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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绯雨眼波流转,扫了扫轩辕望的脸,看到他脸上那丝压抑不住的得意,忽然卟噗笑了出来:“当然是你师父华闲之先生喽!”
轩辕望呆了呆,也笑了。但绯雨心中对于那诸葛眠风嘲笑轩辕望是牛粪之事,现在想来着实可恼,过了片刻,她终于轻轻啐了声:“哼,牛粪又怎么了,鲜花开在牛粪上还更好看些,比起那臭老鸦,牛粪好到不知哪去了!”
听她莫明其妙又说了这样一句,轩辕望先了一怔,紧接着便哑然,自己不在意了,反倒是绯雨这开解自己锁的人不服气起来。恰恰此时,不知何处有人拉起了小曲,缠绵轻柔的曲子飘入二人耳中,二人相视脉脉,只觉人世上任何烦恼都不足为虑了。
柳孤寒独自一个人静静立在长街之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与车,听着各式各样的嘈杂,他的心反而更能平静下来。
这个城市,依旧象丛林,那些行人,依旧是在弱肉强食。但是,柳孤寒心中对这一切已经没有恨意,他没有过往常有的那种报复天下人的怒火。
崔远钟远远看着柳孤寒的背影,这个师弟是属于那种他敬而远之的人,即使投入华闲之门下,他身上的杀气也没见着减少,相反,是更凌厉了,多了一种义无反顾的味道在里头,这种情况下的柳孤寒,即使是崔远钟也不愿意去面对。
“老师为何会让他来,以他此刻的气势,遇上再高明的对手也不会败北,但最大的可能应是同归于尽……刚则易折,他气势虽然凌厉,可毫无内敛,在真正势均力敌的比斗中容易同归于尽啊……老师不应看不出这一点,那为何还会让他来参与斗剑?”
烦恼也罢,担忧也罢,都改变不了时间的流逝,宴会之日转眼便到了,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宴会,轩辕望师兄弟三人都好生打扮了一回,用崔远钟的话来说,便是“让扶英富贵人家的女儿们也瞧瞧我们神洲大余男儿的风采”。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裳”,新赶制的衣裳穿上之后,站在大镜前轩辕望自觉人也英挺了不少,便是柳孤寒也显得格外精神。唯有石铁山,虽然也换了新衣,去宴会的却没有他,他只能嘟哝着将闷气出在自己的剑上。
辰时三刻刚到,贺秀腾便来接人了。四辆妆饰得富丽堂皇的描金马车,让崔远钟心突地跳了一下,他明白这种马车在扶英是用来迎接官府贵宾才动用的,自己三人不过是余国来的留学生,就算是华闲之本人在此,也不见得够资格坐上这马车。很显然,出动这样豪华的马车不是因为自己等人,那么,只有可能是邀请者了。
“贺大人,这马车……”
贺秀腾没有想到崔远钟会从马车上看出名堂来,不禁看了崔远钟一眼,对于华闲之的几个弟子,他留心已久了,但除去年纪尚幼的石铁山与阳春雪,这三个人都让他觉得有些琢磨不透,表面上豪放开朗的崔远钟,看起来平庸怕事的轩辕望,总是冷冰冰的据说杀手出身的柳孤寒,每一个都如同他们的剑技那样,轻易难以看透。
“请放心乘坐,到了就知道了。”贺秀腾低低回应,他当先进了最前一辆马车,崔远钟向轩辕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多加小心,至于柳孤寒,崔远钟自然明白他根本无须提醒。
进了马车,轩辕望被吓了一跳,在外头看这马车除了华丽些并没有什么,一进来就发觉马车内地方出奇的大,一个娇美的女子跪坐在里头,向他温柔一笑。轩辕望险些没有立刻跳出去,那女子甜甜地道:“欢迎贵客来我大扶英帝国,请贵客安座。”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望心中怦怦直跳,他撤身想退出去,但那女子伸手挽住他:“贵客请安座,马车要动了。”
轩辕望还在犹豫,听得崔远钟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阿望,你就踏踏实实坐着车吧。”轩辕望向前望去,只见崔远钟从第二辆车窗处伸出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轩辕望看出他的讥嘲之意,回瞪了他一眼:“坐就坐,又没有老虎,怕什么!”
