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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门子听到年轻人口呼其名,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赵禹,脸色由疑惑变得惊喜起来,迟疑道:“您可是……三少爷?”
赵禹点点头,那门子才笑逐颜开,拍手道:“多年前的旧事,小的记忆犹新。这几年老爷打算将小的调往旁处,小的都不答应,就是要等着三少爷再回家来……”
他喋喋不休讲了一通,欢喜的忘形,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转回头对着院子里大叫道:“三少爷回家啦……”
赵禹连忙摆手止住他,说道:“家中还有客人,我们悄悄进府就好。”
当下,他便与周芷若一起走进院子里。
行过中庭时,听到左首跨院里有丝竹吟诵之声传来,赵禹翘首往那处瞧了瞧,看到院落景致与自己上次归家时迥然不同,应是翻新重建,雅致得很。那院中有人影攒动,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喝彩声,甚至还有女子夹杂在其中。
紧紧跟上来的门子赵丙解释道:“那是大少爷的东山苑,常会办些文会,邀请文道好友来聚会。大少爷现今在咱们吴兴,文名可是大得很呐!”
赵禹幼年时,他的大哥赵琪便已成家立业,两兄弟年龄差的大,彼此感情也稀松。闻言后只是笑道:“东山啊,这是要志比谢安石。我这位大哥,志气倒不小啊!”
赵丙瞥见周遭无人,才低声道:“花费也不少,府里进项,大半给大少爷兴文事了……”
赵禹已见到府中建筑颇有破败之处,闻言后心下便有些不悦。不过他久不归家,方一回来也无置喙余地,闻言后只是点点头,说道:“先去见父亲吧。”
过了一个跨院,赵丙指着一座书楼,说道:“老爷平日便和二少爷在书楼里,寻常不敢打扰。”
赵禹知道父亲一向有将家中藏书辑录成集的念头,转头对赵丙说道:“你且去忙,我们自己过去就是了。”
站在书楼前,赵禹深吸一口气,心绪难再平静。反倒是周芷若这会儿淡定起来,默站在他身后轻轻揉着他的后心。
良久之后,赵禹才嘘一口气,举步上前推开房门,书卷墨香之气迎面扑来。
“是赵丁么?现在时候还早,未到吃晚饭的光景,你来做什么?”
还未进门,赵禹就听到二哥赵麟的声音,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原是被一堆书籍挡住了身形。
未听到回答,赵麟又自顾自说道:“这几日多雨,多生虫蛀,纸墨间也多有粘连,咱们还要加把力气,将这一卷书先整理出来。”
“弟子晓得,已经着人回家报过,今晚便在老师这里住下了。”
楼内响起另一个声音,赵禹略一思忖,才记起乃是那爱文成痴的李慕文。过得片刻,那李慕文又说道:“咱们人手终究不足,梅雨又至。弟子已经让家人去购上好的芸香麝香来驱虫,倒不用再急于一时。”
赵麟叹息道:“旁人家先生都要供给学生食宿,我这做先生的可是亏待你了……”
赵禹听到两人对话,才晓得自家境况果不如前。想想也属应当,满门书生无可生产者,近年来天灾人祸,单单田中佃租只怕也微薄得很。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去,却不料碰翻了一座木架,木架摔在地上,发出颇重声响。
“怎么这么不小心!”赵麟埋怨一声,从书籍后探出头来,却看到有些陌生的赵禹和周芷若,眉头顿时皱起来:“你们是谁?自在那东山苑耍乐,来这里做什么!快快出去!”
赵禹苦笑一声,道:“二哥,是我啊。多年不见,你的脾气渐长啊!”
赵麟听到这话,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冲上来,几乎凑到赵禹面前,紧锁着瞳仁认真打量。他常年埋首书堆,已害了不轻的眼疾。良久之后,才迟疑道:“你是三郎、是赵禹?”
赵禹点点头,随手给他胸口来了一记,笑骂道:“你这书呆子,已经忘了断的肋骨有多痛,连我辣手三郎的名气也忘了?”
听到这话,赵麟才辨认出赵禹,喜形于色,同样还以一拳,涩声道:“好小子,离开家门就杳无音讯!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竟连个口信都没捎回来!该打!”
这时候,李慕文也冲上来,神态激动的望着赵禹,口呼道:“师傅!”
赵禹对李慕文点点头,才拉着二哥说道:“父亲呢?”
