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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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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巨响。
    那座山峰腰间积着的雪开始崩塌,渐成白色的洪流,声若雷鸣。
    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阴沉起来,荒原北方的北方有黑云丛生。
    隆庆皇子低头看着自己胸腹间那道透明的洞,身体缓缓颤抖起来。
    那箭太快,快到他根本没有反应,快到血花喷溅之后,恐怖伤口里的血还来不及跟着渗出,便穿透了他的身体,消失无踪。
    他身旁那根柴木上的桃花已然枯萎。
    他识海里的如锦繁星已然尽碎,残留的那抹黑夜也已经被撕扯成絮。
    隆庆皇子牵动唇角,艰难而惘然地笑了笑,笑容却是那样的痛,痛入骨髓的痛。
    万涓成水,然后汇流成河,艰辛千万里峡谷丘陵平原滩涂,最终浪奔浪流摧沙狂肆喷涌将要出海,却迎面遇着万丈山崖,浪散成沫好不惨淡,恰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本是燕国都城一王子,然屡有奇遇,见惯世间最繁华,经历过世间最幸运,正青春时节便要巡游诸国四处裁决,最终被昊天降恩成了桃山里的煌煌美神子。
    今日他终于快要逾过修行道上那个重要关口,晋入知命境界,只觉身心无比舒畅,背靠青翠面朝雪峰,身旁旧木结新桃,人生似乎便要圆满。
    然而就在此时,天外飞来了一箭。
    一箭毁灭了他的所有。
    他怎能不痛?
    …………(注:这里两百零七字,是直接用的第一卷元十三箭里的内容,因为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比这段更好的发箭描写了,所以直接搬来用,就算把这字数抠掉,这章字数也是饱足的,向大家报告一下,这章是真用心了,请细看。
    然后今天是世界睡眠日,然而病人我居然因为咳嗽和乱想的原因失眠到了现在,我不知该怎样佩服我自己,好在码字的时候是清醒的。
    最近的更新是没道理要票的,但这两章的质量我很欢喜,不要票也没道理,所以如果愿意投我推荐票和月票的朋友,恳请你们投将夜一票,非常感谢。)
    (未完待续)


第二卷凛冬之湖 第六十三章 不知命,知命,宁缺的命
    叶红鱼飘至隆庆皇子身旁,细眉微蹙,神情凝重,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掌抚在他的头顶,一道淡而纯和的道术气息自掌心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住他的身体。
    那道淡而纯和的气息渐渐变浓,泛起金色的光辉,就如同昊天神辉一般,紧接着,她左袖一拂将一粒丸药塞进他唇中,然后掌风柔拍震碎推送入腹。
    随着她简洁迅速的动作,隆庆皇子胸腹间箭创溢出的血水神奇般地止住,甚至隐隐约约间能够感到一股极强烈的生命气息正在不停修补什么。
    这粒丸药是道痴幼时自观中带出来的极品伤药,那道带着极浓生命气息的道术气息更是桃山秘学,凭此手段,她竟是生生把隆庆皇子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隆庆皇子脸色极为苍白,但应该不会当场死去,然而无论叶红鱼在做什么,他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滴汗珠自叶红鱼鬓角滑落,瞬间被阴云下的雪风吹去不知何处,为了不让隆庆皇子死去,她在短短瞬间内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她简单说道:“太快。”
    换作别的任何时刻,骄傲如道痴,绝对不会解释任何事情,哪怕对方是裁决神座,然而她今天出现在这道雪崖之上便是要替隆庆护法,结果却没有拦住那箭,导致隆庆此时伤重将死,所以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道箭……太快,快到她都反应不过来。
    隆庆皇子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是伤势太重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惘然看着自己的胸口,知道肉身的伤害养上数月大概能够养好,然而被那一箭毁掉的气海,尤其是破境之时受损的道心,却再也没有修复。
    识海里那满天星辰碎成了亿万块凌乱的镜片,被绞杀成絮的那抹黑夜则是在空间里四处飘散着,渐要占据所有的角落与视线。
    他像一个傻子般看着自己胸口上的洞,仿佛看到了这个混乱的世界,在刹那辰光里,忆起了很多辰光,以及那些辰光里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那些华彩的篇章,夺目的画面,被柴火映照的冷漠不动容颜,火刑台上呼号痛苦的半焦人身,幽阁里肉骨皆腐的尸首,以及注视着这些的骄傲平静的自己,变成无数片雪,快速地在他眼前的黑色道袍上闪掠而过。
    有很多人死在他的手中,强壮暴戾的男人,贞洁白嫩的处女,妩媚丰满的荡妇,苍老瘦弱的老人,稚喜可爱的孩童,因为一心向道,因为对昊天的虔诚,他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动摇,愉快地毁灭着众生的人生。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毁灭他人人生时自己曾经在火刑台沉思而得的感受都是虚假的,唯有自己人生被毁灭时的痛苦才是真实的。
    所以,他看到了自己灰暗而无希望的将来。
    叶红鱼注视着他面容上的灰暗光泽,知道他的骄傲,他坚强的修道意志,全部被那一箭毁了,不由沉声斥道:“你想让自己废掉吗?”
