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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东西!”
另一个汉子回过神来,反手挥刀上撩,柳孤寒在墙上用力一蹬,那一刀从他腰下划过,斩下半幅衣襟。
“去!”
躲过那一刀并没有让柳孤寒松下这口气,戴臂套者的腿正踢在他后肩上,锥心的疼痛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肩骨碎裂了,还没有稳住身躯,戴臂套者在空中弹腿,又是一脚踹向他的后心。虽然背对着对方,无法准确判断对手的动作,柳孤寒还是凭借自己出生入死锻炼出的本能,他左手回摆,一肘撞在那戴臂套者脚上。这一肘虽然让他没有被直接踢中,但他仍被巨大的反震力从空中踢翻落下,重重摔在街头。
“嗡!”
几乎在他落地翻滚的同时,一棍齐眉棍重重击在他刚刚掉落的地方,铺地的青石立刻四分五裂,飞溅的石屑火星击打在柳孤寒脸上,就象北风划过一样疼痛。
“杀死他,先杀死他!”
柳孤寒的两次突袭便杀死了两人,而他虽然也受了伤,却不影响继续战斗。这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对手再次判断失误,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不再认为柳孤寒只与他们水准相当,而是认为柳孤寒比他们每个人都要高明。因此,他们心中都生出了畏惧,没有哪一个敢留下来单独面对柳孤寒,希望能凭借三人合力,用最短的时间先杀了柳孤寒再去追离去的人。
事实上如果是公开的比斗,柳孤寒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只会是互有胜负,但这不是公开比斗,而是生死相搏,柳孤寒长时间作刺客的经验与多次生死边缘打滚的体会起了决定的作用。
柳孤寒贴着地旋身,手中剑也迅速扫出,将对手的攻势略略阻了一下,借这机会他向后翻,暂时摆脱了对手咄咄逼人的攻势,终于站了起来。对手见时机已失,出于慎重也没有冒失进攻,三人排成品字形,一步步向柳孤寒逼了过来。
柳孤寒随着他们的步子慢慢后退,对手没有给他可乘之机,相反,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手下一击将是致命的。面对三个这样的高手全力夹击,就是老师在这里,他也会选择远远避开吧。
“砰”一声,他后背贴在了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无论多强的人,终会有进退不得的时刻。身上的伤又痛了起来,这让柳孤寒难得地露出了微微笑意。
“看来这堵墙下就是我埋骨之所了。”
面对死亡,柳孤寒心中却很平静,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幼年的纯稚,童年的不幸,少年的血腥,象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很短的时间里,他回想起很多事情。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慢慢消去,只留下华闲之的脸。
“人之异于禽兽者。”
老师的话似乎就在耳边,自己为了他的理想而死在这里,没有丝毫可以遗憾的了,自己这条沾满了血腥的命,能为救千万人而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华闲之的脸也终于消去,突然间,他黑暗一片的脑海中亮光闪了一下,阳春雪的脸又浮了出来。
“小雪……”
象是洪水冲破了大堤,巨大的心潮在柳孤寒心中翻腾,小雪如果知道自己死在这里,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不顾一切来为自己报仇,这样她的手也会象自己一样沾上血腥,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死去,一定会万分的伤心吧……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雪伤心啊。
阳春雪对他的依恋与这依恋中隐隐生成的情愫,即使是冰冷如他者也能感觉出来,面对这种最纯真的情感,他选择了逃避,但他也明白,他终有逃无可逃的那一天。他心中一面暗暗乞求那一天晚些到来,一面又有些期盼那天到来。
但那一天恐怕永远不会到来了,眼前三个人太强,自己连和其中一个同归于尽都困难。京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一群高手,而他们又为什么会追着自己?
柳孤寒猛然想到白天在宫城西门遇到的那一个人,他心中隐隐感觉,那一个人和这群人是一伙的。
“小雪以后为了给我复仇,她绝不会让远钟阿望和铁山插手,她一定会单独面对这些高手,她那个倔脾气……”
心中想到这里,柳孤寒的死意渐渐消失,他早有一死以赎早年滥杀之罪的念头,但却不想因此让阳春雪陷入危险之中。
“我不能死在这里!”他吸了口气,向后面的墙上挤了一挤,与这三个人对决,没有丝毫胜算,但如果连取胜和活下去的心都没有,那就连希望都丧失了。
而希望是人存在的力量之源。
“你完了!”