“没有老虎,可是有比老虎更可怕的啊!”崔远钟的哈哈笑声隐隐传来,这马车隔音极好,帘幕一放,崔远钟的声音也变得仅隐约可闻了。轩辕望缩在马车一角里,使自己尽量远离那个娇美女子。车轻轻动了一动,看来是已经出发了。总这样坐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轩辕望掀起遮住窗子的帘幕,开始向外打量起来。
到贵立城来起,轩辕望还是第一次乘着马车观赏街景,看了许久,他才轻轻一叹,难怪有那么多有钱人总爱买最好的马车,原来坐在车上看与走在路上看,风景一般,心情却不同啊。
马车中跪坐的女子见轩辕望叹气,温柔地道:“贵客有什么烦恼吗,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听听?”
若是真有烦恼,轩辕望只怕很难拒绝如此娇美的女子如此温柔的请求,但轩辕望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他笑了笑:“多谢,我只是见到贵国街市繁华,不觉感慨叹息而已。”
“多谢贵客。”那女子见轩辕望终于开口,眼波如水,脸上微微的笑意更为甜美:“至德革新以来,我大扶英帝国变化日异,在此经商可有一本万利的收获。贵客若是有意,不妨也到此开家店铺。”
轩辕望哈哈一笑,自己穷小子一个,哪有什么钱去开店铺,但笑容未敛,他心中又一动。他对于这家国大事,虽然没有崔远钟反应那么敏捷,此刻也隐隐想到这马车非同小可,那么这马车中的女子自然也是别有用意的了。方才自己略有表情,便险些被她诱出自己心中烦恼,而自己略微对这贵立的繁华表示赞赏,她便诱自己在此经商……若这马车真是扶英国官府特备,那么往来的别国权贵富豪乘了这样的马车,会不会将自己的隐秘都泄露出来,会不会将自己的财富都转移到扶英来?
一念入此,轩辕望不觉有些毛骨悚然,扶英官府为求富强连这小处都下大功夫,在想到年关之时在开定与华闲之等见到的余国权贵政要,两者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老师鼓动赵王亲临扶英,便是想在此让赵王潜移默化,不仅仅接受魔石之技,还要接受能让魔石之技发挥最大功效的治世之道啊。
学了扶英,比如今的余国是要好得许多了,但这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么?扶英有脏人,那在余国会不会也产生类似于脏人的受歧视者?
轩辕望又叹了口气,这一次叹气,倒是真的有所烦恼了。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崔远钟下了车,发觉眼前是贵立城城主府,他心中动了一下,贵立城主的身份邀请客人倒是可以动用这样的马车,但若只是贵立城主邀请他们,怎会由扶英国都河门的高官贺秀腾出面邀请?
贺秀腾匆匆走来,见三人都出了马车,微微点头:“如今可以告诉诸位邀请者的身份了,邀请诸位来的,就是我大扶英帝国皇储殿下。”
崔远钟与轩辕望对视一眼,都略略吸了口冷气,帝国皇储也即扶英太子了,难怪贺秀腾说他有能力将扶英的剑技传承下去,难怪能动用这么大的排场。
“皇储殿下平易近人,在京城与贵国赵王殿下相交甚好,希望你们在皇储殿下面前不要失礼。”贺秀腾脸色缓了下来,“因为你们是受邀来斗剑的,所以皇储殿下特允你们佩剑拜诣,请进吧。”
柳孤寒双目一翻,心中冷冷哼了声,那个皇储什么的见就见,却要唠叨这么多,越是如此,倒越要试试寻皇储了。他心中如此想,却看见崔远钟与轩辕望都向他看了一眼,轩辕望还有意落后半步,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用力地摇了摇头。
柳孤寒心中一暖,这两个师兄虽然平时不大与他交谈,但他们对自己还是挺了解的。
贵立城主府没有想象中的华美,相反,若是以余国同等职务官员相比,还略显朴素了些。这让崔远钟与轩辕望有些诧异,但旋即释然,据他们所学,扶英这样的地方官任期都不过六载,每任城主都只是这儿的过客,自然用不着大肆铺张了。
府邸虽然不算豪华,但侍者却不少,在一些地方还铺上了红地毯。当众人来到一个大厅外时,贺秀腾示意先停一停,他当先进去。不一会,里头传来侍者的高喊:“余国剑士崔远钟、轩辕望、柳孤寒前来拜谒皇储殿下——”