赵麟作噤声状,指了指门内,说道:“年纪大了渴睡,方才已经在书房里睡下了。”
他拉着赵禹走出书楼,这才瞧见赵禹身边儒生打扮的周芷若,疑惑道:“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快快去客厅,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赵禹瞧一眼脸色酡红的周芷若,笑道:“岂止是朋友,更是生死之交,白首相约的至交!”
周芷若听到赵禹玩笑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上前道:“二哥好。””
赵麟见两人神态亲昵,不似寻常朋友那般简单,脸色一僵,而后拉着赵禹走到一边,低斥道:“你哪里学来这坏毛病!这龙阳断袖怪癖,最是羞耻之事,你还堂而皇之将人带进家门,莫不是怕气不死老爹?”
赵禹未料到二哥会生出这一番误解,赶紧苦笑着解释周芷若乃是女儿身,赵麟脸色稍缓,才又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擅自做主将女子带进家来,终究是不对。不过对那些江湖上情意之事,我也略有耳闻。这姑娘肯跟你登门回家,应是芳心已许,切不要见异思迁,轻易辜负了一番情谊!”
听到二哥喋喋不休的告诫,赵禹全盘收下来,心中却不无恶意想到,若二哥晓得自己还在外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不知是欢喜还是恼怒。
既然晓得了周芷若的身份,赵麟便让自己夫人来接待周芷若,自己则带着赵禹和李慕文往前院去。他不无恶意的笑道:“咱家老大对你可有颇深的怨念啊。自古来,长子立家,幼子守业。你拍拍屁股离开家门,大哥正宦途得意却不得不弃官归家守住老父,见了你,未必会有好眼色。”
赵禹听到这话,当下也冷笑起来,说道:“我还有些话要跟他分讲一下,已是不惑之年的大人了,还学少年人大开宴席做什么酸腐才子姿态,却不知治家守业。”
赵麟摆手道:“这话你可不要这样跟他说,他现下满腹幽情怨气,自比东山隐逸。平日交好些落魄文人,聊作自慰罢了。现下还未到晚饭时,咱们便去他那宴席上厮混一些水酒聊作果腹。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给你一个难堪。”
赵禹本没有心思去凑那热闹,见二哥兴致勃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愿,便一路同行去。
李慕文跟在两人身后,待赵麟未察觉时,才凑到赵禹耳边低声道:“师傅做的浩大事业,我爹也有所耳闻。只是怕老大人和先生他们担心,才一直不曾透露。”
赵禹点点头,谢过李慕文,说道:“稍后我还要去你家里拜会你父亲呢。”(未完待续。)
144章 孰为妙计安天下
所谓的东山苑,将赵府原本一个跨院完全打通开,精心布置,颇有江南园林幽趣。只是这亭台清流,当初建造时不知要花费多少工夫。赵禹已经晓得了自家家境稍显窘迫,见这园林雅致,心中越发不喜。
这时候,园中诸文人雅士已经瞅见赵麟一行,当下便有人捧着酒杯踉跄着走上前,笑道:“彦徵兄向来埋首书堆,不喜文事聚会,今日怎么有暇过来?”
赵麟生有眼疾,也瞧不清这人是哪个,只摆手算作称呼,问道:“我大哥呢?”
“赵公正在堂上挥笔泼墨,文采风流,当真令人心生敬仰!”那人说了一声,便退去了一旁。
赵禹跟着二哥走进园里,见到亭台园石之间,或坐或卧,三五成群的文人,聚集了约莫二三十人。水绕一周的竹亭里,有两名歌姬,一个拨弄着瑶琴,一个怀抱着琵琶。三张桌子并成一排,上面摆着各色吴中冷拼菜点并酒水,由得人人自取。现下各人酣饮正浓,对赵麟等三人的到来也无什么特别反应。
赵禹见大哥不止聚众饮乐,更将歌姬请至家中公然有白日狎妓的举动,当下便沉下脸来,冷声道:“父亲怎么由得他胡闹?”
赵麟回头道:“许是心里过意不去吧,大哥宦途正得意,却被父亲强令激流勇退。回家半年后,大嫂因是关中人士不服江南水土,沉疴难愈,早早去世了。自那以后,大哥便纵情诗书,举止向那不羁名士靠拢,也听不得人去劝。”
说着,赵麟先走进了一间厅堂中,赵禹随之走进去。只看到一个宽以博带的中年文士正在案前纵笔疾书,身边聚集了四五人,不时赞叹出声,身后还有一妩媚妇人以罗扇扇来香风。
这中年文士正是赵禹的大哥赵琪,他心神全放在面前素案,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猛地收笔,抬头看见赵麟,目露喜色道:“彦徵何时来的?来瞧一瞧我这春山清雨图并题!”