从原本黯淡的眼中看出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戴铁臂套者咬牙切齿:“杀了我们两个兄弟!”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则无往而不利。”
灵光象是闪电一样从柳孤寒脑海中击过,老师是什么时候告诉自己这个道理的?那似乎也是一个黑夜,老师回忆起在东都开定自己与施卓然他们第一次偷袭的事情,老师曾经微笑着说,如果自己不是正面袭击,而是隐身在黑暗中的话,将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和这几人分出胜负,而是阻止他们追上首领,除了正面袭击,自己有的是其他方式……
功夫在剑内,而方法却在剑外,老师似乎也说过这一样句话。
戴臂套者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对方太安静了,静得几乎象是不存在一样。但自己又分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那种强大的黑暗的气息。
“去!”
这种气息让三人都觉得不安,他们几乎是同时喝斥运力,向柳孤寒发出最后一击。
就在他们这一击欲落未落之时,柳孤寒沙哑的啸声忽然响了起来,他的身躯瞬间似乎变大了,“砰”一声,三人的攻击穿过了柳孤寒的身体,击在他身后的墙上,将厚厚的围墙砸倒一截。
“糟!”三人心中同时如此想,一瞬间他们旋身挥手,背靠背站在一起,他们击中的只是柳孤寒的影子,他们虽然可以肯定柳孤寒在那一击下也受了不轻的伤害,但却没能象他们想的那样失去性命。
柳孤寒象是消失了一样,隐没在黑暗之中,三人明白他刚才闪过致命一击后,借助围墙坍塌崩坏而藏了起来。
“出来,我看到你了!”
戴臂套者喝道,目光有些慌乱,以他们的能力五个人出来,除非遇上使用魔石武器的正规军队,否则应当很容易解决问题。但这一次不但损失了两个人,更重要的他们的对手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何时会刺出那致命的一剑。如果说开始他们要担心的是被柳孤寒拖得太久而无法追上离去的人,现在他们更为自己的生死问题担忧了。
戴臂套者的虚张声势让柳孤寒无声地笑了一下,这人武学很强,但对于生死搏斗显然没有经验。这数十年来魔石之技不断发展,学武者越来越少,武学已经不再是那种在生死搏斗中体验力量并超越自我的技能了。这几人在真正的搏斗中,或许连一大半能力都无法发挥出来吧。
他身体贴在一棵树上,侧着眼看站在身上的人们,对方防的很严密,他没有可乘之机,但他有的是时间等下去,急的人不会是他。
使齐眉棍者小心翼翼地移动,他慢慢来到柳孤寒藏身的树下,柳孤寒缓缓移动剑尖,他手中的剑无声无息向下伸了过去,慢慢靠近使齐眉棍者脑门。
使齐眉棍者没有察觉到逼近的死亡气息,他缓缓转动身躯,配合着同伴四处搜寻柳孤寒的下落。
柳孤寒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悄悄一剑下去,这个使棍者必然赴他两个同伴的后尘。就在他准备致命一剑时,使棍者突然抬头,手中齐眉棍如奔雷滚动,直击向他的小腹。
“可惜了!”
柳孤寒从树上飞快飘开,大树被齐眉棍扫中,轰地折下一侧树干。柳孤寒将剑在自己衣裳上拭了拭,开始就是剑上的血滴落在使棍者头上惊动了他吧。
隐藏在黑暗中的柳孤寒分外危险,因此他一暴露出身影,这三人的攻击便连绵不绝,不让柳孤寒再有抽身逃走的时机。柳孤寒也不格挡招架,转身就跑,他动作迅捷,又是不顾一切全力奔驰,因此虽然给戴臂套者一爪在背后抓出老长的五道印子,却很快摆脱这三人的攻势。
“追!”
戴臂套者甩掉手中抓下的布,一面向前急追一面下令,长街之上立刻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小心!”
追了几十步,柳孤寒突然冷喝了一声,追得最急的戴臂套者大惊,双脚猛然一顿,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步子,身后两人险些和他撞在一起。但柳孤寒并没有回头或者停留,仍然全力奔跑,他们这一停,与柳孤寒的距离便又拉开了些。
“该死,这小子奸诈!”
