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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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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年纪太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宁缺伸手抓住她的颈背,像揪猫一般把她扔到后面,避开一根羽箭,单手持刀一格一挡再顺势一送,切断一名暗中偷袭的马贼右臂。
    那名马贼捂着喷血的右肩,痛苦地半跪于地,宁缺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握着朴刀向下一处险地行去,他知道这个断了臂没有刀的马贼,下一刻便会被民夫们所淹没,他自然不会再多费力气。
    车阵被破,营地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基于这个简单的认识,无论是民夫还是燕国的军卒,在此时都变得极为悍勇,他们拿着能拿到拣到的任何武器,拼命地攻击着那些从车厢板上爬过来的马贼。
    但真正让营地坚守到现在,拖了这么长时间的还是来自大河国的墨池苑弟子们,这些并没有太多战场经验的少女少男们,凭借着宗派赋予的骄傲坚忍和绝妙的剑术,在荒原草甸间划出一道道剑气,把那些棘手的马贼纷纷斩落。
    然而马贼的人数太多,墨池苑弟子太少,民夫军卒虽然拼命,依然改变不了大局,营地四处险象环生,随时可能被攻破,看似已经走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营地正中央那辆马车里响起一道清袅的笛声。
    听着这道笛声,酌之华、天猫女等墨池苑弟子们精神一振,毫不顾惜念力,剑气叠出,硬生生把身前的马贼逼退,然后走到粮袋之前。
    听到笛声,观察到这些画面,宁缺的心情却有些凝重,露在黑色口罩外的眼睛里,甚至隐隐现出一丝怒意。
    …………这是往左帐王庭运送粮草的队伍,有燕骑护送,还需骡马运粮,所以除了好些车粮食之外,还带着很多干草供骡马食用。
    粮车卸厢板组成圆形车阵,那些装草的布袋,全部被集中的厢板之下,一方面用来加固工事,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减缓箭矢伤害的作用。
    听到笛声,墨池苑弟子们来到这些草袋之前,用剑将其挑至车阵外的空中,此时恰好一波最密集的马贼再次攻来。
    不知道是墨池苑弟子们秀剑剑气内蕴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十余袋干草飞至空中,布袋忽然迸裂开来,嘶嘶响声中四分五裂,袋子里的干草更像是被人狠狠击了一拳,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散开,仿佛一场草雨。
    就在干草袋迸裂四散的同时,一股极端干燥的味道笼罩了整个营地,每袋干草形成的一片草雨间,隐见一道火星幽幽亮起,然后瞬间……让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
    草雨变成了火雨,自天空飘落,掩去了东方朝阳的光芒,把整个营地外围都变成了一片火海,被诡异一幕弄的失魂落魄的马贼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火海吞没,变成将要溺毙,将要烧死的可怜人。
    营地里的民夫军卒们,也被这一幕震惊的目瞪口呆,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看着近在咫尺,却没有一片飞进车阵里的火海,仿佛看到了昊天显示的神迹。
    只有宁缺注意到干草袋迸裂燃烧时,天地间的元气骤然间发生的变化,他感受到了每袋干草里的隐隐符力,甚至看到了符纸燃烧时的细微画面。
    符火借草而起,迅速燃烧蔓延,落在马贼身上,极难扑熄,冲到车阵前的马贼浑身着火,悲惨地嚎叫着,四处乱跑,有的在地上打滚,却依然是在火苗里滚动,有的四处寻找清水,但冬日的荒原上想找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几名身上着火的马贼嚎叫着冲进车阵,连弯刀都来不及举起,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马贼群终于再次退了下去,营地外留下了数十具焦黑的尸体。有好些尸体竟是紧紧抱在一起,大概是临死前的恐慌,让这群马贼根本分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同伴。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营地里回响起一阵胜利的欢呼。
    …………宁缺盯着马车里的白衣少女,说道:“我提醒过你,你是我们最强的人,你的念力是我们最珍贵的武器,应该用在最适合的时候,而不应该随便用出去。”