    听到这句话,隆庆皇子忽然笑了起来,嘶哑的笑声很虚弱,在渐盛的风雪中,显得极为痛苦和惘然,然后他轻声喃喃说道:“我已经废了。”
    再也没有进入知命境界的可能,对于他这个愿将生命奉献给光明昊天,一心向道的西陵神子来说,活着只是苟活,像一条狗那样活。
    他痛苦地艰难转头,望向崖外的风雪,以及荒原深处越来越暗沉的天空,惘然说道:“我本是皇子……我将为燕皇,我双脚……站在道门与红尘两岸,本应举世无双,然而就这样……废了,被昊天遗弃在痛苦与黑暗的世界里。”
    在道门中人眼中,幸运是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不幸则是昊天施以的责罚,他这一生何其幸运,然而今日在这片被昊天遗弃的山脉中,却忽然发现自己被昊天无情遗弃,再如何坚强的意志,再如何通明的道心都无法承受这种巨大的打击。
    隆庆皇子缓缓站起身来,重伤之余极为虚弱的身体在风雪中晃了晃,他发出一声痛苦地像野兽般的嘶嚎,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理会身旁的叶红鱼,直接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踏空,便从雪崖上滚了下去。
    沉闷撞击的声音响起,他摔到了雪崖下方。
    黑衣裹着的身体横卧雪中,一动不动。
    叶红鱼走到崖畔,沉默看着崖下的雪地。
    时间缓慢地流逝,崖间的风雪更盛,快要被雪花掩埋住的隆庆皇子忽然动了动,然后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捂着胸口,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深雪向山外走去,有时跌倒再次爬起,缓慢地向着荒原北方黑沉的铅云行走。
    生不如死,像一个傻子。
    活不知命,像一只无家的受伤野狗。
    因为剧烈的挣扎动作,被道术气息暂时止住血的胸口箭创再次崩裂,鲜血从隆庆皇子的指间溢出,滴落在雪上,在崖下的雪地上拖出一道极长极红的线条。
    那道血线也未能维持多长时间,便迅速被风雪掩盖。
    他那踉跄悲惨的身影,也终于被风雪掩盖。
    叶红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始终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倒下然后再也无法爬起,最终变成寒冷荒原上的一具冰尸,她只知道这个曾经有资格威胁自己的家伙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转过身来,静静望向雪崖那头的青翠山谷,毫无一丝情绪说道:“有些人应该死,所以……”
    话语戛然而止,她凝视远方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风雪渐拂其面,渐凝其颜,没有任何表情的美丽容颜就像是冰玉雕出来的美人像。
    忽然,她眨了眨眼。
    眨碎一地冰霜。
    先前快要占据整道雪崖的青草,随着隆庆皇子的毁灭而迅速枯萎,那根柴木上的桃花也正在逐瓣凋零,然而随着她这一眨眼,雪崖之上再生变化。
    青草不再枯萎也不复茂盛,桃花不再凋落也不再复开,只是绝对静止地停留在她眨眼那一瞬间的状态中,仿佛时间让所有的生命都凝固了一般。
    不是所有事物都凝固了,崖上的风雪没有,她那件随风而舞的红裙也没有。
    寒风卷着雪片围着她的身体呼啸而掠,渐渐变成一道极清晰的雪束,围着她的腰不停高速旋转,飘舞的红裙拖在身后的两根系带,被风拂起,轻点她腰间的雪束,仿佛墨笔毫尖入清水,腰间那束雪顿时变得鲜红无比。
    …………天弃山脉深处那两道险峻的崖壁处,知守观行走叶苏与魔宗行走唐,隔着幽深不见底的峡谷相对沉默而坐,无论隆庆皇子身畔桃花开启还是宁缺烹鱼破境,都没有让他们脸上的情绪有丝毫变化,直到那一箭穿过整道青翠山谷。
    “这箭不错。”
    “是不错的一箭。”
    叶苏看着远方,淡漠说道:“只有书院才能有这样不错的箭。”
    唐看着对面崖壁上的他,沉声说道:“我只知道你输了。”
    唐小棠紧握着血色巨刀,站在兄长的身后,警惕而微显兴奋地看着对面。