崔远钟当先迈进了这个大厅。这个大厅充满异国风味,多半是泰西诸国的样式。进了大厅,崔远钟先是一忡,紧接着便依旧转为坦然,原来大厅中数十贵立城的上层人物,尽数穿着泰西样式的礼服,其中也不乏衣着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他们三人虽然着的是新衣,但样式却是大余国样式,一进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脸上虽然坦荡如常,但崔远钟心中却着实愤怒,这样的宴会,旁人都是泰西打扮,而贺秀腾在邀请他们时却不曾提醒,三个土头土脑的神洲大余国人,来到一群开化文明的泰西模样的扶英人中,这分明是安排了一场好戏。
“我可从来不白演戏给旁人看,既是耍弄我,就得付出代价!”怒焰在他的心中腾腾燃烧,这些日子他们与华闲之的交流中,也多次提到扶英人对神洲大余国的鄙视,看来今天,果然是宴无好宴,老师之所以让柳孤寒来,也是想凭借他的杀气立威吧。
一群男女簇拥着一个青年人走了过来,这人身材不过中等,年纪虽然不大但举手投足间自有股威严。他在距离轩辕望等三丈之外就停住,轩辕望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三人的衣着上一掠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三位就是神洲余国少年剑士?”在三人向他行礼之后,这位皇储客气地道:“果然少年有为,在京城我见过尊师华闲之先生,贵国赵王殿下身边有他这样的大才,实在让我羡慕。”
敏锐地注意到这位殿下不象赵王那样以“孤家”自称,而是换之以极平民化的“我”,崔远钟心中也不禁对他略略有了些好感,在扶英呆了数月,多少他们也接受了些泰西传来的民权与平等思想,因此崔远钟再次行了一礼:“多谢殿下称赞家师。”
“听说在平灭前朝乱党之时,三位出了不少力,在此我向三位致谢。”那殿下竟然也向三人行了一礼。
“不敢,贺秀腾大人自有万全之计,我们三个误打误撞,没有坏贺大人的事便已经万幸了,何敢劳动殿下致谢?”
“唔。”那殿下客气完毕,又皱了皱眉:“但有一事我不知主事者是否交待过你们,我大扶英帝国与贵国不同,极重法度,三位日后行事还要慎重,象执剑寻仇这样的事,在如今都是犯法之举。”
“是,我们初来乍到,请殿下莫怪。”崔远钟又行了一礼,这位皇储殿下语气中对余国的轻视已经隐隐显露了。
“你们先见识一下,过会儿我再请我的客人来见你们。”皇储言语间有些倦意,对这三个余国少年的好奇心很快就被冲淡了。
对于轩辕望三人而言,他们确实是在“见识”,这个所谓的宴会,倒不如说是舞会来得更恰当,不时传来充满异国情调的音乐之声,大厅中便会有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跳舞。对此,崔远钟颇感兴趣,他略通音律,自然明白这些人都是踩着节奏跳舞,虽然在神洲人中古板者看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搂抱在一起实是荒唐,但崔远钟对此倒看得不很重。
三人缩在一角之中,更显得与此格格不入了,轩辕望觉得有些尴尬,只盼这宴会越早结束越好,而崔远钟则在注意那些舞者的姿势,看来颇想学这些的舞。穿着整齐衣裳的侍者在人群中穿行,不时有人自他们手中的盘子中拿酒或食物。偶尔他们也经过崔远钟等三人,但三人慢出丑,没有要任何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厅之中的气氛也渐渐浓起来,没有饮酒的三人也不禁被大厅中靡靡的气氛所染,有些懒洋洋地只想放浪形骸。
不时大厅中传来女子半真半假的尖叫声,想来是舞伴乘机揩油。轩辕望轻轻摇了摇头,他记起年关之时东都那些少年权贵们也是如此,看来即便是精于魔石之技,也不能控制住人的欲望,不,或者正是魔石之技,更刺激了人的欲望,让人有更多的闲暇与精力,投入到这纵情声色中去。
饱暖则思淫欲,古之人诚不我欺也。
轩辕望轻轻叹息了声,这又让他觉得畏惧,华闲之在对他讲魔石之技将会给神洲余国带来的巨变时,多是提及不主动求变,便会为周围诸国逼迫求变,这一点轩辕望是打心眼中赞同的,但这般巨变,并不能解决原有的一切问题,而且还新生出许多问题来。
尤其是令轩辕望心中隐隐生忧的是,无论是余国还是扶英,魔石之技都伴随着人的物欲而壮大,物有穷而欲无限,当人欲为这魔石之技引发之后,固然可以推动这世上的变化,但会不会有一日人之欲伴随魔石之技吞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