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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像当年宁缺和卓尔在燕境山村里相遇时的状况。
这种关系很淡,淡到可能很多年都没有任何联系,或者偶尔通通书信,即便相遇于繁华夜舫上,也只是举起杯中酒,叙两句别后事宜,然后再次分离。
这种关系很浓,浓到多年之后再次相遇,两个人在街畔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便可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刀,向着无穷无尽的敌人杀将过去。
而当你知道对方在世间某个角落,处于危险的境地,需要你的帮助时,无论当时是在考科举,还是和公主成亲,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掷掉手中的毛笔,撕掉案上的考卷,推开主持殿试的官员,冲出皇城,扯掉身上喜庆的新装,无视床畔美丽含羞的新娘,骑上骏马远赴千里之外。
宁缺看着手中的剑柄,沉默不语。
不知道朝小树如今在哪里,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朝小树不熟的事实,真是个美丽的前提。
因为这样,他就不知道朝小树是不是信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那套的家伙,因为这样,他就不用这时候便确认朝小树已经死了。
宁缺抬起头来,望向箕坐在桃树下有如死人般的柳亦青,把刀握的更紧了些,然后向前再踏一步,缓慢而坚定地举起刀。
观战民众发出一声惊呼,他们没有想到宁缺似乎要杀死这个南晋人。
人群中,黄鹤教授眉头微蹙,担忧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书院一向有礼
宁缺听到了人群的惊呼,身为唐人,他很清楚在敌人投降认输之后再杀死对方,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他余光看到了黄鹤教授担忧的神情和摇头的动作,他知道教授在担心什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杀死柳亦青,便等若与南晋剑阁,尤其是和那位世间第一强者剑圣柳白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宁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死柳亦青,因为他要这个南晋人生不如死,如今对方双眼已瞎,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但他此时看着箕坐在桃树下、面色苍白的柳亦青,依然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朴刀,似乎下一刻便会斩下。
因为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就算陷入生不如死惨境里的人,依然不想真的死去,不然世间便不会有生不如死这种情况的出现,而越是意志坚定强大的人,越相信自己能够摆脱这种困境,对生的希望越贪婪。
柳亦青此时看着凄惨不堪,绝望至极,但毫无疑问,他本质上是一个拥有强大坚定意志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想死。
宁缺想让他觉得马上便会死去,如此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不其然,柳亦青感觉到头顶传来的寒冷刀意,感受着宁缺毫不掩饰的杀心,身体骤然僵硬起来,沙哑说道:“你要杀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宁缺说道:“朝小树的剑在你的手中,那么想必他已经死了,既然我把这把剑砍碎了,难道我还会让杀死他的你活下去?”
柳亦青感到了恐惧,挣扎片刻后说道:“我没有杀死朝小树。”
宁缺看着他说道:“以你的实力境界根本没办法伤到朝小树,但谁知道你有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柳亦青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说道:“朝小树已经入了知命境,难道你以为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用来对付他?”
宁缺说道:“但他的剑确实在你的手中,既然我们都同意朝小树足够强大的判断,那么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柳亦青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骤然紧张,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宁缺沉默片刻后说道:“柳白亲自出的手?”
柳亦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宁缺抬头望向残着花瓣的桃枝,忽然说道:“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朝小树现在的情况,我不杀你。”
柳亦青眉头微皱,陷入强烈的挣扎之中。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喧哗,隐隐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柳亦青听着那处的声音,精神微振,循着宁缺的声音抬头望去,被昊天神辉刺瞎的眼瞳里蒙着的白雾,因为他此时重新回到身体里的骄傲而显得愈发恐怖,他咬着牙寒声说道:“莫非你还敢挑战我家兄长?”
宁缺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柳白是我家二师兄的,不是我的,当然,如果以后柳白被我家二师兄揍成一堆狗屎,我也不介意上前去踩两脚。”
听着这话,柳亦青的脸颊震惊的扭曲了起来。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提及自家的兄长。
他的兄长是世间第一强者,是剑圣柳白。
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提及剑圣柳白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敬意。
谁敢像宁缺这样理所当然说到,剑圣柳白总有一天会被某人揍成狗屎?
…………战斗结束已经过了些时间,观战的民众看着宁缺走到柳亦青身前,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宁缺作势欲斩,于是发出一片惊呼。
官道畔神殿使团和各宗派的人均自沉默,南晋使节和两名剑阁弟子面色如土,慌张地跑下山坡,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书院侧门处早已被羽林军拉起了负责警戒的长绳,除了参加决斗的二人,谁都不能进去,双方顿时激烈的争吵起来。
南晋使节愤怒说道:“输了我们认输,但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们进去替柳大师治伤?你们唐人究竟想做什么?”
大唐是第一强国,南晋国力紧随其后,所以南晋人隐隐习惯把唐人视作对手,唐人的眼中却根本没有南晋的存在,羽林军在长安城里就是最骄傲的一群人,更是对这位使节的愤怒视若无睹。
场间关于朝小树的对话,是宁缺和柳亦青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所以观战的长安民众和书院前院学生并没有听到,但官道畔马车里的那些修行者,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朝小树的名字,过往只是在黑道江湖里赫赫,然而在春风亭雨战之后,这个名字顿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各宗派这才知晓,原来大唐还隐藏着一位修行强者,而且这位强者不久后便晋入了知命境。
朝小树居然被南晋剑阁杀死或者是囚禁了?