    莫山山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为见了太多血腥画面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此时的脸非常苍白,比身上那件白裙更白。
    “已经死了很多人,我再不出手,刚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宁缺看着她说道:“你这是妇人之仁。”
    莫山山睫毛微颤,回答道:“我本来就是妇人。”
    宁缺压抑着怒意,嘲笑说道:“你还没有嫁人。”
    莫山山平静回答道:“嫁人也不会嫁你。”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你还有念力,那你最后的念力必须留给我。”
    他是修符之人,很清楚符道对念力的消耗程度,少女苍白憔悴的脸颊,说明她这些天的念力已经消耗太多,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整个队伍里,这位白衣少女才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人,所以面对这种情况,难免有些愤怒。
    马贼在这道惊天火符之下死伤惨重,但草甸上方至少还有两百名马贼犹有再战之力。莫山山念力枯竭,而他真实境界只是不惑,根本无法抵挡。
    宁缺当然还有些压箱底的保命本事,但像元十三箭和师傅给他的锦囊这些事物,如果用在这些马贼身上,实在是一种天大的浪费,在生命遇到真正危险之前,吝啬只比桑桑差一丝的他绝对不会使用。
    关键是援军,粮队营地已经撑了这么长时间,想像中的援军却始终没有出现,要知道如果一开始就确定没有援军,他早就骑着大黑马跑了。
    “到底有没有援军?”他盯着莫山山的眼睛问道。
    莫山山冷漠回望着他,说道:“那只有援军自己知道。”
    宁缺不再试图和她交流,直接说道:“准备突围,我的马只能带一个人走,我要带天猫女,你的人由你负责。”
    莫山山问道:“那这些和你一起战斗这么长时间的燕军和民夫怎么办?”
    宁缺回答道:“我和他们只是偶遇,并没有战友关系。”
    莫山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走。”
    宁缺看着她,忽然说道:“你难道还没有发现,草甸上的这些马贼的目标就是杀你?除了你之外,这个破粮队里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莫山山看着他平静说道:“如果这些马贼的目标是我,那么这些人都是因为我而死去,我就更不应该离他们而去。”
    宁缺眉头微挑,说道:“白痴,如果你走了,可以吸引走马贼,这些马贼又怎么会对这些没有威胁的燕军民夫下手?”
    莫山山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骗我,我现在也明白马贼有多么凶残了。”
    宁缺忽然发现她那双时常显得有些无神散漫的眸子,此时竟变得格外清亮肯定,似乎能轻而易举看穿自己所有心思,他看了她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就走。
    草甸上的马贼正在集结,也许下一刻便会有另一拔攻势。
    他用手掌胡乱抹去脸上将凝的稠血,换了一张新的口罩,行走在满是尸体断兵的营地中,无论燕军还是民夫,看到浑身是血的他,都会自行向两边避开,即便是酌之华等大河国少女,望向他的目光里除了敬佩,也多了几分畏意。
    与马贼相战至今,除了那道焚天的火符,粮队营地之所以还能保住,最主要的功劳便在于宁缺,他的朴刀之下不知倒下了多少马贼。
    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是怎样杀马贼的,那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最令人感到寒冷敬畏的,是他杀马贼时的平静,这种平静似乎包含着某种对生命的冷漠味道。
    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尤其是天猫女怯生生的模样,宁缺没有解释什么,低声吩咐众人修补车阵,同时用余光观察草甸斜谷四周,思考着逃离路线。
    马贼怕死,他也怕死,只不过他比绝大多数马贼都清楚一个事实,面对死亡时你越勇敢无畏,你越不容易死去。这是自幼无数年经历生死考验所得出的珍贵经验。
    至于对生命冷漠……他对马贼的生命向来都极冷漠。
    梳碧湖畔的那些马贼之所以被他杀的闻风丧胆,便是因为他在渭城时只是一个普通兵卒,一旦离开渭城进入荒原,上马便是贼。
    宁缺和他在渭城的同袍们,自身就是马贼,马贼中最凶悍的那一种。
    那些年,他曾经杀过无数马贼。如果是那时候,身后还有一位天下闻名的少女符师,他或许会留下来和这些马贼再周旋一段时间。
    但今天不行。
    因为他有些警惕不安,不是因为马贼数量太多,不是因为当下残酷被动的局面,而是因为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并且那个人已经看了自己很长时间。
