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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3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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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红鱼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感慨说道:“清醒地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并且能够抵抗住这把纸剑的诱惑,不愚蠢的贪痴妄进,我不得不承认宁缺你虽然资质一般,但心性却是世间第一流。”
    换作平日,被道痴如此赞许,宁缺肯定会流露出得意神情,但他今天心中有事,识海里的剑,并没有与她多话,便告辞而去。
    他乘着马车离开了雁鸣湖,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书院,穿过云门阵进入书院后山,来不及与镜湖处的师兄师姐打招呼,一路皱眉愁苦自言自语,神情时而惘然时而坚定,向着山腰间那片崖洞走去。
    静湖亭榭里的七师姐放下手中的绣针,看着消失在山林中的宁缺背影,蹙起秀眉,喃喃说道:“小师弟……今天看着有些古怪,好像发痴一般。”
    正在溪畔修补水车,同时放鱼给木鱼这只大白鹅玩耍的六师兄,直起身子,看着那个方向,摇头说道:“小师弟今天怎么像十一师弟般?”
    宁缺根本不知道师兄师姐的议论,他就像个痴傻的家伙般,失魂落魄走到了崖洞下方,走到读书人那张桌子旁边。
    读书人在读书,根本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宁缺站在读书人身旁,不再继续自言自语,而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当那些线条在他识海里渐渐叠合成形后,他的眼睛微亮,直接走到桌后,把读书人从凳子上挤开,取纸提笔蘸墨,开始埋头狂书。
    读书人是书院后山最奇异的存在,平时脾气非常好,但如果有人打扰到他读书,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即便是大师兄或二师兄,都不敢在他读书入神的时候来打扰,今天却被宁缺如此粗暴的挤开,正捧着一卷农工书看的津津有味的他,顿时大怒,卷起袖子便准备打宁缺一顿。
    然而当他看到宁缺在纸上写的东西后,已经举到空中的拳头缓缓落了下来,他好奇地站到宁缺身后,看的越来越入神。
    没有用多长时间,宁缺便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把毛笔搁到砚上,举纸到空中对着阳光细细端详,确认自己虽然绝无可能完全模拟出那道磅礴的大河剑意,但这已然是自己能够做的最好水准。
    他忽然发现读书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发呆,赶紧解释道:“我知道这剑画的着实有些难看,但可不关我的事。”
    “这剑……哪里难看?”
    读书人背着手,微佝着身子,看着纸上那柄歪歪扭扭的小剑,赞叹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剑了。”
    宁缺大感震惊,心想难道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家伙,居然也能看懂这把剑,下意识里问道:“先生你以前看过类似的东西?”
    读书人没有回头,指着身后的藏书崖洞说道:“那里面藏着很多剑诀功法典籍,有些作者很喜欢画插图做注解,所以我看过一些剑。”
    宁缺心想原来如此,好奇问道:“您觉得这剑怎么样?”
    “如果说是你临摹的这把剑,在崖洞藏书无数把剑中,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这把剑透着原先那位画剑之人的精神,这便妙了。”
    读书人说道:“我不懂画,也不懂剑,但能懂这把剑上的精神。”
    “在我看来,这把剑在书院千年所藏中,可以排进前五。”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秋归
    草庐之内,山风轻柔惬意,正如夫子此时的心情。
    大师兄和二师兄安静坐在案畔,一人磨墨,一人沏茶。
    夫子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日高兴,不修书了。”
    二师兄微微张嘴,准备开口迎合几句。
    但他终究是世间第一等方正君子,对着无比敬爱的老师,也实在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最终他是闭上了嘴,神情严肃地继续磨墨。
    大师兄看着君陌的神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望向案后的老师,轻声细语问道:“老师因何高兴?”