各宗派修行者知道春风亭的故事,自然以为自己明白了宁缺的愤怒,明白了他为什么这时候举着刀,准备砍下柳亦青的头颅。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宁缺如果真的杀死柳亦青,会是个正确的决定。
朝小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柳亦青自己所说,南晋剑阁完全可以不认这件事情,因为谁都没有证据。
而柳亦青眼瞎重伤,却是上千人亲眼所见,昊天之下,唐人就算再如何霸道,也不可能阻止南晋替柳亦青治伤,然后带走。
然而此时很明显,宁缺并不准备让柳亦青活着离开书院。
…………宁缺握着刀。
柳亦青低着头,似乎等着受死,实际上却是听着外围的动静。
南晋使节愤怒地冲着羽林军士兵咆哮着,两名剑阁弟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似乎随时准备把腰畔鞘中的剑拔出来。
场间的气氛因为对峙,变得异常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了很长时间的书院侧门里,传出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平静而严肃,听似温和却流露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人在书院门外静坐三月,意志毅力可嘉,我等书院中人,未能将他请入院中,已是失礼,今日此人身受重伤,双眼已瞎,哪里还捱得住长途跋涉,若任他自生自灭,实在有伤天和,更不是我收院待客之道,小师弟你还不赶紧把他带进书院,然后好生替对方医治一番?”
人们听着这番话好生疑惑,心想此人严肃说了这么多正确的废话,究竟想要说什么,待最后听到此人竟是要把柳亦青带回书院里,不由哗然。
书院里有很多妙人。
但能用如此一丝不苟严肃的口吻,讲述如此正确的废话,以至于极为讲理地不讲道理,要把柳亦青关进书院的人,只有一个。
当然是二师兄。
听着二师兄的话,宁缺笑了笑,把朴刀收入刀鞘中。
黄鹤教授一脸苦笑,连连摇头,心想这件事情看来会越来越麻烦了。
…………南晋剑圣亲弟柳亦青,与书院十三先生宁缺筹备三月的一战,就此结束,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因为他们只是俗世凡人,根本无法看清这些修行强者的战斗细节,在他们的眼中,这场战斗只是柳亦青刺了一剑,然后宁缺砍了一刀,便结束了。
看不明白不代表不会发表议论,这场注定是近期内世间最轰动的决斗,想必会通过长安城民众不停的转述,最终变成一个和真实情况完全不一样,但却更为精彩、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
此后一段时间里的市井酒铺、深山宗派里,肯定会有很多人讨论宁缺那简单而浩然无双的一刀,而这甚至可能会成为长安城百姓很久远的记忆。
官道上的数十辆马车也渐渐驶离书院,只有那辆属于西陵神殿使团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显得有些孤单。
程立雪没有离开,他走出已经破烂不堪的车厢,来到何明池身旁,向下方的书院侧门望去,眉宇间满是困惑的神情。
书院侧门紧闭,门前的青砖地上残留着一些血渍,四周那数道灰尘形成的矮垄,先前证明了柳亦青的强大,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笑。
“难道说真的可能符武双修?”
程立雪蹙眉望着那处,苦苦思索,做为西陵神殿天谕司的司座大人,他的道法境界高深,见识更是广博,但却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符武双修这种说法,当然更没有听说有谁练成过。
“就算你在崖洞里闭关苦修三月把符武之道合二为一,但为什么最后你砍出那刀时,却明明用的是我西陵神术?”
程立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柳亦青先前双眼骤瞎,凄惶不堪时也颤声问过。
“宁缺怎么会神术?谁教的神术?”
一安静站在他身旁的何明池,似乎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声音,轻声说道:“宁缺是夫子的学生,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按照西陵神殿教典的记载,根据桃山上那些云端神座的形容,书院里的夫子确实似乎是无所不能之人。
程立雪觉得这个推论成立,但隐隐约约间又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站在大青树阴影下的小姑娘。
然后若有所悟。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如何证明
西陵神术乃昊天道门最神圣最至高的道法,甚至被称作道法之源。
和巡视世间的裁决司执事们所用的神术不同,这种神术并不是具体的功法,而是昊天赐予修行者的神辉武器。
桃山之上能够修练神术的道门弟子,并不见得是悟性资质最高的,但必须是道心最干净,对昊天信仰最坚定的弟子。
道痴叶红鱼能修行神术,便是因为她做到这两点,而隆庆皇子对昊天的信仰足够坚定,却因为燕国的那些皇室俗务,无法让道心保持清明,所以即便是他也无法修行真正的神术。
程立雪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能修行神术。
所以他无法理解,宁缺为什么能。
直到他想起先前静静站在大青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认得那个小姑娘,因为那个小姑娘便是天谕神座亲自率领西陵使团来到长安城的理由和目的,所以他以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书院湿地深处的有一座院落。
宁缺和陈皮皮站在院外湿地岸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小棠被余帘师姐喊去练功的缘故,陈皮皮有些沉默,低头看着湿地里的水草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说道:“那道神辉是从刀里出来的。”
宁缺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特殊道法?”
陈皮皮摇了摇头,说道:“西陵神术不是这样的。”
宁缺微微皱眉,说道:“我提前用神符,把昊天神辉注入了刀内,所以挥刀之时,神辉才会从刀里出来,这种解释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皮皮认真提醒道:“你那一刀最开始的时候裹胁的是天地元气。”
“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
宁缺很诚恳地说道:“以后不会这种漏洞。”
陈皮皮嘲讽说道:“你以为真能骗世人一辈子?”
宁缺问道:“就算被感知到问题,但这种事情谁能找到证据?”
陈皮皮想了想,摇头说道:“还确实没有。”
宁缺放松下来,说道:“那就行了。”
便在这时,院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