪起爹娘来?”白万剑道:“孩儿不敢。”史婆婆道:“你爹全是为大家好,他上侠客岛去了。”白万剑惊道:“爹上侠客岛去?为什么?”
史婆婆道:“为什么?你爹才是雪山派真正的掌门人啊。他不去,谁去?我来到牢中,跟你爹说,他在牢中自囚一辈子,我便陪他坐一辈子牢,只是侠客岛之约,却不知由谁去才好。他问起情由,我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他道:‘我是掌门人,自然是我去。’我劝他从长计议,图个万全之策。他道:‘我对不起雪山派,害死了这许多无辜弟子,还有两位大夫,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我只有去为雪山派而死,赎我的大罪,我夫人、儿子、媳妇、孙女、孙女婿、众弟子才有脸做人。’他伸手点了我几处穴道,将两块邀宴铜牌取了去,这会儿早就去得远了。”
白万剑道:“妈,爹爹年迈,身子又未曾复元,如何去得?该由儿子去才是。”
史婆婆森然道:“你到今日,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老子。”说着迈步走出石牢。
白万剑道:“妈,你……你去那里?”史婆婆道:“我是金乌派掌门人,也有资格去侠客岛。”白万剑心乱如麻,寻思:“大伙儿都去一拚,尽数死在侠客岛上,也就是了。”
龙岛主道:“这腊八粥中,最主要的一味是‘断
肠蚀骨腐心草’。请,请,不用客气。”说着和
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侠客行
金庸
十九 腊八粥
十二月初五,史婆婆率同石清、闵柔、白万剑、石破天、阿绣、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等一行人,来到南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中。
史婆婆离开凌霄城时,命耿万钟代行掌门和城主之职,由汪万翼、呼延万善为辅。风火神龙封万里参与叛师逆谋,虽为事势所迫,但白万剑等长门弟子却再也不去理他。史婆婆带了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同行,是为防各支子弟再行谋叛生变。廖自砺身受重伤,武功全失,已不足为患。
在侠客岛送出的两块铜牌反面,刻有到达该渔村的日期、时辰和路径。想来每人所得之铜牌,镌刻的聚会时日与地点均有不同,是以史婆婆等一行人到达之后,发觉渔村中空无一人,因不见其它江湖豪士,白自在更无踪迹可寻,甚至海边连渔船也无一艘。
各人暂在一间茅屋中歇足。到得傍晚时分,忽有一名黄衣汉子,手持木桨,来到渔村之中,朗声说道:“侠客岛迎宾使,奉岛主之命,恭请长乐帮石帮主启程。”
史婆婆等闻声从屋中走出。那汉子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行礼,说道:“这位想必是石帮主了。”石破天道:“正是。阁下贵姓?”那人道:“小人姓赵,便请石帮主登程。”石破天道:“在下有几位师长朋友,想要同赴贵岛观光。”那人道:“这就为难了。小舟不堪重载。岛主颁下严令,只迎接石帮主一人前往,若是多载一人,小舟固须倾覆,小人也是首级不保。”
史婆婆冷笑道:“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你了。”说着欺身而上,手按刀柄。
那人对史婆婆毫不理睬,向石破天道:“小人领路,石帮主请。”转过两处山坳,沙滩边泊着一艘小舟。这艘小舟宽不过三尺,长不过六尺,当真是小得无可再小,是否能容得下两人都很难说,要想多载一人,显然无法办到。
那人说道:“各位要杀了小人,原只一举手之劳。那一位若是识得去侠客岛的海程,尽可带同石帮主前去。”
史婆婆和石清面面相觑,没想到侠客岛布置得如此周密,连多去一人也是决不能够。各人只听过侠客岛之名,至于此岛在南在北,邻近何处,却从未听到过半点消息,何况这‘侠客岛’三字,十九也非本名,纵是出惯了洋的舟师海客也未必知晓,茫茫大海之中,却又如何找去?极目四望,海中不见有一艘船只,亦无法驾舟跟踪。
史婆婆惊怒之下,伸掌便向那汉子头顶拍去,掌到半途,却又收住,向石破天道:“徒儿,你把铜牌给我,我代你去,老婆子无论如何要去跟老疯子死在一起。”
那黄衣汉子道:“岛主有令,若是接错了人,小人处斩不在话下,还累得小人父母妻儿尽皆斩首。”
史婆婆怒道:“斩就斩好了,有什么希罕?”话一出口,心中便想:“我自不希罕,这家伙却是希罕的。”当下另生一计,说道:“徒儿,那么你把长乐帮帮主的位子让给我做,我是帮主,他就不算是接错了人。”
石破天踌躇道:“这个……恐怕……”
那汉子道:“赏善罚恶二使交代得清楚,长乐帮帮主是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英雄,不是年高德劭的婆婆。”太婆婆怒道:“放你的狗屁!你又怎知我年高德劭了?我年虽高,德却不劭!”那人微微一笑,迳自走到海边,解了船缆。
史婆婆叹了口气,道:“好,徒儿,你去吧,你听师父一句话。”石破天道:“自当遵从师父吩咐。”史婆婆道:“若是有一线生机,你千万要自行脱逃,不能为了相救爷爷而自陷绝地。此是为师的严令,决不可违。”
石破天愕然不解:“为什么师父不要我救她丈夫?难道她心里还在记恨么?”心想爷爷是非救不可的,对史婆婆这句话便没答应。
史婆婆又道:“你去跟老疯子说,我在这里等他三个月,到得明年三月初八,他若不到这里会我,我便跳在海里死了。他如再说什么去碧螺山的鬼话,我就做厉鬼也不饶他。”石破天点头道:“是!”
阿绣道:“大哥,我……我也一样,我在这里等你三个月。你如不回来,我就……也跟着奶奶跳海。”石破天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忙道:“你不用这样。”阿绣道:“我要这样。”这四个字说得声音甚低,却是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
闵柔道:“孩子,但愿你平安归来,大家都在这里为你祝祷。”石破天道:“石夫人你自己保重,不用为你儿子担心,他跟着谢先生会变好的。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个长乐帮帮主是假的,说不定他们会放我回来。张三、李四又是我结义兄长,真有危难,他们也不能见死不救。”闵柔道:“但愿如此。”心中却想:“这孩子不知武林中人心险恶,这种金兰结义,岂能当真?”
石清道:“小兄弟,在岛上若是与人动手,你只管运起内力蛮打,不必理会什么招数刀法。”他想石破天内力惊人,一线生机,全系于此。石破天道:“是。多谢石庄主指点。”
白万剑拉着他手,说道:“贤婿,咱们是一家人了。我父年迈,你务必多照看他些。”石破天听他叫自己为‘贤婿’,不禁脸上一红,道:“这个我理会得。”
只有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却充满了幸灾乐祸之心,均想:“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