    夫子大笑说道:“用没有浩然气的浩然剑,换来柳白的大河剑,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很划算,我当然很高兴。”
    大师兄微笑说道:“原来如此。”
    夫子捋须说道:“那把剑不止有其形,更有柳白三分神韵,你小师弟乃是世间超一流的大书家,最擅长临摹,又以永字八法自悟了拆字冥记之道,做这种事情,确实是我书院不二之人选。”
    夫子和大师兄很开心,但二师兄不高兴。
    柳白被公认为世间第一强者,被世人尊称为剑圣,但在他的心中,那位南晋的强人,只不过是他修行战斗生涯里必然会击败的一个敌人,未来脚下的一道石阶,那道纸剑上蕴着的大河剑意,哪里有资格和自己最为崇拜的小师叔留下的浩然剑相提并论,哪怕那是没有浩然气的浩然剑。
    二师兄向来是个不屑掩饰自己情绪的直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便流露出怎样的情绪,只不过尊师重道的他不可能出言反驳的夫子的话,于是他保持着沉默,不停磨着墨,而且动作越来越快。
    方砚之中的墨水越积越多,渐要成湖,墨块在其间高速旋转,卷起一道黑色的漩涡,奇妙的是却没有一滴墨汁溅出来。
    夫子看着砚中的墨汁,叹息说道:“都说水滴石穿,磨杵成针,但真没听说过磨墨能把石砚磨穿的。”
    二师兄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老师诚恳致歉。
    夫子看着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便说。”
    二师兄微微皱眉说道:“柳白的剑法,虽然有些可取之处,哪里配和小师叔的浩然剑平起平坐,而且小师弟用的手段也不怎么光明。”
    夫子说道:“既然有可取之处,那么便要大方取之。”
    二师兄眉头皱的愈发深刻,心想老师这话里怎么透着股不讲理的流氓气息?忽然间他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中对老师如此不敬,不由好生后悔。
    “书院自然不会差了柳白这道大河剑。”
    夫子微笑说道:“但你想过没有,柳白死后,如果南晋剑阁断了传承怎么办?他悟出这道大河剑,就此湮灭于世,再也无法重见天日,那将是多么可惜的事情?书院收下这道剑,就如同千年以来收了这么多典籍一样的道理,我们只是替后人保存一些前代的智慧,希望将来某日能够重新发芽。”
    听着这番话,联想起后山崖洞里的无数册藏书,二师兄凛然而惊,对自己先前的想发愈发觉得痛恨,跪在蒲团上,对着老师深深行礼,沉声说道:“弟子知错,今后弟子会去世间各修行宗派,把他们的功法尽数请回来。”
    夫子和大师兄的表情微变,下意识里想去找茶来喝,他们心想如果真以所谓保留人类文明火种的名久去要求那些宗派交出自己的修行秘籍,对方肯定认为你是疯子或者是强盗,而以君陌你认准事情便要去做,占着道理便不退让的孤耿骄傲性情,那些修行宗派拒绝交出修行秘籍,你肯定不在乎动手强抢,那么所谓请回来,自然便变成了抢回来,世间修行界只怕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夫子看着他沉声训斥道:“如果能丢下老脸不要去强抢,当年柳白那小家伙悟出大河剑时,我便把他抓回书院逼他写出来便是,何至于还要你小师弟费心耗神做这一遭,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要以自愿为前提。”
    二师兄被老师训的有些糊涂,说道:“但小师弟这种行为近乎于偷盗,和强抢似乎没有太大区别。”
    夫子有些尴尬。
    大师兄以极为少见的快速度,斟茶上端,恭敬说道:“老师,喝茶。”
    此举瞬间冲淡场间尴尬气氛,夫子接过茶美美地饮了一口,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大徒弟,赞赏说道:“孺子可教也。”
    二师兄在一旁皱眉苦思,自己究竟何处不可教了?