    不是一天,不是两天,是很多天。
    …………东面草甸最高处,静静立着十余骑马贼,居高临下俯视着混乱的战场。
    十余骑马贼里大部分昨夜才赶至此地,正是引起宁缺注意的那些人,和普通马贼众不同,他们都用布巾蒙着脸,似乎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容颜。
    很明显这十余骑便是六百骑马贼的首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马贼们不断死在斜谷里,无论是被燕骑杀死,还是惨被堕马压死,他们始终保持着平静。
    当粮队营地里那道焚天火符燃起时,十余骑里大多数人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了震惊情绪,但最前面那骑首领却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这名马贼首领目光沧桑,明显已入中年。
    “粮队里果然有位很厉害的符师,说不定真的便是那位少女符师,墨池苑的这些弟子们不愧是书圣门下,剑气流也着实厉害。”
    马贼首领冷漠说道:“不过耗了这么多天,即便是传说中的书痴,想必念力也快要榨干了,让下面人准备继续发起攻击。”
    连续数日数夜紧缀,便是要让隐藏在粮队里的那位少女符师虚耗念力,这名首领的计划显得极有耐心,而现在不惜让下属用生命去榨干少女符师最后的念力,又显现出他的冷血无情。
    感觉到身旁下属们的犹豫,这名首领微微蹙眉,寒声说道:“中原联军和王庭议和,最倒霉的除了荒人,便是你们手下这些马贼,杀死我们应该杀死的人,阻止这次议和,为了这个目的,死再多人也值得。”
    有名下属不解说道:“王庭单于和神殿想必不会被这般明显的手法骗过。”
    首领冷漠说道:“要的是事实,事实比别的任何说法都有力量,只要杀死下面这些人,这场议和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
    草甸上众骑想起那位大人物,顿时明白此言何意。
    首领看着营地中某处,说道:“继续攻击,如果先前骑着黑马的那人试图逃离营地,就该我们亲自出手了,记住,这次行动必须保证杀死那个人。”
    众骑只知道首领说的那人是墨池苑的一名男弟子,先前展露出极强悍的实力,但却不知道那人真实身份,于是听着此言大感不解,心想若要在荒原上造成足够震惊,首要目标应该是杀死马车里的那位少女符师才是。
    首领身后一名马贼犹豫片刻后,鼓足勇气说道:“大人,部属死伤太过惨重,实在是无力再战,再行逼催,只怕这些家伙会溃散。”
    这个称呼很奇怪,不像是马贼之间的称呼,而更像是某种官方称谓。
    马贼首领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们在荒原上带了这群马贼近十年时间,还不能统领他们,那你们活着还有什么用?”
    那名马贼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寒,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马贼首领看着下方的营地,毫无情绪说道:“这些马贼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直以为自己是真正的马贼,但你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上马为贼,下马为兵,而你们,是将军大人的兵。”
    听着这句话,草甸上一片安静,很长时间后,才有人开口发问。
    “大人,车队里那名少女符师怎么对付?”
    “书痴再强,未入知命也是徒然,念力一空,又与普通人有何区别?而且就算她犹有再战之力,难道还能阻止我们杀死那个年轻人?”
    …………从开战至今,始终安静立在草甸最上方的十余骑各自散开,收拢属于自己的部属,开始准备最后,也是最强大的攻击,只剩下马贼首领一人留在那处。
    马贼首领抬起右手,将笠帽压的更低一些,静静看着下方营地里那个身着墨池苑弟子服,身背刀箭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沉默很长时间后,情绪复杂地笑了笑。
    从去年长安城到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暗中看了这个叫宁缺的人很长时间,虽然他始终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宁缺和御史张御琦之死有关,也没有发现此人对将军有任何敌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会是一个麻烦。
    因为宁缺有嫌疑,更因为宁缺现在入了书院二层楼,并且成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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