赵麟凑过去瞧了一眼,笑道:“大哥笔法益发老到,这一副图很是不错。”众人闻言后,也都交口称赞,赵琪神色之间越发高兴,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赵禹也凑上去瞧了瞧,这副画也只得纯熟两字,算不得什么珍品。这一家三兄弟,真能得传祖父笔墨遗韵的,也只有赵麟了。如赵禹向来喜爱武功,而赵琪却是天资所限,这是父亲赵雍的评价。
赵琪扫一眼无甚夸赞之色的赵禹,问道:“这位小兄弟有些眼生啊。”
赵麟转过头,笑道:“大哥你不胜酒力了,这不正是离家多年的三弟么!”
“大哥。”赵禹走上前,点头叫了一声。
赵琪望望赵禹,醉眼中瞧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道:“既回家来,就多住几日。父亲已经年迈,时常念起你。”
说罢,便转过头去不再理睬赵禹,与一干文士朋友呼拥着走进院中去。
赵麟怕赵禹被冷落后气恼,也寻来一壶酒,两兄弟在厅堂里坐定,彼此对酌起来。只是耳边听到门外那放浪形骸的笑声,赵禹心中却不畅意,忍不住对赵麟抱怨道:“我离家多年,真是不孝。可是他日夜守在父亲膝下,不晓得整顿家门,打理产业,好好一个家败成这个样子,他还有理了?”
赵麟叹息一声,说道:“他那么大个人,明年儿子就要成家了,受得哪个去指手画脚。当今天下局势动荡,父亲将儿子召回家中,存的是乱世中保全一家人的意味。这深意他却体会不了,对你有怨言在所难免。”
正说着话,院中赵琪又指着赵禹说道:“你过来。业精于勤而荒于戏,这些年一直不见,我没尽过长兄的责任,也不晓得你学业长进到哪一步。今日当着吴中众多士林好友,你来与我讲一讲诗书文章的造诣,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家为你解惑。”
听他有存心为难之意,赵禹心情益发恶劣,便冷声道:“我这些年在外间,过的是出生入死披荆斩棘的日子,什么风花雪月诗书风流的勾当,从来也没用过心。”
赵琪见他竟公然忤逆自己的脸面,当下便觉有些下不来台,冷哼道:“什么风花雪月诗书风流!百艺皆通,通得一理便可洞悉世情,出则拜相封将,退则治家兴业。你这般年轻,怎么能养成小看诸般学问技艺的狂傲性子!”
余者众人,皆瞧出这两兄弟之间有些生硬的气氛,这等家事却非旁人能够置喙,纷纷冷眼旁观。
赵麟见状,在桌下踢了赵禹一脚,示意他给大哥一个台阶。赵禹也不想方回家便在外人面前闹出兄弟不和的笑话,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是我出言无状了。”
赵琪这才作罢,不再理会赵禹,转回头也不再谈论诗词,却议论起了时政,指着人群中一名中年人笑道:“周兄曾言有计要献江浙杨骠骑,一计可去苏松贼首张士诚,救苏松几百万民众于水火之中,不知可曾成行?”
那个周兄被点出来,面孔红亮透光,顾盼自豪道:“我这一计,虽未必能朝夕之间可除去张贼,但杨骠骑若依计而行,要完胜张士诚,也不过旬月之间。”
“愿闻其详!”众人纷纷鼓噪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读书人一生夙愿,哪个也不能免俗。
赵禹听到那周兄一副笃定语气,心下也觉得好奇,便忍不住侧耳听起来。所谓杨骠骑,便是元廷镇守江浙的统率,麾下苗人部曲骁勇善战,却仍敌不住张士诚大军。赵禹也好奇,究竟什么妙计能抵十万劲旅。
那周兄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端着酒杯在庭中踱步,说道:“我这一计,分作三步。第一便是虚封,那张士诚草莽出身,哪抵得住高官厚禄的诱惑,朝廷以虚位礼待之,可削其军战意。第二便是离间,张氏兄弟相约起兵……”
众人听得无比认真,不时点头咂舌,击节称赞,纷纷夸赞这可安天下的妙计。
赵禹早听完这第一步便没了兴致,一群足不出户鬼坏书生挖空心思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