    …………在固山郡浔阳湖度暑的大雁们,回到了长安城,绕着那座旧旧的佛塔盘旋数日,雁影遮天,又在雁鸣湖与山间留下阵阵鸣叫,然后振翅南飞,向着更温暖的大泽飞去,要等着明年春天它们才会回来。
    临四十七巷老笔斋的铺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启,那只野猫趴在墙头晒着渐凉的阳光,冷漠看着灰尘渐生的天井,心里猜着那个曾经拿干柴砸自己的家伙死了多少天,是不是曝尸荒野。
    巷口多了一家烤烤摊,吴老板养了一条老狗,每天的清晨和黄昏都会遛狗,以此排遣寂寞和老板娘给予的压力,随着天气渐凉,早晚寒意入侵,遛狗从两次变成了一次,时间也变成了中午。
    西城的赌坊依然生意兴隆,齐四爷穿着绸缎长衫,手中转着铁球,像富家翁般矜持接受着街坊们的恭维,想着朝二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朱雀街上那家道观表演符术的道人病了,道观却被修葺一新,于是前来虔诚颂经拜天的信徒要比往年要多了不少。
    无论时间流逝,季节变化,长安城里的唐人们如同过往那样平静而喜乐的生活着,街巷里的爽朗笑声从来没有继绝过。
    书院后山的藏品里多了一道来自南晋送上西陵最后辗转来到大唐的纸剑,雁鸣湖畔的宅院里的新漆味道渐渐散尽,宅院里的年轻人们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符意剑气的磨砺下,在互相参详的作用下,桑桑明白了神术怎么用来打架,叶红鱼通过对浩然剑的学习,触类旁通,对那把薄薄纸剑的领悟越来越深刻。
    有道痴这样的强者在身畔作为目标,心里怀着那样远大甚至是荒唐的野望,宁缺的进步更是惊人,他变得越来越强。
    他如今的修为境界早已稳定在洞玄上境,坚定地向着更上方行走着,越来越靠近那道仿佛天人之隔的沟壑,某日在湖烟重柳间竟隐隐看到了那道门槛,然而令他略感惘然的是,那道门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高的有些可怕。
    春去,夏归,秋回。
    当秋天回到长安城的时候,那位驻守大唐边疆数十年,立下赫赫战功的镇军大将军夏侯,也已经快要回到长安城。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终归,已老
    依照唐律,出征在外的将士回长安,必须经由东城门而行,于是东城门外十余里地外名为功勋驿的驿站,便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大唐开国千年,不知有多少名将勇士,带着荣耀与战绩从此地路过,驿站里的马厩和笔直官道畔的杨树,不知亲眼止睹过多少历史画面。
    夏侯望着西方那座雄城,沉默不语,依照朝廷规矩,他和他的下属要在功勋驿里过夜,明日清晨入城,然后直接进宫面见陛下。
    暮色中的长安城显得无比雄伟,黑青色的城墙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泛着紫铜色,看上去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壮丽异常。
    身为大唐帝国地位最崇高的四位大将军之一,从军多年的夏侯,对于长安城自然有深厚的感情,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虽然他时常回京述职,镇军大将军的将军府便在北城,但他在长安城里居住的时间并不多。
    数十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统领着麾下数万铁骑,驻守在寒冷的北疆,替帝国开疆辟土,威震燕国和左帐王庭的骑兵。
    如今他终于离开了寒冷的北疆,数万铁骑全部留在了土阳城的东北边军大营附近,朝廷已经委派舒将军前去接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跟随他回来的只有数十名亲兵,朝廷明旨允许他带更多的亲兵回长安,但处于归老前夜的他很谨慎,没有做这些可能会引起文臣猜疑的举措。
    为了让朝廷放心,夏侯的两个儿子如今还在长安城中,自禁于将军府中,而他的正室夫人和亲眷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旧仆,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提前回了老家,整治旧田,从老窖里取出腌菜翻晒,准备迎接他的归老。
    当然那并不是夏侯真正的老家,他真正的老家在极北寒域,那是荒人最大的一个部落,随着荒人南迁,那个老家他再也回不去了,或许从他当初背叛明宗的那天开始,他便已经回不去了。
    “谷溪死了,林零死了,当年跟着自己的很多人都死了……”
    随着夕阳降沉,天色变得越来越昏暗,紫铜色的长安城墙渐渐漆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夏侯眯眼看着那方,想着这些年逐渐以死亡为代价离开自己的亲信,不禁觉得有些感伤。
    春天时,黄兴和于水主死亡的消息,从长安城传到军营中,这个消息没有让他感伤,却让他变得有些警惕。
    感伤与警惕,都不是强者应该有的情绪,夏侯一直在强行镇压着这些情绪,于是他开始感觉疲惫,在暮色中咳嗽起来。
    大唐军方是一个崇拜强者的地方,如果是普通将领,绝不愿意在下属的面前咳嗽,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但夏侯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在下属的眼中,自己是何等样的强大,而且他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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