戴臂套者咒骂了一句,心中却越来越惊悸,柳孤寒的剑技虽然出众,他却并不是十分担心,但柳孤寒杀人的技巧,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先回去。”
略微思忖了一下,戴臂套者断然下令,这一战的损失已经足够了,再斗下去,没准自己三人也会死在这里。
柳孤寒静静隐在黑暗之中,剑上传来的血腥味让他心跳得厉害,那种对血腥的渴望难以压抑,在他胸中翻腾不止。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慢慢转了过来,跟向那三个剩余对手。
“我怎么了?”
柳孤寒心狂跳,唇舌尖传来干涩的味道,握着剑的手有些松了。对手紧逼的压力消失之后,他内心的压力又浮了出来。这些日子他接二连三刺杀,让心中对杀戮与血腥的渴望重新复活,而面对强手后的突然轻松,让这渴望失去了控制,不可扼制地泛滥开来。
他象个幽灵一样,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悄悄跟在那三个人身后。他心中明白自己不应如此,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诱惑:“去,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
柳孤寒的目光渐渐有如死鱼一般,脸上的痛苦也慢慢被麻木取代。眼前的长街阴暗深幽,象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之路,一种让人恐惧却无法拒绝的力量,吸引着柳孤寒一步步向前行。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曾惊动警觉的家犬,他整个人,似乎已经与这黑暗的长街,与这寂静却代表死亡的夜完全合为一体。
“仁义之心有什么用,还不是须要血腥手段才能维护吗?”
“一切建设都必须先破坏,破坏才是宇宙之源,若是说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那一定是破坏!”
“何为道,杀戮便是道!我的存在,天生便是为了杀戮,站在对立一面如此,站在老师这一面也是如此。即便老师他无意让我走向血腥之路,但这时势却让我不得不变成修罗!”
“老师的道是匡济天下,远钟、阿望的道非义即仁,而我不同,我的道,就是杀戮!妄想跟随老师来化解我的杀戮之气原本就是错误的,我的道,其实早就注定了!从父母遇害之时起,不,更早的时候,从我一出生起便注定了!”
“啊!”
“怎么了,小雪?”
轩辕望敲了敲舱门,里面传来穿衣服的悉缩声,过了会儿,门开了,借着微光,轩辕望看到阳春雪眼里透着的惊惶与不安。
“作噩梦了吧?”轩辕望温声问道。
阳春雪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慢慢来到船头,江风把她的头发吹了起来,她静静站在船头上,薄薄的雾气让她显得朦朦胧胧,有若月宫中的神女。
“我梦见孤寒哥哥了……到处都是血……孤寒哥哥被血淹没了……”
象是梦呓,阳春雪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噩梦,轩辕望默然无语,关心则乱,他实在无法劝慰这个被柳孤寒从悲惨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少女。
“很快就可以见到孤寒了,有小雪在他身边,一切都会没事。”
带着异样的神情,崔远钟抱着手靠在船舱上,他的话让阳春雪精神一振:“是啊,我一定能帮上忙的!无论如何,对孤寒哥哥我都不离不弃!”
似乎是回应她的话语,在遥远的东方,第一线曙光刺破苍穹。这是一丝极细极弱的光芒,但却穿透了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黑暗,将温暖带给人间。这是一种被称为爱的光芒,给绝望者以希望,给堕落者以拯救,给苦难者以慰藉,给奋斗者以鼓励。
几乎在映入阳春雪眼中的同时,这线曙光也映入了远在大余京城燕安的柳孤寒的眼睛。象是被利箭击中一样,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我……这是去做什么呵!”
柳孤寒的身躯巨烈地颤抖着,他抱住了自己的头,额间传来迸裂一般的疼痛。他觉得自己的神志有些恍惚了,连带着视线也不清晰,朦胧中看见有谁站在他面前,他用力闭了一下眼,那人似乎是阳春雪。
突然间,柳孤寒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从未有过的软弱感让他身心俱疲,他急切地希望有人来扶住他,或者与他说一句温暖的话。他向阳春雪的身影伸出手:“小雪,别……别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