    叶苏缓缓站起身来,瘦削的身体和那简单的道髻,在灰黑色的崖壁间显得格外孤独,忽然间他若有所感,再次望向远方,唇角微挑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唐也感觉到那处雪崖上的动静,神情微异。
    …………宁缺缓缓垂下手臂,握着铁弓的手微微颤抖,这一箭损耗了他太多念力,尤其对肩部肌肉的伤害非常严重,但苍白的脸颊难以自抑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识海里那团耀眼的光团骤然熄灭,想必隆庆皇子即便没有死,也没可能破开知命那道沉重的大门,如果真如莫山山所说,对方甚至可能此生再无望入知命。
    元十三箭第一次实战,便能发挥出恐怖如斯的威力,能够把隆庆皇子这样的强者狙毁,宁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想当时在书院后山他还不过是不惑境界,射出今日这箭的他已然洞玄;当时二师兄拂箭而飞时衣袖都被震破,而今日的隆庆皇子正在破境关键时刻,难道他还有可能比二师兄强?
    莫山山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瞪的极大,满是惘然神情,薄而红的嘴唇抿的非常紧,似乎有无穷的疑惑不解和震惊。
    宁缺揉了揉肩头,看着她笑着说道:“被我这把弓箭惊着了?”
    莫山山轻轻点头。
    宁缺得意说道:“厉害吧?”
    莫山山再次点头。
    然后她神情凝重问道:“你已经赢了赌约,为什么还要射这一箭?”
    宁缺说道:“战斗的目的不是自己胜利,而是要让敌人失败。”
    看着少女依旧不解的神情,他继续说道:“自己胜利而敌人没有失败,那就是假胜利,如果自己看上去没有胜利但敌人失败,这才是真胜利。”
    莫山山一路行来被他改造了很多思想,能够大致理解他对战斗的阐释,却依然还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比如他为什么一定要让隆庆皇子陷入如此可怕的失败。
    “虽然你是书院行走,有大唐帝国撑腰,但隆庆皇子是桃山诸位大神官器重宠爱的年轻一代领军者,是昊天信徒眼中的西陵神子,结果他却被你用这样的方式给毁灭,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宁缺面无表情说道:“如果这是赌约,他就应该付出输掉之后承诺的代价,如果这是一场战斗,那么在确认敌人绝对失败之前,我从不考虑别的后果。”
    莫山山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应该很清楚就算他进入知命也不敢杀你,应该更清楚你杀死他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你还是选择射出那一箭,并且没有丝毫犹豫,这到底是为什么?”
    宁缺沉默片刻,然后笑着说道:“他那时候不该提到桑桑。”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冷酷最无耻的宁缺,便是听到别人提到桑桑时的那个宁缺。任何试图用桑桑威胁或控制他的人,他都会不择手段务求先行杀死对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确认这种威胁永远无法成立,才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永远生活在焦虑与痛苦之中,而这已经变成了他的生活习惯或者说最大的本能。
    这种本能从十四年前开始,历经帝国北部的干旱饥荒一路人相食,穿越岷山野林猎寨老猎户的洗澡木桶,杀破渭城外的草原无数马贼,然后一直延续至今。
    这是宁缺最不可触碰的一点,是他最大的原则,永远不会有任何例外,无论那个人是隆庆皇子还是大唐天子,甚至哪怕是夫子。
    在长安城里,李渔公主曾经以为自己发现了宁缺的弱点和命门是桑桑,前些天的雪崖上,隆庆皇子根据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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